柳瑾瑶埋头盯着掉在地上的瓶盖。
彩灯闪耀的昏暗包厢里，大家喝酒、唱歌，气氛热烈得像一场小空间里的末日狂欢。
“玩吗？”坐在隔壁的女孩子晃了晃筛盅，“玩的话可以坐过来一点。”
柳瑾瑶摇摇头，她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安静地有些格格不入。
乔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柳瑾瑶正这样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男生被乔乔拉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看上去和大家很熟，摆摆手依次打了招呼。
大家叫他云云。
柳瑾瑶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乔乔要带她来见的乌云老师。
乔乔拉着乌云老师走到身边，思予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小云云，我朋友可是你的忠实粉丝，这次是特意来见你的。”
思予点点头，然后又听乔乔补充道：
“要不是我说生日会你也会来，她都不见得会来给我过生日。”
“不是……”
思予拉着乔乔的袖子，轻声细语地解释。
她这个人，说话永远都是慢条斯理，乔乔总是喜欢逗她，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真的着急。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别拉着我解释了，你和小云云聊着哈。”
乔乔把乌云安置在柳瑾瑶旁边，又被其他人叫了过去，举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加入合唱。
“喜欢哪本漫画？”
坐在身旁的乌云老师先开了口，柳瑾瑶正在想该怎么打招呼，反应慢了半拍。
“空谷来信。”
“这都是我高中的时候画的了，看来乔乔没骗人，确实是我的忠实粉丝。”
柳瑾瑶点头，这是乌云老师出的第一本漫画，她看到的第一眼就特别喜欢。
“嗯，我特别喜欢楚煜。”
“楚煜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又冷淡又生活废……”
乌云老师喋喋不休地数落起自己笔下的主角，像个数落自家小孩的大家长，柳瑾瑶听得笑眼弯弯。
然后，乌云老师的数落声和歌声一起停了下来，只剩下乔乔的一声惊叫：
“空神也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那个被叫做空神的男生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口罩盖住了大半张脸，黑色的短发微微翘起。
他告诉乔乔说：“我来找钥匙。”
“真是不能数落，一念叨就来。”
乌云站起来，上下掏兜开始找钥匙。
等到大家口中的空神也停在不远处，接过乌云手中的钥匙，柳瑾瑶才后知后觉，新来的这个男生应该就是楚煜，那个在乌云老师的每本漫画里都会出现的主角。
“要等我一起回去吗？”
“不要。”
“就半个小时。”
“我先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乔乔连忙赶过来，拉住乌云：
“谁都不许走，特别是你乌云！你可不能被空神带走，我朋友还没拿到签名呢。”
三个人一齐盯着柳瑾瑶，看戏的人突然被拉到戏中，她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今天我生日，求空神留步。”
一和楚煜说话，乔乔突然就没了气势。
楚煜没有说话，灯光昏暗，柳瑾瑶也不是很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盯着她看。
她小幅度地偏了下头，视线消失了。
“我等乌云一起回去。”
随即，楚煜就在柳瑾瑶旁边坐了下来。
乔乔也受宠若惊地挤在了这儿，嘀嘀咕咕不知在和乌云说些什么。
为了给她腾位置，柳瑾瑶往隔壁挪了一点，和楚煜离得更近的。
他的体温有点高，一动弹，腿就会挨上思予的腿。
柳瑾瑶并不是不知道楚煜，在乌云的漫画之外，他是一位插画师，还和乌云是室友，乌云经常会在微博上提到他。
该怎么打招呼呢？
思予正思考，就听到乌云不知在鼓动乔乔干什么，连续说了几句“试试”。
“空神唱歌吗？”
乔乔站起来，问得吞吞吐吐。
原来是试这个，看来楚煜不喜欢唱歌，柳瑾瑶暗自记下这一点，就听到耳旁一个低低淡淡的声音传来。
他说：“好”。
楚煜点了首歌，被大家偷偷顶到最上面。
他接过话筒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整个包厢都有些沸腾，一群人都在起哄。
楚煜拉下了口罩，露出下半张脸。
有人又挤了过来，他和柳瑾瑶的距离变得更近，近到即使是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她也能看清对方的指节。
声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从鼓膜冲进心脏，变成一首歌，横冲直撞。
柳瑾瑶的耳朵有些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红了。
唱完歌，楚煜把话筒放在桌上，靠回沙发。
大家接着起哄，说都难得听空神唱歌，求空神再唱一个。
楚煜没说话，柳瑾瑶转过脸，认真地夸奖：
“大家都觉得你唱歌很好听。”
楚煜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
“那你呢？你觉得好听吗？”
整个包厢里有烟味散开，有酒味蔓延，但那一个瞬间，不管柳瑾瑶后来怎么回忆，她都只记得楚煜身上的气息，像是凉水，又被她脸上的热度煮到沸腾。
楚煜压低了声音，像是描绘一个久远的童话：
“我是唱给你听的。”
/
傍晚，起了风，橘色的云在天上慢悠悠地动。
柳瑾瑶跟在乌云和楚煜后面，往他们住的地方走。
“到了吗？你在他们那儿呆一会儿，我这边结束就去接你。”
乔乔给柳瑾瑶打电话，那边听上去还是有些嘈杂，可能是还没有完全散场。
乌云走的时候，突然提议让柳瑾瑶跟他们回去一趟，说要送她原版手稿。
乔乔还在陪着其他参加生日会的朋友，走不开，要等一下才能去找她。
思予恩了一声，回答乔乔说应该快到了，埋着头瞧见楚煜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路，走路的时候别打电话。”
他又把口罩戴了起来，微微皱着眉，柳瑾瑶听话地挂断电话。
楚煜没有再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乌云，他现在几乎是和柳瑾瑶并排走，只快了小半步。
是能看着各个方向的来往车辆，再出言提醒的距离。
进了小区，乌云的步伐缓了下来，凑到楚煜跟前。
“我们空神长大了，也会当护花使者了。”
楚煜冷酷地回了句滚，快步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柳瑾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当没有听到，跟在后面，看着乌云又凑过去和楚煜小声讲话。
他们租的是一个很大的房子，上下三层，有一半当工作室用。
“喝什么？”
“水就行了。”
楚煜给柳瑾瑶递了一瓶矿泉水，乌云问：“要看看我们的工作室吗？”
思予点头，然后就被带上了楼。
二楼有两个很大的房间，平时他俩就是在这边画画。
“思予，你在这儿等一下。”
乌云说要去找手稿，让柳瑾瑶坐在二楼客厅等他。
柳瑾瑶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
那是一片广阔的沙漠，荒芜干燥。
但角落里却有一颗仙人掌站立着，开出大朵的花，填充了一整片沙漠的寂寥。
“手机给我。”
楚煜不知道从哪儿走了出来，像是刚洗了脸，头发也有点湿，低垂下来。
他蹲在沙发前，伸出手，柳瑾瑶乖乖交出手机。
可楚煜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直地盯着她看。
楚煜的皮肤很白，更衬出眼下疲惫。
但他的瞳色又很黑，定定看向一个人，就像带对方走进了一片沉沉的夜，只剩他是光源。
柳瑾瑶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那片夜色蛊惑了。
她本该早就反应过来，楚煜是在等她把手机解锁。
“哟，空神又学会强抢手机了。”
乌云捧了一个纸箱出来，又开始拿楚煜打趣。
楚煜并不理他，等思予解锁完，拿着手机输入了一串手机号码保存好，又点开微信，给一个账号发去了一个添加邀请。
然后就缩进了沙发里，也不说话，像是在补眠，又偶尔微仰起头，看一眼思予的方向。
深夜，乔乔洗漱完扑到柳瑾瑶床上，问：
“今天拿到签名了吗？”
柳瑾瑶点点头，乌云搬出纸箱，翻出一堆空谷来信的设定稿给她看，还送了她一张封面手稿。
最后乔乔去接她，思予又摊开自己随身的小本子，要了一个签名。
“那你说，不是最喜欢乌云老师了吗，怎么又和我们空神勾搭上了。”
原本还在闲聊，乔乔突然坐起身子，一副要盘问她的架势。
“是喜欢乌云老师的漫画。”
思予还是慢吞吞地解释，脑海里却突然浮现楚煜的样子。
要怎么办呢？才见了一面。
把手机举到眼前，思予点开微信，新加上的楚煜排在第一个，十分不讲道理地生生闯进了她的生活。
她看着楚煜的名字，明明还是在不知所措，却又满心欢喜笑弯了眼。
“那看样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空神。”
乔乔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红鸾星动，别想狡辩，你完了柳瑾瑶。
好在咱们空神看上去比你中毒更深。”
柳瑾瑶不解，乔乔把手机递过去让她看。
十分钟前，乌云老师更新了一条微博：
那谁一直画到现在，啧，可能心动才是第一生产力。
配图是楚煜正在作画的背影。
而不用分辨也能看清，画纸上逐渐成型的是柳瑾瑶的侧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