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寒山脸色大变,当即一把扔下了手上的红绸,在众宾客震惊的目光中,拂袖而去,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成亲现场。
透过盖头下方,我看着他那身鲜艳的红衣越走越远,手上握着的红绸凉成一片。
新郎都走了,这堂也没必要再拜了,我一把扯下了盖在头上的喜帕。
正当众人以为我会拂袖而去时,我却是微微一笑,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自如地以镇北王王妃的名义招呼起了客人。
太后指婚、陛下连驳,我和镇北王聂寒山这门亲事不是简单的两家联姻,是非结不可,对此父亲也是无可奈何。
当场的人无疑不是人精,也不愿在这当口得罪镇北王与绪家,心思各异,就当是跳过了这一节,纷纷到前院入座吃席去了。
唯有我的兄长气不过,一心想要为我讨回公道,却是被我一把拉住:「哥哥别去!没事。」
「大婚当日,他竟然如此辱你!」
「我与他本来就不是寻常夫妻,更谈不上什么两情相悦,在嫁进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夫妻之间恩爱百年的本就少,相敬如宾也是一种相处方式,再则今日他的此番行为,诚然是打了我的脸,又何尝不是打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脸?不用哥哥出手,陛下和太后娘娘自会有决断。」
哥哥咬牙叹息,看着我多有怜惜:「可……微微,你这样实在是太委屈。」
我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语。
后来听丫鬟禀告,这一天,父亲和哥哥都没有给聂寒山好脸色看,他也自知自己不对,默默受了。
晚间,他终于踏进了婚房,原本应该有的吃子孙饽饽、交杯酒,挑盖头等仪式在我的吩咐下,悉数撤了下去,就连在床上撒的桂圆、莲子和花生等喜庆之物也都捡拾干净。
红烛高燃,灯火袅袅,满目皆红的喜庆在他的冷脸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我坐在梳妆台前,让贴身丫鬟琥珀帮我卸去钗环,见人进门,扭头问道:「王爷,柳姨娘可还好?」
他于桌前坐下,脸上的神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晦暗不明,像是有些歉疚,沉默片刻后应道:「柔儿向来体弱,今日之事,她不是有意的,皆是因为前两日在院中受了些风,身体欠恙,都是丫鬟过于小心,本王在这里代她向夫人致歉,今儿个受委屈了。」
「王爷此言,妾身不敢。」我收敛了下脸上的笑,正视着他脸说道,「想必王爷与妾身都清楚,你我的这场婚事,只是碍于陛下与太后娘娘恩旨,不得已而为之,妾身知晓王爷已有心上人,也无意与她争锋,只是事已至此,从今往后妾身会尽到一个正房妻子的职务,打理好家务,至于其他的,妾身别无所求,唯望今后能在这正院中安稳度日,还请王爷成全。」
本就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整日演出一副虚与委蛇的样子,没得让人恶心?倒不如直接亮出地盘,双方都觉得轻便。
想来这样的开诚布公,估计也很对聂寒山的性子吧。
果不其然,他的眉宇松动了些,定定地又看了红烛灯火下我微笑的脸许久,沉沉地说道:「本王会给你足够的体面。」
「妾身多谢王爷。」
话毕,再无多言,我挥手让琥珀继续帮我拆卸头上的钗环。大婚可真不是人能受的,顶了这一天的凤冠,脖子酸疼得很。
至于聂寒山身上也是一身酒气,略坐了几分钟后,自行去了后方浴室洗浴。
待到他一身水汽出来时,我已经屏退了左右,取了一本山闲游记的书斜靠在床头看着,浑然没有一点新娘子对夫君的娇羞。
聂寒山像似也累了,略看了我几眼,自顾自地上了床,扯过了锦被搭在了身上。
这张穿花百蝶千工床是我年少之时,母亲为我备嫁时,特意请了江南名匠苏大师历时一年半打造。
除了精美外,唯一的特点就是大,躺下两个我还绰绰有余。
聂寒山尽管身量宽大,但留给我的位置足够了。
见人已经睡下了,天色也不早了,我顺势放下了书,越过他下床吹灭了龙凤喜蜡烛。
「你干吗?」他不解地看着我。
根据京中习俗,新婚当夜的龙凤花烛需一夜点至天明,寓意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不过我与他之间倒也不必这些。
我缓慢地爬回床上,拉过了另一床锦被盖在了身上,淡淡地说道:「有光,我睡不着。」
我往里靠和他中间隔开了一大段距离。
虽是洞房花烛夜,但我们双方似乎也都达成了某种不可意会的默契。
聂寒山不会碰我这件事,在嫁进来之前我早已有了预料,此刻甚至还有些放松。
只是盯着床头的红绸,心头的惆怅难免消遣不过。
少女多心事,嫁人等于是第二次投胎,我也曾暗偷偷地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坚毅果敢还是文质彬彬?他会是什么性子?我同他会是像姐姐、姐夫那样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又或是像爹爹和娘亲那样恩爱缱绻、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