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清萧墨全文免费阅读大结局_柳清清萧墨最新章节列表阅读（柳清清萧墨）
时间：2023-02-13 10:03:4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原来如此。”管牧荑大方一笑，“我是个俗人，徐先生别嫌我粗陋。”
“我们身处俗世，自然都不能免俗。同为俗人，我也只是附庸风雅罢了。”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我们”一词已很显亲近之意。
管牧荑看他容貌清俊，气质卓然，心里已经有几分动摇了。不怪父母姐姐都在自己面前一力称赞萧墨，这个人的气质实在出众，家世背景又这么显赫，放眼整个平城，能与他匹配的人也确是寥寥。
如果自己真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也算不辜负了。
她含羞低头。
这茶室四面开窗，她面对着一片青石浅滩，山谷间清风细细，吹乱了这未经情事的少女的心。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流水，跟着山风一路飘飘摇摇，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萧墨都不需多看她，自然知道这一低头中的含义。
管家也算是望族，虽然新来平城不久，在其他省市的实力却不可小觑。如果真和管家做定了婚事，对自己今后未必没有助益。
他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一瞬。
她令自己心动吗？
不曾，一瞬间都不曾。
但对自己来说，是否心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般配，自己和她是外人眼中的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这就够了。
他的眼中流过几许失望和悲凉，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快得连坐在他对面的管牧荑都没来得及捕捉到这一丝情绪。
双方的意思都已经到了，这场会面也就很快地结束了。照规矩，阿承会在送管牧荑出门的时候递上萧墨的名片，如果女方有意，三日之内会婉转地托人表达邀请萧墨共进晚餐的意愿。
他们这样的家庭里，连恋爱都是有章程的。
管牧荑走后，萧墨又独自坐了坐。
小小的茶室里都是女人的香水味，他把四面的窗户一一打开，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带走香料的味道。
阿承送管牧荑出门后折回来，正看见萧墨沉默地一扇扇挑起窗户。
他不说话，打开窗后就坐下来。坐得也随意，左腿盘着，右腿屈膝撑住右臂。姿势是极其放松的。
15.小妹
阿承还记得，四年前萧墨偶然徒步到这片山谷，那时候他就像发现了一片世外桃源一般，兴奋地要把这里买下来。
很快他就做到了，并在这里建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茶室。阿承无数次见到萧墨带着满身疲惫走进这间小小的茶室，然后精神饱满地走出来，继续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中冲锋陷阵。这里就像个小小的港湾，不知道多少次，无声地抚平了萧墨的情绪。
可这次……他就坐在窗前，连背影都露出几分落寞怅然。
阿承看看管牧荑离开的方向。
名门望族出身的小姐，气质大方，知书达理，谈吐优雅，品貌端庄……他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阿承看着萧墨的身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把满肚子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男人独自坐了半晌，回过神来，冲阿承极疏淡地笑了笑：“茶煮好了，尝尝。”又扭转身去，独自观赏窗外景色。
阿承看了看桌上的茶壶，自己取了一个茶盏。小小的壶烧得滚烫，他拿细绢垫着，提起来，给自己注了半杯茶水。
茶水清冽，别有一股芳香。
阿承慢慢喝了一盏茶，放下茶盏的一刻，萧墨刚好起身。他站起来，在窗边整理了一下衣服：“如果管家有消息，替我约在城南春。”
城南春是家老馆子，除了甜点饮品做得好，其余菜品味道都不算太出色。用来应付一般的商业宴饮虽然足矣，但和管家小姐这样的约会，选在城南春难免显得委屈了些。
“徐总，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法餐，味道很不错，想必管小姐更愿意尝试。”阿承建议道。
“不用，就城南春。”
“好的。”阿承不再反驳，默默记录下他的要求，“徐总，送您去苏老太太那边吗？”
萧墨走出茶室，仰头看看天色。
今天见了管牧荑，晚上本该是去和外祖母打个招呼的，但他实在不想因这种事牵扯过多精力。他甚至想，如果管家愿意，就这么速战速决了也好。
“不了，回公寓。”
萧墨没把挡板升起来，阿承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
他右手闲闲地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极有韵律地轻敲。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至少此刻，他看起来十分平静。
“盛蕤最近怎么样？”他忽然出声。
徐盛蕤是萧墨这一辈上最小的女孩，是他的堂妹。萧墨和徐家的人关系都平平，唯独十分宠爱这个幼妹。
“七小姐啊……新换了个男朋友。”
盛蕤年纪小，爱玩是有的，只是到底是女孩家，三天两头换男友像换衣服，搞得不成体统。
“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年底之前再换人，今年过年就不要回来了。”萧墨摇头低叹，“从小宠坏了，才弄成今天这样。”
阿承这才嘿嘿一笑：“还不是您宠的。从小七小姐要什么您都无不依的，十三岁时她要研究天文，您不是还给她买了一颗行星的冠名吗？”
萧墨想到小妹，脸上的神情也轻松许多，露出微笑来：“盛蕤最小，又生得漂亮可人，徐家谁不宠她？哪是我一个人惯坏的。”
“是啊，七小姐跟您也亲近，上学时被欺负了，连自己父亲都不找，就找您这位大哥替她出头。”
“我那位小叔，”萧墨笑笑，拨弄了一下袖扣，“读书读得难免迂腐懦弱了些。”
16.雷霆
阿承深知他和徐家人的那些过节，因此每次提起徐家人来，他嘴里总没什么好话。明明是谦谦君子的小叔，就被他说成迂腐懦弱。可阿承也不敢反驳，谁叫自己端着萧墨的碗，吃着萧墨的饭呢。
徐家人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对这位大权在握的长子嫡孙，大家都只能算是敢怒而不敢言。
萧墨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徐家人的感受。
父母故去之后，他是被爷爷和外祖母轮流养在身边的，和叔叔之间除了仇恨就只剩下陌生，幸好徐家的人也都识趣，多年来没人和自己生拉硬拽什么骨肉亲情，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四个字。
说着话，车就开到了公寓楼下。
萧墨自己上了楼。
这套房子是为了方便工作购入的，离公司很近，从客厅的某个角度遥望，甚至能看见他办公室里那座金属雕塑。
王姨家里有事，请了两个礼拜的长假。家里没有人做饭，他只好自己动手。
食材也有限，只能简单煮个汤面。
他不矫情，炊金馔玉的宴席吃得，清汤寡水的面也吃得。
柳清清这些天格外忙，忙着赚钱。
今天难得一大早就有局，而且是个很清水的局。组局的都是文化人，什么书法家、画家、舞蹈家，不屑于玩那些低俗喧闹的东西，就叫几个人来陪着唱唱歌、猜猜谜。柳清清本以为能很快结束，抓个空回寝室休息一会儿，谁知道这个局竟折腾到下午。连日来都没休息好，柳清清从屋里出来时，觉得人都直打晃。她靠墙站了一会儿，冷汗涔涔而出。
来往的人不少，可是在这种纸醉金迷的销金窝，有谁会真的为一个陪笑的女孩儿驻足呢？
柳清清撑着墙壁，一步步挪回地下的集体宿舍。
裘姐是个敞亮人，从来不苛待女孩儿们，因此宿舍的条件还不错。四人间，上床下桌，有些像大学宿舍。每人都有单独的柜子，屋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空调。
正值盛夏，又是下午，宿舍里的人都开着空调在睡觉，她轻手轻脚摸进屋来。
没力气爬上床了，她就拉开椅子坐下，趴在桌面上歇一歇。
等她再醒来，已经入了夜，宿舍的人早都出去了。
她睡得腿有些麻，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可右腿怎么都使不上劲，脚底下一软，整个右脚就折了过去，人也栽在门口。
因为脚还麻着，一时却也并不觉得疼。
她又扶着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顺着墙根走到电梯口。
电梯上了一楼，她要去前台问问，看哪个局里还缺人，她可以补上。
“2003和5014都有，你自己去吧。”
前台的同事头都不抬，抱着手机，拇指飞快地划动点按，手机屏幕上绽放着绚丽的色彩特效。
“哦，好。”
腿已经不麻了，脚腕处的伤也开始发作了，阵阵疼痛像撕裂了她的皮肉，从骨头缝里往外涌。可是她逼着自己走动，不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四四的医药费就没有着落了。
她只能走两步就靠着墙歇一阵。
是雷霆先看到的她。
17.山路
车队里有个人失恋了，为了庆祝他回归单身，大家决定找个地方玩一玩。雷霆作为车队的“老大”，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预定的任务。
其实他平时并不经常出来玩乐，玩也就是和车队的人一块赛车或者和邵建翎他们这群发小在一起打打牌，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把地方定在了这里。
起先雷霆还没认出她，只是远远看着一个女孩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以为她是喝醉了站不稳，就上前去随手扶了一把。
“妹妹，你怎么样？”
女孩抬起头，他这才觉得有几分眼熟了。
“是你啊。”雷霆笑了笑。
他和萧墨的长相完全不同。萧墨的面部轮廓很深，所以天然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而雷霆脸部的线条要平滑圆润许多，笑起来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温柔模样。
“你不认识我了？咱们见过两次。”
女孩似有所悟：“嗯……我记得，雷先生。”
“你脚怎么了？”雷霆低下头。她的脚已经红肿起来，踝骨已经看不见了。“扭了？”
柳清清点点头：“不过不严重，我还可以走路。”
雷霆轻轻皱了皱眉：“那怎么行！这会儿看着还能走，再过会儿动都动不了……我看你这像伤了骨头了呀。”
“没、没有。”柳清清直把脚往回缩。
“你这会儿有事？”雷霆已经摸出手机来，给程知邈发了条消息。
“没有。”
“那我带你去医院吧，老程今天上夜班，我带你找他看去！”
“不用麻烦了，我伤得不重，我能走！”她赶紧拒绝。伤筋动骨一百天，万一去了医院，医生让她好好休息，那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她说完，就试着挪动脚步。
可真让雷霆说准了，一挪动就是钻心的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眼前一片迷离，饶是这样，她也咬着牙坚持要自己走。
雷霆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生得柔柔弱弱的模样，还挺倔！
索性就抱着手在她身后看着，一步、两步、三步……没走出十步去，柳清清就整个人倒了下来，跪坐在走廊里。
“你看看，我说不行吧？”手一挥，招来两个服务生，“把她抬我车上去。”
雷霆把车开得飞快。
柳清清这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走的又是山路，转弯的时候雷霆还时不时来个漂移，看着近在咫尺的山崖，柳清清只觉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能不能开慢点？”
她声音太小，还压不过车里的音乐。
雷霆余光里只看见女孩的嘴一张一合地动了几下，知道她说话了，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你说什么？”他把音乐调小了点，“大点声！”
“能不能开慢点！”
这次雷霆听清了。
“进了市区就慢了。”他不满似的晃了晃脑袋，“市区限速。”
柳清清不敢再提要求了，只好抓紧身前的安全带。
她更不敢看路面。
青峰山极高，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她本来就有点恐高，再顺着山路往下看……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雷霆驾车之余还有工夫偷看身边的女孩。她脸色苍白，紧皱着眉头，眼睛死命地闭着，嘴唇抿得发白，拽着安全带的双手微微发抖，全身紧绷，连睫毛都在使劲儿。
18.背你
他笑：“你害怕啊？”
“嗯。”柳清清用力答应了一声，“不过没事，再有一会儿就下山了。”像劝慰自己似的。
“十来分钟吧。”
“嗯。”
“脚还疼吗？”
她怕得要命，哪还顾得上脚疼？
“不疼了。”
“呦，这么看，坐我的车比看医生管用啊！”雷霆的语气里不无戏谑。
“嗯。”
“对了，你叫什么啊？”
“柳清清。”
“柳清清……”他点点头，“行，我记住了。我叫雷霆，你以后可以叫我小雷。”
柳清清发现这人是个话痨。不管别人理不理他，反正他总有话说，嘴是停不下来的，于是索性就不再说话了，闭着眼，一味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雷霆突然中断了自己的话题，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睁眼吧，下山了。”
下了山再开一段就是市区，车速不会太快，柳清清也就安心多了。
雷霆抄了近路，只用了十分钟就把车开到了医院。
他开的是辆跑车，对于柳清清来说，坐进去是容易的，但下车时脚就吃力了。好在雷霆主动过来帮忙。
他跑到车门前，蹲下来：“你走不了，我背你。”
“不不。”柳清清直往后缩，“不能再麻烦你了。”
何况我们又不熟，她心里想着。可是雷霆却像是个自来熟的样子，蹲在那儿还连声招呼她呢。
“别客气。”他回头往她脚腕上一瞥，“你看你那脚，肯定动不了。赶紧上来吧。”
“不行。”
“哎呀，别不行了。我就是背你下车，进了医院有轮椅。”他一指急诊大厅。
柳清清还是犹豫了一下，在他连声地催促之下，终于答应了：“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双臂搭上了他的肩膀。
柳清清很轻，雷霆背起来几乎不费什么劲儿。
他背着女孩先去挂号：“急诊外科。”
“谁是病人？”
“她。”一指后背上的人。
“名字。”
“柳清清。”
“哪个字？”
雷霆一愣：“哪个字？”
“绞丝旁，一个生肖的肖。”柳清清在他背后出声。
声音又轻又软，震得雷霆心口酥酥麻麻的。
“十五。”
雷霆忙去掏钱。
柳清清早就把钱准备好了，一直捏在手里，轻轻往他面前一递：“我有。”
“哦。”雷霆把钱递进窗口，“再租个轮椅。”
“轮椅都租完了。”
“那租轮床。”
“轮床也没了。”工作人员一指角落里，“你们自己看着点，要是有就赶紧去推。”
柳清清有点不好意思，在雷霆背上挣扎着：“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我能走。”
雷霆拿了挂号条：“嗐，没事，你也不重。下来走不好，不是又加重伤势吗。”
“可是……”
“大不了下回打牌，你坐我旁边，帮我抓牌。”他笑得露出好几颗大白牙，“让我赢天哥两把！”
柳清清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如释重负，立马答应下来：“好。那麻烦你了，雷霆。”
外科在急诊三楼。
晚上外科人少，又早就跟程知邈打好了招呼，于是雷霆也不等叫号，背着柳清清大剌剌地径直进了诊室。
19.相亲
谁也没想到在这会碰上萧墨。
“天哥。”雷霆老老实实跟萧墨打了个招呼。
“嗯。”
萧墨正低头整理翻起的袖口。诊室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愈发显得他面容冷峻。他抬眼看了看雷霆，目光自然而然地带到雷霆身后背着的女孩身上。
“天哥，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雷霆才觉得自己这个问法似乎不妥当，“伤着哪了？”
“手腕砸了一下。”他活动着手腕，投过来一道带着询问的目光，“没事。你呢？”
柳清清已经从雷霆背上下来了，倚着墙壁单脚站在诊室里。雷霆随手一指她的脚腕：“这不今天去会所，正好碰见她脚扭了，想着还算认识，就带她来看看。”
“嗯。”萧墨低垂眉眼，“那就看吧。我先走了。”
雷霆看着萧墨的背影出了门，才压低了声音问一句：“老程，天哥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啊？”
“没有吧。”程知邈把一个凳子放在身前，拍了拍，示意柳清清把脚放上来，“刚才来的时候还挺好的。”
“那你看走时那样子，那表情……”
程知邈在柳清清的脚踝处捏了捏，柳清清疼得往后一缩。
“像是骨折了，拍个片子。”一边脱掉手套一边跟雷霆说话，“哦，可能是因为去相亲了吧，你们进来之前，我们刚说到这事。”
“天哥去相亲了？哪家的人啊？”
“管家。”
“管家……管牧荑啊？”
“嗯。你认识？”
“我大学学妹！”雷霆的脸上充满疑惑，“不应该啊，管牧荑那可是出了名的品貌出众、德才兼备，这样的天哥都不满意？”
程知邈已经在电脑上开完了单子：“天哥的想法，谁说得清楚？检查我开完了，快去交费拍片吧。”
片子出来，程知邈看着完全错了位的骨头，又看了看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孩。
“你疼吗？”
“疼。”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女孩眼里就盈满了泪水。
“一般患者骨折到这个程度，没有几个不是嗷嗷叫唤着进来的，你还能忍住，挺了不起的。”他转身去屋里拿了器材，“暂时还不用动手术，先上石膏复位。石膏有两种，本来应该介绍一下，让你自己选择，但是你的费用小雷替你付了，我就直接用贵点的了。”
“好，都听您的。”
程知邈手下不停：“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咱们又不是不认识。”
柳清清刚才扫了一眼他的胸牌。
外科，副主任医师。
寻常的医学生读完博士总要二十六七岁了，眼前的程知邈还不到三十，却已经是副主任了。
“不，医生是要尊敬的。”柳清清低头，看程知邈把绷带摊开，在上面铺好石膏。
“是吗。那你是个好病人，我得珍惜你。”他笑着继续说道，“一会儿复位时会疼，你忍忍。”
话音还没落，他手底下一使劲。柳清清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脚腕迅速奔袭而来，直冲头顶。她痛苦地别过头去，手下紧紧抓着凳子冰凉的金属镶边，胳膊因为用力而直打颤，眼泪早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但依然没有叫喊出声。
20.不一样
雷霆在旁边看着，都感受到了那种疼痛，不忍地别过头去。
程知邈却已经裹好了石膏，若无其事地到旁边洗手：“别使劲，别沾水，脚抬高。一周后来复查。”
“好，谢谢程医生。”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流过眼泪后特殊的鼻音。
“你。”程知邈一指旁边跟着龇牙咧嘴的雷霆，“去给她租个轮椅。”
“轮椅没了。”
“哦。那就只能辛苦你再把她背回去了。”
雷霆已经蹲下身准备背人，程知邈还不忘嘱咐一句：“我给她开了止疼药，你别忘了去取药。”
柳清清趴在雷霆背上，看他东奔西走，又是缴费又是排队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只能努力让自己更安静一点，不要再给雷霆增添负担了。
雷霆却以为她是疼，故意要逗她说说话，分散她的精力。
“柳清清，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只是在想事。”
“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想……你们和我想象中的富二代不一样。”
雷霆咧了咧嘴角，耳朵也微微一动，像是笑了：“是吗，你想象里我们应该什么样？”
“我以前以为，像你们这样顶尖的富二代们，都应该像小说里那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一句话就能让一家公司破产，视法律如儿戏，说让谁消失就让谁消失……”
“欸，停吧停吧。”雷霆赶紧制止，“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们就该违法犯罪了。”
“对呀，小说里的你们就是一手遮天，违法犯罪都没人管得了。”柳清清在他背上微微撑起身子。
“合着小说里就这么败坏我们？”他又气又笑，“其实吧……我们这帮人里也分。你看我和邵建翎，我们俩是家里的小儿子，就靠家里养活，家里什么事都轮不上我们管，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能低调的时候我们就低调点；老程呢，人家有自己的目标，也有自己的工作，除了打小一块长大，平时偶尔一块玩玩牌，别的人家几乎不和我们掺和；天哥……天哥可能最接近你说的那种。他是他们家长子，从小徐家老爷子就定了让他接班，徐家你知道吧？权力是大，可是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所以他的事有时候我们也不大敢问，更不敢管。”
雷霆背着她，一步步走出急诊大厅。
天已经全黑了，想到深夜走山路有点危险，她就拍了拍雷霆的肩膀：“雷霆，要不你把我放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雷霆拒绝：“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那哪行啊，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
“别……今天已经够麻烦你的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这么晚了，开车上山不安全，你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出来得匆忙，只拿个皮筋松松绑住了头发，一路颠簸，皮筋早不知道掉在哪了，夜风一起，柔软的发丝就和她身上的裙子一道翩翩起舞。一缕发丝从耳后拂过雷霆的脸颊，弄得他脸上痒痒的。
21.上车
萧墨出来后在车里接了个电话，司机没有他的指示不敢挪动车子，车就一直停在暗处。
他无意间看见雷霆把柳清清背了出来，柳清清伏在雷霆背上轻声说着什么，风吹动女孩的裙子，雀蓝的裙摆包裹住雷霆的半个身子。
他轻敲了两下玻璃：“开上去。”
黑色的车在暗夜里像一道影子，缓缓移动到两人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来，露出萧墨的脸。
“还不走？”
“天哥。”雷霆看见是他，笑了笑，“你不是先走了吗？”
“接了个电话，耽搁了。”眼光向下，从雷霆挽着柳清清双腿的胳膊上一扫而过。雷霆怕女孩尴尬，双手紧握成拳，只是用小臂搭着女孩的腿而已，“两个人商量什么呢？”
“哦，我说送她回去，她说夜里开车不安全，非要自己打车。”
“不是夜里开车不安全，怕是嫌你开车不安全。”萧墨嗤笑，“不过打车也不是办法。”
“你看看，我就说不让你打车吧？”雷霆侧过头，对背上的人说。
柳清清根本不敢插话，只喏喏地低下头，随口答应着。
“你回去吧，我送她。”萧墨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雷霆一愣，但也不敢反驳他，只能把人放下：“那也行，天哥，那她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啊。”
柳清清又向雷霆道了几次谢，看着雷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司机已经下车，给她打开车门，等候她上车多时了。
“上车。”萧墨微不可见地把脸往旁边的座位偏了偏。
柳清清脚上打着石膏，司机就过来扶她，她一步步磨蹭到车门旁，礼貌地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这才坐进去。
萧墨靠在座位里，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
车子在会馆门口停下。临下车时，柳清清向萧墨道谢：“徐总，这么晚了，麻烦你送我回来，真不好意思。”
“嗯。”萧墨缓缓睁开眼，“下次复查是什么时候？”
柳清清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却还是答了：“一周之后。”
“到时我让人来接你。”
“不……”
她刚要拒绝，就听萧墨打断道：“雷霆的车，还没坐够？”
想起下山时的经历，她摇了摇头。
萧墨不愿意再多言，车窗缓缓上抬，遮住了他的面容。
火红的一道车灯亮起来，漆黑的车身转了转向，就消失在山路上了。
柳清清抬着一条瘸腿，自己艰难地蹦回寝室里去。
室友都不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个样子，最近怕是挣不到什么钱了。
石膏还没完全干透，她伸手戳了戳，心里有点责怪自己。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崴了脚呢。
萧墨回到公寓后就忙起了工作。分公司的产品要选一位代言人，这款产品是今年集团主打推出的，从概念到工艺都很新，能否让公众接受这个全新的事物，代言人的作用至关重要。
他坐在桌前，一页页翻阅着分公司呈报的候选人资料。
有的是刚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新人，有的是几次问鼎视帝视后的知名演员。
每个候选人的优势都被一一罗列，有的甚至被用颜色标识出来，足见分公司负责人的用心，但他浏览了几个人选，都觉得不太满意。
手下的纸张翻过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而出。
22.关系
时瑛。
萧墨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略微停顿了几秒。
时瑛刚进娱乐圈的时候，曾跟他有过一段关系。
那时候他们都刚刚毕业，两个年轻人在工作中相遇，他被时瑛敢打敢拼的精神吸引，时瑛为他优越的相貌气质所倾倒，彼此都还算用心。
初出茅庐的萧墨能够给予时瑛的资源并不多，可以说，时瑛能有今天的成就，都得益于她自己的努力。但随着两人工作的日益繁忙，感情上的联系也越来越淡，加上二人的性格其实并不合拍，久而久之，这段感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明明是和平分手，这些年却因为萧墨的声名日渐显赫而被传得格外狗血。
尽管时瑛已经在当红一线演员里站稳脚跟并且取得了相当的成就，但是萧墨仍然不认为她适合担任这次的代言人，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马上接起来，恭恭敬敬地称呼他：“徐总。”
“嗯。”萧墨又翻过一页资料，“代言人的资料我看过了，都不符合产品的定位。再给你们一周的时间重新筛选，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拿出一个令我满意的人选。”
“可是……”
“可是什么？”
“时瑛小姐那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几次来主动接洽了，对这个代言人的机会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
“诚意和适合，我认为是两码事，你说呢？”措辞虽是商量的口吻，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是的，徐总。是我考虑不周，我们马上重新准备。”
萧墨挂了电话，随即将这册资料推到一边，转而去查看电脑上的邮件。
直工作到凌晨，他才停下来。
电脑屏幕的亮光晃得他眼睛酸疼，他把目光移开，望向空中花园的一方池塘。
池塘浅浅，倒映着月光，水面被夜风吹起细细的皱纹，像姑娘的裙摆。
裙摆微动间，是一双女孩的小腿。
她一条腿打着石膏，一条腿搭在雷霆的胳膊上。不方便穿鞋，就把鞋子拎在手里，细白修长的小腿和那只玲珑的脚丫就在夜色里晃晃荡荡。
一下、一下……不知要踢进谁的心房。
他想自己是太累了，走神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于是转身到衣帽间取了睡衣，到洗浴间去冲凉。
他也确实是太累了，以至于这夜入睡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年妈妈怀孕了，爸爸告诉他，他即将拥有一个妹妹，一个最漂亮的小妹妹。他高兴极了，暗暗地给未出世的妹妹准备了许多礼物。
堆成小山一样的漂亮的衣裙、精致的发饰、有趣的童话故事......
画面悠悠一转，是医院雪白的灯光和雪白的墙壁。
“苏韵家属！”一个护士从玻璃门后探出头来，高声喊，“苏韵家属！”
“这里这里！”爸爸拉起在走廊长椅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他。
“生了！女孩儿，六斤四两，母女平安。”说着，把一个用粉红色小被子包裹着的小东西塞到爸爸怀里。
他赶紧凑上去，踮着脚，想看妹妹一眼。
爸爸把婴儿的脸露出来给他看：“小天，看，这是你的妹妹。”
妹妹……
他使劲、使劲地去看妹妹的脸，想看清楚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看不清。
他的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妹妹甚至没有机会出生，他怎么能看得清她的样子呢？
萧墨躺在枕上，醒了醒神。
天已经亮了，梦境也远了。一切都好像真实地发生过，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如常地洗漱、穿衣、出门。
23.拜托
照旧是繁忙的一天。
傍晚时萧墨终于有了片刻空闲，就坐在办公室里，熄了灯，独自看晚霞。
从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看出去，地平线上被余晖烧得一片火红，天色刚刚暗下来，红的、粉的、紫的淡云一抹一抹地浮在灰蓝色的天幕上。正是晚高峰的时段，近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红色的车灯亮成一排，霓虹一样闪烁着，市中心以外的居民区，灯火一盏盏点亮，是人们归家的信号，远山起伏连绵，像一排披甲执锐的卫士，把平城的万家灯火搂进怀里。
人们奔波忙碌的一天，至此结束，留给夜晚的，除了宁静就是幸福。
萧墨不知道多少次，就这么遥望着那一片灯光。
灯火万千，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点亮的，千家万户，没有一个港湾真正属于他。
阿承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萧墨还坐在窗前，背对着他问：“阿承，有什么事？”
“雷先生来了，在一楼等您。”
萧墨点点头：“让他上来吧。”
没几分钟，雷霆就拿着柳清清的片子和病历本，径直走了进来。
“你这是……？”萧墨的目光从那两样东西上一扫而过，带着些疑问，落在了雷霆脸上。
雷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天哥，我车队组织活动，要去沙漠里参加个比赛，可能得要几天。你看，要不就把她拜托给你？你受累给照顾照顾？”
“你把她拜托给我？”萧墨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啊，我刚才给柳清清打电话了，她说你正好下回要带她去换药检查，这不是……”
“你们俩商量好了？”萧墨打断了他。
“没有、没有，这不是等你同意吗？”雷霆心里也有些忐忑。
都知道萧墨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可自己惹上的这摊麻烦，又不能就这么撇下，邵建翎是个不靠谱的，要是交代给他，这事用不了五分钟就抛到脑后去了，老程又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想来想去，只有萧墨最合适。
他手底下有人，自己不愿意管，可以交代别人去管，总不至于耽误了，而且万一有事，他还能拿个主意。
“好。”萧墨答应下来，“我今天刚好要去会所一趟，这个晚上我拿过去。”他举了举手里的病历。
雷霆没想到他能答应得那么爽快，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萧墨先转开话题：“你这次比赛去几天？”
“说不好，看发挥了。”雷霆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天哥，我这事就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就是你的事了，这分明是柳清清的事。”萧墨回过手去，把桌上放着的一只沙漏倒过来，“行了，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这个人，我一定照顾好。”
雷霆又感谢他两句，就跟萧墨告了别。
阿承等在外面，送雷霆下了楼，就折返回来，站在办公室里等他吩咐：“徐总，要送您回家吗？”
“不。”萧墨摇了摇头，“去会所。”
24.病历
裘姐接到前台的电话，说长风的徐总到了。她不敢马虎，赶紧迎出去。
萧墨正在门外下车。
他今天没有预订，可房间却是一直给他留着的，所以裘姐就一路引着他进了之前的屋子里。
“徐总，”裘姐笑靥如花，“您今天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找柳清清有点事。”他看了一眼裘姐，加上一句，“还没吃晚饭，你给安排几个菜。”
裘姐一面叫人去找柳清清，一面拿了菜单来，指了几个菜名给他看：“您看，这几个菜合不合口味？”
萧墨略看了看就把菜单轻轻推开：“就这样吧。”
说话间，柳清清已经来了。
裘姐也识趣，在柳清清耳边略微嘱咐了两句，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拄着一副拐杖。拐杖太高，她个子就显得有点矮，双臂架得高高的样子有点滑稽，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笑！笑什么笑！大晚上跑过来，难道就为了看我拄拐的样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很好笑吗？柳清清腹诽两句。
但她可不敢直接对萧墨这么说。
“徐总。”柳清清唤他一声。语气是温软的，神情却透着不乐意，微微地噘着嘴似的。
他慢慢收敛了笑容，把病历和X光片递给她：“你的病历。”
“谢谢。”她接过来，“其实不用麻烦您，我自己也可以去。”她客气道。
“嗯。我想你应该也可以。”他心情似乎不错，语气里还有几分调侃，“要不我让雷霆把车留下，你自己开着去？”
柳清清当然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有心想反驳他两句，可又不能得罪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板，只能不上不下地站在那，脸都憋红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端着菜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柳清清就赶紧趁机招呼他：“徐总，菜来了，您先吃点东西吧。”说完，拔脚就要走。
“站住。”萧墨慢悠悠地起了身，“事还没说完，怎么就要走？”
“那徐总还有什么吩咐？”她转过身来，低着头。
萧墨看看桌上的菜色，仿佛突然有了胃口：“边吃边说。”
她不得不坐下来。只是坐得离他远远的。
“坐那么远，怎么说话？”萧墨皱眉。
柳清清只能挪得离他近些。
“再过来些。”萧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坐到这来。”
柳清清不得已，一个个座位地磨蹭过去。
“倒酒。”
柳清清一手提起醒酒器，一手端着酒杯，暗红的液体流出，涓涓一点细流，落进剔透的杯里。
可醒酒器太重，她又坐在萧墨身旁，怕举动间磕碰到他，手上的动作就更轻，倒完酒，她的胳膊已经有点酸软使不上劲了，醒酒器的口略微一偏，残余的酒液就从醒酒器里洒了出来。
她的手白，一道红痕从指间缓缓向着臂膊间流淌，像鲜血般，有一种破碎的妩媚感。
萧墨眸光沉沉地盯住那道红痕，心里一阵难耐的痒，他赶紧把目光转开。
“倒个酒都倒不好。”他扔过来一块湿巾。
柳清清本来就还为他无端取笑自己的事有些生气，再看他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心里的那股气更往上顶。
“对不起，徐总。我伺候不好您，您请其他人来陪您吧。”她语气冷冷的，一双眼睛低垂，瞧也不往他身边瞧。
25.失态
柳清清站起身来。她一使劲，脚上的伤处就传来一阵撕裂的疼。随着激烈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想要抚摸痛处。
萧墨眼看着女孩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向下要去扶住脚腕，椅子受力不均，晃晃荡荡要往后倒，带动得女孩的身子也往旁边歪倒过去。
他赶紧伸手一捞，把柳清清拽进了自己怀里。
她很轻，落在他怀里，就像一片小小的羽毛。又暖、又软，还有一丝丝幽香。
柳清清一跤摔进了萧墨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胸口，整个人都吓呆了。
他的胸膛温暖宽阔，因为有肌肉的原因，微微有些发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清清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徐、徐总。”她的一双手按在他胸前推他。
“嗯？”
“那个……”她看了看萧墨还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萧墨不管那么多，他拍了拍她的背：“转过来！看看你的伤。”
柳清清还窝在他怀里，只能任由他摆布，一点点磨蹭着转过身来。
她把膝盖屈起来，萧墨就弯下腰去看。
脚掌和脚腕都打着石膏，看不出什么，他在她脚腕附近捏一捏：“疼吗？”
柳清清摇头。
“这呢？”他换了个部位，又捏了捏。
柳清清又摇了摇头。
萧墨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刚才还跟自己赌气吵架的小嘴现在闭得紧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显然是疼的，可却不说。
“疼，对吗？”
柳清清下意识地要摇头，却被他捏着，轻轻抬起了下巴。
“要说实话。”
“不、我……”
萧墨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的口中还有残余的酒味，是葡萄的清香酸甜，混合着薄薄的酒精的辛辣。
柳清清没想到他会这样，伸手把他推开。
萧墨本没有用力，被她一推就放开了她。
柳清清坐在那，愤然地用餐巾纸擦拭着嘴唇。萧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收拾着“残局”。
“柳清清，告诉我，脚疼吗？”
“不疼。”她硬邦邦地顶了他一句。
“说实话，没有必要……”
“实话？”柳清清怒气未消，径直打断他的话，转过头来质问他，“徐总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你今天打着来送病历的旗号，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柳清清把手里捏成团的餐巾纸狠狠一抛，小小的带着一抹抹红痕的纸团在桌子上弹了几下，跳得老远。
萧墨看着那团纸，有点愣。
他今天为什么要来？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就为了雷霆说的那只言片语？难道是为了看看她受伤后滑稽的样子？难道为了跟她斗斗嘴？
都像，又都不确切。
“我们身处俗世，自然都不能免俗。同为俗人，我也只是附庸风雅罢了。”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我们”一词已很显亲近之意。
管牧荑看他容貌清俊，气质卓然，心里已经有几分动摇了。不怪父母姐姐都在自己面前一力称赞萧墨，这个人的气质实在出众，家世背景又这么显赫，放眼整个平城，能与他匹配的人也确是寥寥。
如果自己真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也算不辜负了。
她含羞低头。
这茶室四面开窗，她面对着一片青石浅滩，山谷间清风细细，吹乱了这未经情事的少女的心。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流水，跟着山风一路飘飘摇摇，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萧墨都不需多看她，自然知道这一低头中的含义。
管家也算是望族，虽然新来平城不久，在其他省市的实力却不可小觑。如果真和管家做定了婚事，对自己今后未必没有助益。
他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一瞬。
她令自己心动吗？
不曾，一瞬间都不曾。
但对自己来说，是否心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般配，自己和她是外人眼中的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这就够了。
他的眼中流过几许失望和悲凉，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快得连坐在他对面的管牧荑都没来得及捕捉到这一丝情绪。
双方的意思都已经到了，这场会面也就很快地结束了。照规矩，阿承会在送管牧荑出门的时候递上萧墨的名片，如果女方有意，三日之内会婉转地托人表达邀请萧墨共进晚餐的意愿。
他们这样的家庭里，连恋爱都是有章程的。
管牧荑走后，萧墨又独自坐了坐。
小小的茶室里都是女人的香水味，他把四面的窗户一一打开，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带走香料的味道。
阿承送管牧荑出门后折回来，正看见萧墨沉默地一扇扇挑起窗户。
他不说话，打开窗后就坐下来。坐得也随意，左腿盘着，右腿屈膝撑住右臂。姿势是极其放松的。
15.小妹
阿承还记得，四年前萧墨偶然徒步到这片山谷，那时候他就像发现了一片世外桃源一般，兴奋地要把这里买下来。
很快他就做到了，并在这里建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茶室。阿承无数次见到萧墨带着满身疲惫走进这间小小的茶室，然后精神饱满地走出来，继续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中冲锋陷阵。这里就像个小小的港湾，不知道多少次，无声地抚平了萧墨的情绪。
可这次……他就坐在窗前，连背影都露出几分落寞怅然。
阿承看看管牧荑离开的方向。
名门望族出身的小姐，气质大方，知书达理，谈吐优雅，品貌端庄……他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阿承看着萧墨的身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把满肚子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男人独自坐了半晌，回过神来，冲阿承极疏淡地笑了笑：“茶煮好了，尝尝。”又扭转身去，独自观赏窗外景色。
阿承看了看桌上的茶壶，自己取了一个茶盏。小小的壶烧得滚烫，他拿细绢垫着，提起来，给自己注了半杯茶水。
茶水清冽，别有一股芳香。
阿承慢慢喝了一盏茶，放下茶盏的一刻，萧墨刚好起身。他站起来，在窗边整理了一下衣服：“如果管家有消息，替我约在城南春。”
城南春是家老馆子，除了甜点饮品做得好，其余菜品味道都不算太出色。用来应付一般的商业宴饮虽然足矣，但和管家小姐这样的约会，选在城南春难免显得委屈了些。
“徐总，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法餐，味道很不错，想必管小姐更愿意尝试。”阿承建议道。
“不用，就城南春。”
“好的。”阿承不再反驳，默默记录下他的要求，“徐总，送您去苏老太太那边吗？”
萧墨走出茶室，仰头看看天色。
今天见了管牧荑，晚上本该是去和外祖母打个招呼的，但他实在不想因这种事牵扯过多精力。他甚至想，如果管家愿意，就这么速战速决了也好。
“不了，回公寓。”
萧墨没把挡板升起来，阿承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
他右手闲闲地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极有韵律地轻敲。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至少此刻，他看起来十分平静。
“盛蕤最近怎么样？”他忽然出声。
徐盛蕤是萧墨这一辈上最小的女孩，是他的堂妹。萧墨和徐家的人关系都平平，唯独十分宠爱这个幼妹。
“七小姐啊……新换了个男朋友。”
“嗯？”
“两三个月之前的事了吧，最近没见她发朋友圈，也不知现在还是不是那个人了。”
盛蕤年纪小，爱玩是有的，只是到底是女孩家，三天两头换男友像换衣服，搞得不成体统。
“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年底之前再换人，今年过年就不要回来了。”萧墨摇头低叹，“从小宠坏了，才弄成今天这样。”
阿承这才嘿嘿一笑：“还不是您宠的。从小七小姐要什么您都无不依的，十三岁时她要研究天文，您不是还给她买了一颗行星的冠名吗？”
萧墨想到小妹，脸上的神情也轻松许多，露出微笑来：“盛蕤最小，又生得漂亮可人，徐家谁不宠她？哪是我一个人惯坏的。”
“是啊，七小姐跟您也亲近，上学时被欺负了，连自己父亲都不找，就找您这位大哥替她出头。”
“我那位小叔，”萧墨笑笑，拨弄了一下袖扣，“读书读得难免迂腐懦弱了些。”
16.雷霆
阿承深知他和徐家人的那些过节，因此每次提起徐家人来，他嘴里总没什么好话。明明是谦谦君子的小叔，就被他说成迂腐懦弱。可阿承也不敢反驳，谁叫自己端着萧墨的碗，吃着萧墨的饭呢。
徐家人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对这位大权在握的长子嫡孙，大家都只能算是敢怒而不敢言。
萧墨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徐家人的感受。
父母故去之后，他是被爷爷和外祖母轮流养在身边的，和叔叔之间除了仇恨就只剩下陌生，幸好徐家的人也都识趣，多年来没人和自己生拉硬拽什么骨肉亲情，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四个字。
说着话，车就开到了公寓楼下。
萧墨自己上了楼。
这套房子是为了方便工作购入的，离公司很近，从客厅的某个角度遥望，甚至能看见他办公室里那座金属雕塑。
王姨家里有事，请了两个礼拜的长假。家里没有人做饭，他只好自己动手。
食材也有限，只能简单煮个汤面。
他不矫情，炊金馔玉的宴席吃得，清汤寡水的面也吃得。
柳清清这些天格外忙，忙着赚钱。
今天难得一大早就有局，而且是个很清水的局。组局的都是文化人，什么书法家、画家、舞蹈家，不屑于玩那些低俗喧闹的东西，就叫几个人来陪着唱唱歌、猜猜谜。柳清清本以为能很快结束，抓个空回寝室休息一会儿，谁知道这个局竟折腾到下午。连日来都没休息好，柳清清从屋里出来时，觉得人都直打晃。她靠墙站了一会儿，冷汗涔涔而出。
来往的人不少，可是在这种纸醉金迷的销金窝，有谁会真的为一个陪笑的女孩儿驻足呢？
柳清清撑着墙壁，一步步挪回地下的集体宿舍。
裘姐是个敞亮人，从来不苛待女孩儿们，因此宿舍的条件还不错。四人间，上床下桌，有些像大学宿舍。每人都有单独的柜子，屋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空调。
正值盛夏，又是下午，宿舍里的人都开着空调在睡觉，她轻手轻脚摸进屋来。
没力气爬上床了，她就拉开椅子坐下，趴在桌面上歇一歇。
等她再醒来，已经入了夜，宿舍的人早都出去了。
她睡得腿有些麻，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可右腿怎么都使不上劲，脚底下一软，整个右脚就折了过去，人也栽在门口。
因为脚还麻着，一时却也并不觉得疼。
她又扶着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顺着墙根走到电梯口。
电梯上了一楼，她要去前台问问，看哪个局里还缺人，她可以补上。
“2003和5014都有，你自己去吧。”
前台的同事头都不抬，抱着手机，拇指飞快地划动点按，手机屏幕上绽放着绚丽的色彩特效。
“哦，好。”
腿已经不麻了，脚腕处的伤也开始发作了，阵阵疼痛像撕裂了她的皮肉，从骨头缝里往外涌。可是她逼着自己走动，不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四四的医药费就没有着落了。
她只能走两步就靠着墙歇一阵。
是雷霆先看到的她。
17.山路
车队里有个人失恋了，为了庆祝他回归单身，大家决定找个地方玩一玩。雷霆作为车队的“老大”，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预定的任务。
其实他平时并不经常出来玩乐，玩也就是和车队的人一块赛车或者和邵建翎他们这群发小在一起打打牌，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把地方定在了这里。
起先雷霆还没认出她，只是远远看着一个女孩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以为她是喝醉了站不稳，就上前去随手扶了一把。
“妹妹，你怎么样？”
女孩抬起头，他这才觉得有几分眼熟了。
“是你啊。”雷霆笑了笑。
他和萧墨的长相完全不同。萧墨的面部轮廓很深，所以天然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而雷霆脸部的线条要平滑圆润许多，笑起来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温柔模样。
“你不认识我了？咱们见过两次。”
女孩似有所悟：“嗯……我记得，雷先生。”
“你脚怎么了？”雷霆低下头。她的脚已经红肿起来，踝骨已经看不见了。“扭了？”
柳清清点点头：“不过不严重，我还可以走路。”
雷霆轻轻皱了皱眉：“那怎么行！这会儿看着还能走，再过会儿动都动不了……我看你这像伤了骨头了呀。”
“没、没有。”柳清清直把脚往回缩。
“你这会儿有事？”雷霆已经摸出手机来，给程知邈发了条消息。
“没有。”
“那我带你去医院吧，老程今天上夜班，我带你找他看去！”
“不用麻烦了，我伤得不重，我能走！”她赶紧拒绝。伤筋动骨一百天，万一去了医院，医生让她好好休息，那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她说完，就试着挪动脚步。
可真让雷霆说准了，一挪动就是钻心的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眼前一片迷离，饶是这样，她也咬着牙坚持要自己走。
雷霆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生得柔柔弱弱的模样，还挺倔！
索性就抱着手在她身后看着，一步、两步、三步……没走出十步去，柳清清就整个人倒了下来，跪坐在走廊里。
“你看看，我说不行吧？”手一挥，招来两个服务生，“把她抬我车上去。”
雷霆把车开得飞快。
柳清清这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走的又是山路，转弯的时候雷霆还时不时来个漂移，看着近在咫尺的山崖，柳清清只觉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能不能开慢点？”
她声音太小，还压不过车里的音乐。
雷霆余光里只看见女孩的嘴一张一合地动了几下，知道她说话了，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你说什么？”他把音乐调小了点，“大点声！”
“能不能开慢点！”
这次雷霆听清了。
“进了市区就慢了。”他不满似的晃了晃脑袋，“市区限速。”
柳清清不敢再提要求了，只好抓紧身前的安全带。
她更不敢看路面。
青峰山极高，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她本来就有点恐高，再顺着山路往下看……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雷霆驾车之余还有工夫偷看身边的女孩。她脸色苍白，紧皱着眉头，眼睛死命地闭着，嘴唇抿得发白，拽着安全带的双手微微发抖，全身紧绷，连睫毛都在使劲儿。
18.背你
他笑：“你害怕啊？”
“嗯。”柳清清用力答应了一声，“不过没事，再有一会儿就下山了。”像劝慰自己似的。
“十来分钟吧。”
“嗯。”
“脚还疼吗？”
她怕得要命，哪还顾得上脚疼？
“不疼了。”
“呦，这么看，坐我的车比看医生管用啊！”雷霆的语气里不无戏谑。
“嗯。”
“对了，你叫什么啊？”
“柳清清。”
“柳清清……”他点点头，“行，我记住了。我叫雷霆，你以后可以叫我小雷。”
柳清清发现这人是个话痨。不管别人理不理他，反正他总有话说，嘴是停不下来的，于是索性就不再说话了，闭着眼，一味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雷霆突然中断了自己的话题，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睁眼吧，下山了。”
下了山再开一段就是市区，车速不会太快，柳清清也就安心多了。
雷霆抄了近路，只用了十分钟就把车开到了医院。
他开的是辆跑车，对于柳清清来说，坐进去是容易的，但下车时脚就吃力了。好在雷霆主动过来帮忙。
他跑到车门前，蹲下来：“你走不了，我背你。”
“不不。”柳清清直往后缩，“不能再麻烦你了。”
何况我们又不熟，她心里想着。可是雷霆却像是个自来熟的样子，蹲在那儿还连声招呼她呢。
“别客气。”他回头往她脚腕上一瞥，“你看你那脚，肯定动不了。赶紧上来吧。”
“不行。”
“哎呀，别不行了。我就是背你下车，进了医院有轮椅。”他一指急诊大厅。
柳清清还是犹豫了一下，在他连声地催促之下，终于答应了：“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双臂搭上了他的肩膀。
柳清清很轻，雷霆背起来几乎不费什么劲儿。
他背着女孩先去挂号：“急诊外科。”
“谁是病人？”
“她。”一指后背上的人。
“名字。”
“柳清清。”
“哪个字？”
雷霆一愣：“哪个字？”
“绞丝旁，一个生肖的肖。”柳清清在他背后出声。
声音又轻又软，震得雷霆心口酥酥麻麻的。
“十五。”
雷霆忙去掏钱。
柳清清早就把钱准备好了，一直捏在手里，轻轻往他面前一递：“我有。”
“哦。”雷霆把钱递进窗口，“再租个轮椅。”
“轮椅都租完了。”
“那租轮床。”
“轮床也没了。”工作人员一指角落里，“你们自己看着点，要是有就赶紧去推。”
柳清清有点不好意思，在雷霆背上挣扎着：“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我能走。”
雷霆拿了挂号条：“嗐，没事，你也不重。下来走不好，不是又加重伤势吗。”
“可是……”
“大不了下回打牌，你坐我旁边，帮我抓牌。”他笑得露出好几颗大白牙，“让我赢天哥两把！”
柳清清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如释重负，立马答应下来：“好。那麻烦你了，雷霆。”
外科在急诊三楼。
晚上外科人少，又早就跟程知邈打好了招呼，于是雷霆也不等叫号，背着柳清清大剌剌地径直进了诊室。
19.相亲
谁也没想到在这会碰上萧墨。
“天哥。”雷霆老老实实跟萧墨打了个招呼。
“嗯。”
萧墨正低头整理翻起的袖口。诊室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愈发显得他面容冷峻。他抬眼看了看雷霆，目光自然而然地带到雷霆身后背着的女孩身上。
“天哥，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雷霆才觉得自己这个问法似乎不妥当，“伤着哪了？”
“手腕砸了一下。”他活动着手腕，投过来一道带着询问的目光，“没事。你呢？”
柳清清已经从雷霆背上下来了，倚着墙壁单脚站在诊室里。雷霆随手一指她的脚腕：“这不今天去会所，正好碰见她脚扭了，想着还算认识，就带她来看看。”
“嗯。”萧墨低垂眉眼，“那就看吧。我先走了。”
雷霆看着萧墨的背影出了门，才压低了声音问一句：“老程，天哥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啊？”
“没有吧。”程知邈把一个凳子放在身前，拍了拍，示意柳清清把脚放上来，“刚才来的时候还挺好的。”
“那你看走时那样子，那表情……”
程知邈在柳清清的脚踝处捏了捏，柳清清疼得往后一缩。
“像是骨折了，拍个片子。”一边脱掉手套一边跟雷霆说话，“哦，可能是因为去相亲了吧，你们进来之前，我们刚说到这事。”
“天哥去相亲了？哪家的人啊？”
“管家。”
“管家……管牧荑啊？”
“嗯。你认识？”
“我大学学妹！”雷霆的脸上充满疑惑，“不应该啊，管牧荑那可是出了名的品貌出众、德才兼备，这样的天哥都不满意？”
程知邈已经在电脑上开完了单子：“天哥的想法，谁说得清楚？检查我开完了，快去交费拍片吧。”
片子出来，程知邈看着完全错了位的骨头，又看了看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孩。
“你疼吗？”
“疼。”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女孩眼里就盈满了泪水。
“一般患者骨折到这个程度，没有几个不是嗷嗷叫唤着进来的，你还能忍住，挺了不起的。”他转身去屋里拿了器材，“暂时还不用动手术，先上石膏复位。石膏有两种，本来应该介绍一下，让你自己选择，但是你的费用小雷替你付了，我就直接用贵点的了。”
“好，都听您的。”
程知邈手下不停：“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咱们又不是不认识。”
柳清清刚才扫了一眼他的胸牌。
外科，副主任医师。
寻常的医学生读完博士总要二十六七岁了，眼前的程知邈还不到三十，却已经是副主任了。
“不，医生是要尊敬的。”柳清清低头，看程知邈把绷带摊开，在上面铺好石膏。
“是吗。那你是个好病人，我得珍惜你。”他笑着继续说道，“一会儿复位时会疼，你忍忍。”
话音还没落，他手底下一使劲。柳清清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脚腕迅速奔袭而来，直冲头顶。她痛苦地别过头去，手下紧紧抓着凳子冰凉的金属镶边，胳膊因为用力而直打颤，眼泪早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但依然没有叫喊出声。
20.不一样
雷霆在旁边看着，都感受到了那种疼痛，不忍地别过头去。
程知邈却已经裹好了石膏，若无其事地到旁边洗手：“别使劲，别沾水，脚抬高。一周后来复查。”
“好，谢谢程医生。”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流过眼泪后特殊的鼻音。
“你。”程知邈一指旁边跟着龇牙咧嘴的雷霆，“去给她租个轮椅。”
“轮椅没了。”
“哦。那就只能辛苦你再把她背回去了。”
雷霆已经蹲下身准备背人，程知邈还不忘嘱咐一句：“我给她开了止疼药，你别忘了去取药。”
柳清清趴在雷霆背上，看他东奔西走，又是缴费又是排队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只能努力让自己更安静一点，不要再给雷霆增添负担了。
雷霆却以为她是疼，故意要逗她说说话，分散她的精力。
“柳清清，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只是在想事。”
“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想……你们和我想象中的富二代不一样。”
雷霆咧了咧嘴角，耳朵也微微一动，像是笑了：“是吗，你想象里我们应该什么样？”
“我以前以为，像你们这样顶尖的富二代们，都应该像小说里那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一句话就能让一家公司破产，视法律如儿戏，说让谁消失就让谁消失……”
“欸，停吧停吧。”雷霆赶紧制止，“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们就该违法犯罪了。”
“对呀，小说里的你们就是一手遮天，违法犯罪都没人管得了。”柳清清在他背上微微撑起身子。
“合着小说里就这么败坏我们？”他又气又笑，“其实吧……我们这帮人里也分。你看我和邵建翎，我们俩是家里的小儿子，就靠家里养活，家里什么事都轮不上我们管，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能低调的时候我们就低调点；老程呢，人家有自己的目标，也有自己的工作，除了打小一块长大，平时偶尔一块玩玩牌，别的人家几乎不和我们掺和；天哥……天哥可能最接近你说的那种。他是他们家长子，从小徐家老爷子就定了让他接班，徐家你知道吧？权力是大，可是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所以他的事有时候我们也不大敢问，更不敢管。”
雷霆背着她，一步步走出急诊大厅。
天已经全黑了，想到深夜走山路有点危险，她就拍了拍雷霆的肩膀：“雷霆，要不你把我放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雷霆拒绝：“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那哪行啊，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
“别……今天已经够麻烦你的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这么晚了，开车上山不安全，你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出来得匆忙，只拿个皮筋松松绑住了头发，一路颠簸，皮筋早不知道掉在哪了，夜风一起，柔软的发丝就和她身上的裙子一道翩翩起舞。一缕发丝从耳后拂过雷霆的脸颊，弄得他脸上痒痒的。
21.上车
萧墨出来后在车里接了个电话，司机没有他的指示不敢挪动车子，车就一直停在暗处。
他无意间看见雷霆把柳清清背了出来，柳清清伏在雷霆背上轻声说着什么，风吹动女孩的裙子，雀蓝的裙摆包裹住雷霆的半个身子。
他轻敲了两下玻璃：“开上去。”
黑色的车在暗夜里像一道影子，缓缓移动到两人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来，露出萧墨的脸。
“还不走？”
“天哥。”雷霆看见是他，笑了笑，“你不是先走了吗？”
“接了个电话，耽搁了。”眼光向下，从雷霆挽着柳清清双腿的胳膊上一扫而过。雷霆怕女孩尴尬，双手紧握成拳，只是用小臂搭着女孩的腿而已，“两个人商量什么呢？”
“哦，我说送她回去，她说夜里开车不安全，非要自己打车。”
“不是夜里开车不安全，怕是嫌你开车不安全。”萧墨嗤笑，“不过打车也不是办法。”
“你看看，我就说不让你打车吧？”雷霆侧过头，对背上的人说。
柳清清根本不敢插话，只喏喏地低下头，随口答应着。
“你回去吧，我送她。”萧墨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雷霆一愣，但也不敢反驳他，只能把人放下：“那也行，天哥，那她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啊。”
柳清清又向雷霆道了几次谢，看着雷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司机已经下车，给她打开车门，等候她上车多时了。
“上车。”萧墨微不可见地把脸往旁边的座位偏了偏。
柳清清脚上打着石膏，司机就过来扶她，她一步步磨蹭到车门旁，礼貌地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这才坐进去。
萧墨靠在座位里，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
车子在会馆门口停下。临下车时，柳清清向萧墨道谢：“徐总，这么晚了，麻烦你送我回来，真不好意思。”
“嗯。”萧墨缓缓睁开眼，“下次复查是什么时候？”
柳清清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却还是答了：“一周之后。”
“到时我让人来接你。”
“不……”
她刚要拒绝，就听萧墨打断道：“雷霆的车，还没坐够？”
想起下山时的经历，她摇了摇头。
萧墨不愿意再多言，车窗缓缓上抬，遮住了他的面容。
火红的一道车灯亮起来，漆黑的车身转了转向，就消失在山路上了。
柳清清抬着一条瘸腿，自己艰难地蹦回寝室里去。
室友都不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个样子，最近怕是挣不到什么钱了。
石膏还没完全干透，她伸手戳了戳，心里有点责怪自己。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崴了脚呢。
萧墨回到公寓后就忙起了工作。分公司的产品要选一位代言人，这款产品是今年集团主打推出的，从概念到工艺都很新，能否让公众接受这个全新的事物，代言人的作用至关重要。
他坐在桌前，一页页翻阅着分公司呈报的候选人资料。
有的是刚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新人，有的是几次问鼎视帝视后的知名演员。
每个候选人的优势都被一一罗列，有的甚至被用颜色标识出来，足见分公司负责人的用心，但他浏览了几个人选，都觉得不太满意。
手下的纸张翻过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而出。
22.关系
时瑛。
萧墨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略微停顿了几秒。
时瑛刚进娱乐圈的时候，曾跟他有过一段关系。
那时候他们都刚刚毕业，两个年轻人在工作中相遇，他被时瑛敢打敢拼的精神吸引，时瑛为他优越的相貌气质所倾倒，彼此都还算用心。
初出茅庐的萧墨能够给予时瑛的资源并不多，可以说，时瑛能有今天的成就，都得益于她自己的努力。但随着两人工作的日益繁忙，感情上的联系也越来越淡，加上二人的性格其实并不合拍，久而久之，这段感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明明是和平分手，这些年却因为萧墨的声名日渐显赫而被传得格外狗血。
尽管时瑛已经在当红一线演员里站稳脚跟并且取得了相当的成就，但是萧墨仍然不认为她适合担任这次的代言人，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马上接起来，恭恭敬敬地称呼他：“徐总。”
“嗯。”萧墨又翻过一页资料，“代言人的资料我看过了，都不符合产品的定位。再给你们一周的时间重新筛选，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拿出一个令我满意的人选。”
“可是……”
“可是什么？”
“时瑛小姐那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几次来主动接洽了，对这个代言人的机会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
“诚意和适合，我认为是两码事，你说呢？”措辞虽是商量的口吻，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是的，徐总。是我考虑不周，我们马上重新准备。”
萧墨挂了电话，随即将这册资料推到一边，转而去查看电脑上的邮件。
直工作到凌晨，他才停下来。
电脑屏幕的亮光晃得他眼睛酸疼，他把目光移开，望向空中花园的一方池塘。
池塘浅浅，倒映着月光，水面被夜风吹起细细的皱纹，像姑娘的裙摆。
裙摆微动间，是一双女孩的小腿。
她一条腿打着石膏，一条腿搭在雷霆的胳膊上。不方便穿鞋，就把鞋子拎在手里，细白修长的小腿和那只玲珑的脚丫就在夜色里晃晃荡荡。
一下、一下……不知要踢进谁的心房。
他想自己是太累了，走神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于是转身到衣帽间取了睡衣，到洗浴间去冲凉。
他也确实是太累了，以至于这夜入睡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年妈妈怀孕了，爸爸告诉他，他即将拥有一个妹妹，一个最漂亮的小妹妹。他高兴极了，暗暗地给未出世的妹妹准备了许多礼物。
堆成小山一样的漂亮的衣裙、精致的发饰、有趣的童话故事......
画面悠悠一转，是医院雪白的灯光和雪白的墙壁。
“苏韵家属！”一个护士从玻璃门后探出头来，高声喊，“苏韵家属！”
“这里这里！”爸爸拉起在走廊长椅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他。
“生了！女孩儿，六斤四两，母女平安。”说着，把一个用粉红色小被子包裹着的小东西塞到爸爸怀里。
他赶紧凑上去，踮着脚，想看妹妹一眼。
爸爸把婴儿的脸露出来给他看：“小天，看，这是你的妹妹。”
妹妹……
他使劲、使劲地去看妹妹的脸，想看清楚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看不清。
他的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妹妹甚至没有机会出生，他怎么能看得清她的样子呢？
萧墨躺在枕上，醒了醒神。
天已经亮了，梦境也远了。一切都好像真实地发生过，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如常地洗漱、穿衣、出门。
23.拜托
照旧是繁忙的一天。
傍晚时萧墨终于有了片刻空闲，就坐在办公室里，熄了灯，独自看晚霞。
从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看出去，地平线上被余晖烧得一片火红，天色刚刚暗下来，红的、粉的、紫的淡云一抹一抹地浮在灰蓝色的天幕上。正是晚高峰的时段，近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红色的车灯亮成一排，霓虹一样闪烁着，市中心以外的居民区，灯火一盏盏点亮，是人们归家的信号，远山起伏连绵，像一排披甲执锐的卫士，把平城的万家灯火搂进怀里。
人们奔波忙碌的一天，至此结束，留给夜晚的，除了宁静就是幸福。
萧墨不知道多少次，就这么遥望着那一片灯光。
灯火万千，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点亮的，千家万户，没有一个港湾真正属于他。
阿承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萧墨还坐在窗前，背对着他问：“阿承，有什么事？”
“雷先生来了，在一楼等您。”
萧墨点点头：“让他上来吧。”
没几分钟，雷霆就拿着柳清清的片子和病历本，径直走了进来。
“你这是……？”萧墨的目光从那两样东西上一扫而过，带着些疑问，落在了雷霆脸上。
雷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天哥，我车队组织活动，要去沙漠里参加个比赛，可能得要几天。你看，要不就把她拜托给你？你受累给照顾照顾？”
“你把她拜托给我？”萧墨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啊，我刚才给柳清清打电话了，她说你正好下回要带她去换药检查，这不是……”
“你们俩商量好了？”萧墨打断了他。
“没有、没有，这不是等你同意吗？”雷霆心里也有些忐忑。
都知道萧墨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可自己惹上的这摊麻烦，又不能就这么撇下，邵建翎是个不靠谱的，要是交代给他，这事用不了五分钟就抛到脑后去了，老程又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想来想去，只有萧墨最合适。
他手底下有人，自己不愿意管，可以交代别人去管，总不至于耽误了，而且万一有事，他还能拿个主意。
“好。”萧墨答应下来，“我今天刚好要去会所一趟，这个晚上我拿过去。”他举了举手里的病历。
雷霆没想到他能答应得那么爽快，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萧墨先转开话题：“你这次比赛去几天？”
“说不好，看发挥了。”雷霆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天哥，我这事就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就是你的事了，这分明是柳清清的事。”萧墨回过手去，把桌上放着的一只沙漏倒过来，“行了，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这个人，我一定照顾好。”
雷霆又感谢他两句，就跟萧墨告了别。
阿承等在外面，送雷霆下了楼，就折返回来，站在办公室里等他吩咐：“徐总，要送您回家吗？”
“不。”萧墨摇了摇头，“去会所。”
24.病历
裘姐接到前台的电话，说长风的徐总到了。她不敢马虎，赶紧迎出去。
萧墨正在门外下车。
他今天没有预订，可房间却是一直给他留着的，所以裘姐就一路引着他进了之前的屋子里。
“徐总，”裘姐笑靥如花，“您今天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找柳清清有点事。”他看了一眼裘姐，加上一句，“还没吃晚饭，你给安排几个菜。”
裘姐一面叫人去找柳清清，一面拿了菜单来，指了几个菜名给他看：“您看，这几个菜合不合口味？”
萧墨略看了看就把菜单轻轻推开：“就这样吧。”
说话间，柳清清已经来了。
裘姐也识趣，在柳清清耳边略微嘱咐了两句，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拄着一副拐杖。拐杖太高，她个子就显得有点矮，双臂架得高高的样子有点滑稽，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笑！笑什么笑！大晚上跑过来，难道就为了看我拄拐的样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很好笑吗？柳清清腹诽两句。
但她可不敢直接对萧墨这么说。
“徐总。”柳清清唤他一声。语气是温软的，神情却透着不乐意，微微地噘着嘴似的。
他慢慢收敛了笑容，把病历和X光片递给她：“你的病历。”
“谢谢。”她接过来，“其实不用麻烦您，我自己也可以去。”她客气道。
“嗯。我想你应该也可以。”他心情似乎不错，语气里还有几分调侃，“要不我让雷霆把车留下，你自己开着去？”
柳清清当然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有心想反驳他两句，可又不能得罪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板，只能不上不下地站在那，脸都憋红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端着菜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柳清清就赶紧趁机招呼他：“徐总，菜来了，您先吃点东西吧。”说完，拔脚就要走。
“站住。”萧墨慢悠悠地起了身，“事还没说完，怎么就要走？”
“那徐总还有什么吩咐？”她转过身来，低着头。
萧墨看看桌上的菜色，仿佛突然有了胃口：“边吃边说。”
她不得不坐下来。只是坐得离他远远的。
“坐那么远，怎么说话？”萧墨皱眉。
柳清清只能挪得离他近些。
“再过来些。”萧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坐到这来。”
柳清清不得已，一个个座位地磨蹭过去。
“倒酒。”
柳清清一手提起醒酒器，一手端着酒杯，暗红的液体流出，涓涓一点细流，落进剔透的杯里。
可醒酒器太重，她又坐在萧墨身旁，怕举动间磕碰到他，手上的动作就更轻，倒完酒，她的胳膊已经有点酸软使不上劲了，醒酒器的口略微一偏，残余的酒液就从醒酒器里洒了出来。
她的手白，一道红痕从指间缓缓向着臂膊间流淌，像鲜血般，有一种破碎的妩媚感。
萧墨眸光沉沉地盯住那道红痕，心里一阵难耐的痒，他赶紧把目光转开。
“倒个酒都倒不好。”他扔过来一块湿巾。
柳清清本来就还为他无端取笑自己的事有些生气，再看他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心里的那股气更往上顶。
“对不起，徐总。我伺候不好您，您请其他人来陪您吧。”她语气冷冷的，一双眼睛低垂，瞧也不往他身边瞧。
25.失态
柳清清站起身来。她一使劲，脚上的伤处就传来一阵撕裂的疼。随着激烈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想要抚摸痛处。
萧墨眼看着女孩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向下要去扶住脚腕，椅子受力不均，晃晃荡荡要往后倒，带动得女孩的身子也往旁边歪倒过去。
他赶紧伸手一捞，把柳清清拽进了自己怀里。
她很轻，落在他怀里，就像一片小小的羽毛。又暖、又软，还有一丝丝幽香。
柳清清一跤摔进了萧墨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胸口，整个人都吓呆了。
他的胸膛温暖宽阔，因为有肌肉的原因，微微有些发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清清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徐、徐总。”她的一双手按在他胸前推他。
“嗯？”
“那个……”她看了看萧墨还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萧墨不管那么多，他拍了拍她的背：“转过来！看看你的伤。”
柳清清还窝在他怀里，只能任由他摆布，一点点磨蹭着转过身来。
她把膝盖屈起来，萧墨就弯下腰去看。
脚掌和脚腕都打着石膏，看不出什么，他在她脚腕附近捏一捏：“疼吗？”
柳清清摇头。
“这呢？”他换了个部位，又捏了捏。
柳清清又摇了摇头。
萧墨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刚才还跟自己赌气吵架的小嘴现在闭得紧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显然是疼的，可却不说。
“疼，对吗？”
柳清清下意识地要摇头，却被他捏着，轻轻抬起了下巴。
“要说实话。”
“不、我……”
萧墨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的口中还有残余的酒味，是葡萄的清香酸甜，混合着薄薄的酒精的辛辣。
柳清清没想到他会这样，伸手把他推开。
萧墨本没有用力，被她一推就放开了她。
柳清清坐在那，愤然地用餐巾纸擦拭着嘴唇。萧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收拾着“残局”。
“柳清清，告诉我，脚疼吗？”
“不疼。”她硬邦邦地顶了他一句。
“说实话，没有必要……”
“实话？”柳清清怒气未消，径直打断他的话，转过头来质问他，“徐总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你今天打着来送病历的旗号，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柳清清把手里捏成团的餐巾纸狠狠一抛，小小的带着一抹抹红痕的纸团在桌子上弹了几下，跳得老远。
萧墨看着那团纸，有点愣。
他今天为什么要来？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就为了雷霆说的那只言片语？难道是为了看看她受伤后滑稽的样子？难道为了跟她斗斗嘴？
都像，又都不确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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