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贵妃殿。
穆轻诺没想到,宠了她三年的墨痕,今日送她的生辰礼竟然是——
逼她给入宫三天的柳若词下跪!
暴雨倾盆,穆轻诺跪在鹅卵石小径上,又冷又疼。
墨痕走至屋檐下,居高临下质问:“可知错了?”
穆轻诺攥紧裙摆:“柳婕妤心性恶毒,妾的宫女不过是撞了她一下,她就将人活活打死,妾惩罚她,何错之有?”
话落,墨痕眸中含上一层冰霜:“若词温婉善良,岂是你说的那般恶毒。”
“看来是平日朕对你太过宠幸,朕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话落,他转身就走。
穆轻诺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陌生至极。
入宫那晚,他说会护她一生一世,这才三年,金口玉言就不做数了吗?
撑伞的内侍官看不下去,对墨痕说道:“陛下,贵妃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且前些阵子小产,身子还未痊愈……”
墨痕身子一顿,而后却道:“拒不认错,她便是跪死也是自找的。”
穆轻诺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地昏迷。
不知昏睡了多久,穆轻诺再次醒来,已是天黑。
寝殿内,一女子正端着茶轻抿着,见穆轻诺醒了,便尖声开口道:“哟,姐姐醒了?”
穆轻诺抬眼看去,正是平日里总想着针对自己的淑妃。
她皱起了眉头,唤着宫中婢女:“把狗赶走。”
淑妃脸色一变,‘啪’的一下扔下茶盏。
“穆轻诺!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还把自己当回事了,如今正主回来了,你也该让出位置了。”
“什么替代品?”
穆轻诺心头一慌,接着就听淑妃嘲讽。
“你难道就没觉得,你的脸和声音,都跟进宫三天的柳婕妤相似得很吗?”
“三年前,陛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不舍得柳婕妤进宫遭罪,便一直养在宫外,宠你不过是拿你给她挡灾罢了。”
“要不然,你以为凭你一个区区县令的女儿,也能爬到我的头上?”
淑妃的声音仿佛一阵天雷,击中了穆轻诺的心。
她不信,这三年的宠爱都是假的!
她要去找墨痕当面问清楚!
穆轻诺慌乱下床,连鞋子都未穿,赤着脚踉踉跄跄地跑到墨痕的寝宫外。
还没等内侍官通报,穆轻诺便听到那寝殿内传来了柳若词的声音。
“淮之哥哥,如今我已经进宫了,你还留着那穆轻诺做什么?”柳若词的声音娇弱无骨,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穆轻诺呼吸一滞,下一秒,耳边便传来了墨痕温润低沉的声音。
“有她给你当靶子,你才能安然无恙地陪在朕身边。”
穆轻诺站在寝殿外,牙关在颤,她的灵魂仿佛都在哆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寝殿。
她赤着脚,失魂落魄地走在宫道上,粗粝的青石板地让她觉得阵阵刺痛。
昨夜的大雨没有下够,此刻又是雷声阵阵,大雨倾盆,一瞬之间就将穆轻诺的衣衫打湿。
一路走回了芳月殿,她将宫中的婢女尽数赶了出去,独自一人窝在床榻之上,望着烛火发呆。
夜深之时,殿门外一阵响动。
随后一个黑衣人影忽然从殿外飞进,跪在穆轻诺的面前。
“太女殿下,您昨日在芳月殿受罚一事已经传到了摄政王府,大少爷特命属下接你回去。”
原来是她哥哥的人。
穆轻诺一怔,随后羞愧偏开头。
她的父亲是大梁朝的摄政王,母亲是南国的女皇,她本是金尊玉贵的南国皇太女,却因为爱上了墨痕,放弃了一切。
可她一意孤行,隐瞒身份入了宫,如今却沦落至此,怎么还有脸再回去?
穆轻诺缓了片刻,才冲暗卫摇头:“回去吧,就跟哥哥们说,我很快就能处理好现在的困局。”
那暗卫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悄然离去。
穆轻诺看着烛火,思绪飘远。
三年前,当年墨痕还未登基之时,她父亲领命带兵,墨痕随大军出征北境,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后来,她装作小卒跟在他身边,他遭遇敌袭,是她从死人堆里将墨痕挖了出来。
也是她找草药,替他医治受伤看不见的眼睛。
她更是冒死替他引开了敌军。
墨痕分明承诺过,待他即位后便娶她做皇后,怎么就不做数了呢?
怎么她就成了柳若词的替代品了呢?
想着想着,穆轻诺浑身一阵发热,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轻诺忽然被人从床榻上一把抓起!
她睁开眼,却见墨痕冷着眉目,怒声喝道:“你这女人如此恶毒,我不过让你跪了片刻,你竟然就给若词下毒!”
莫须有的罪名,墨痕张口就定下。
墨痕但凡对她有半点真心,都不会这样对她。
穆轻诺此刻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悲哀辩解她:“陛下日夜守在柳若词身边,妾何时给给她下过毒?”
墨痕眉间染上怒意,冷脸甩开穆轻诺的手。
“前些阵子御膳房分发到各宫的点心,御厨说是你授意为之,若词吃了你的点心便中毒卧榻,你还想狡辩?”
穆轻诺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
迷糊间,她看见了淑妃的身影,正站在墨痕的身后冷笑着。
她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花朝节岁,她的确让御膳房给各宫分发了点心,但她绝没有对柳若词下过毒。
穆轻诺看着墨痕,踉跄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妾没有下毒,愿以死明鉴!”
墨痕却冷哼一声,抬手扼住穆轻诺的下颌。
“死?你以为你的命多值钱?来人!将贵妃打入慎刑司,严加审讯!”
穆轻诺被带到了慎刑司。
淑妃一直跟在后面,冷眼笑看着慎刑司里的人将穆轻诺用铁链吊起。
穆轻诺看着得意的淑妃,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你和柳若词联合起来搞的鬼。”
“还不算太笨,可就算你猜到了又如何?”
淑妃看着自己那用蔻丹染红的指甲,阴阳怪气说:“陛下一门心思扑在柳婕妤身上,又如何会信你?”
穆轻诺垂下眼咬着唇,心中一阵酸涩。
淑妃看着颓败的穆轻诺,这三年来被对方压着的恶气总算发泄出来。
临走前还吩咐:“陛下说了,不用穆及身份和宫中绾面,只要让穆轻诺认罪,什么法子都行。”
穆轻诺在慎刑司内被动了鞭刑。
带着倒刺的鞭子打下来,皮开肉绽。
她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撑着不肯认罪,最后昏死过去。
慎刑司里的人怕闹出人命,还是告知了宫里掌事的内侍官。
御书房内。
内侍官走到墨痕的身边轻声说道:“陛下,慎刑司的人来报,贵妃重伤昏迷不醒。”
墨痕一怔,随即冷着眉目斥道:“怎么回事?”
“慎刑司的人私自动了刑,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小产身子未痊愈,又跪着淋了一夜的雨,这身子实在是吃不消啊。”
墨痕心头一紧,眉头紧皱着,沉出口气:“叫御医去慎刑司诊治,将动刑之人手砍了。”
内侍官思虑片刻,还是开口道:“可是要将贵妃娘娘接出来?”
话落,却见墨痕竟然起身去了慎刑司。
……
慎刑司大牢内。
御医诊治过后,穆轻诺便醒了过来。
穆轻诺睁开双眼,便看到墨痕就站在自己面前,低声问她:“你可认罪?”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上就传来尖锐的刺疼。
可身上的伤痕纵然疼痛,却不敌心间的万分之一。
穆轻诺强撑着坐起,凝着声音一字一句说:“妾不知罪在何处。”
墨痕紧皱着眉头,扫过穆轻诺渗血的手臂,冷道:“说一句你知错了,朕只降你的名分,接你出这慎刑司。”
穆轻诺苦笑一声,三年的感情,她太了解墨痕了。
所以,她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
接她出去,恐怕不是因为心疼她,而是怕她死了,就没有人给柳若词做靶子了吧?
真是可笑。
穆轻诺不禁想起,三年前,墨痕在北境身险之时,许她的那句,娶她做皇后。
她红着眼看向墨痕:“要我认罪,除非陛下立我为皇后。”
墨痕一怔,手一甩袖袍冷声呵斥:“你别不识好歹。”
穆轻诺看着墨痕,眼里含泪,眸光坚定:“欲加之罪,我本就不必认错!”
墨痕怒上心头,不再看穆轻诺一眼,只厉声说——
“贵妃穆轻诺无德无良,残害宫妃,妇行有亏,不宜掌管四宫,即日起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打入冷宫!
穆轻诺从没有想过,自己放弃一切最后竟然落得这个结局。
她撑起身子站起来,颤抖走向墨痕。
紧咬着牙,她克制住哽咽,看着墨痕的眼睛问:“这三年陛下满目柔情地看着我时,是真的在看我,还是在看柳若词?”
“陛下宠了三年,爱了三年的,是我,还是柳若词?”
墨痕的手微微握紧,垂于袖下,喉咙微微滚动着,终究是冷声说出了一句。
“你掌管后宫多年,居然也蠢得试图揣测圣心。”
穆轻诺浑身一颤,她紧紧攥紧了手,指甲也陷入到手心之中,鼻尖酸涩,眼前一片雾蒙蒙。
“那这三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说到最后,穆轻诺连最后的底气也没了:“哪怕只有一点……”
墨痕只冷冷觑了她一眼,便道:“从来没有。”
此话一出,连身后的内侍官都微微叹出一口气。
穆轻诺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眼泪瞬间落下,滑落脸颊。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心死。
墨痕垂眼,不再看穆轻诺,命人将她带去了冷宫。
……
夜深,冷宫内。
穆轻诺正对着屋内的蜡烛发着呆,将她发配冷宫之后,墨痕从未来过。
她像是一颗已经失去作用的弃棋。
正欲熄灭烛火时,门外突然传来内侍官的声音,高喊一声:“柳贵妃到!”
穆轻诺抬眼看向门外,片刻,就见柳若词推门走入。
此刻,柳若词穿着她曾经穿过的贵妃服饰,笑得像一只斗赢了的花孔雀。
“姐姐这可真够冷清的,连窗口都漏风,远不如贵妃殿那般舒适呢。”
穆轻诺心头一刺,柳若词抢走了贵妃的位置,自己早该想到,贵妃殿自然也成了柳若词的寝宫。
她挪开视线:“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若词勾唇冷笑,拂了拂袖:“你应当对本宫恭敬些才是,淮之哥哥原本是要将你发配到军营,是本宫求了情,才能让你继续留在这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