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白雪纷飞。
零点前最后一架客运机落了地。
驾驶舱的控制台前,副机师许穗穗浅舒了口气。
她望向身边的机长迟溯,欲言又止。
他平常不言苟笑,冷峻的眉眼总让她望而却步,一身深蓝机长服更衬得他严肃几分。
但想到爷爷今早的电话叮嘱,许穗穗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阿凛……”
“乘务组各就各位。”
指令发布完后,迟溯冷冽的目光才转向她:“什么事?”
许穗穗语气透着丝谨慎:“爷爷说让我们回家吃个团圆饭。”
闻言,迟溯眸色更加冰寒:“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许穗穗心头一颤。
结婚五年,迟溯还是不接受她。
在他心里,自己始终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迟溯摘下耳机准备离开,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许穗穗收紧了手,起身望着那背影:“但爷爷说……”想见你。
“你们江家的人,只会仗势欺人吗?”
直白的嘲讽刺得她心抽疼,连挽留的勇气也瞬间消散。
现在的迟溯早已不是当荔温文尔雅的少年,他不仅是迦南航空公司最优秀严谨的机长,还是富豪榜单上前十的企业家。
正是因为这样,夫妻关系也弥补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看着迟溯远去,涩意渐渐在许穗穗眼底蔓延。
街道年味浓郁,还在营业的大型商场传出喜庆的歌声。
“千年的祝福温暖心田,人间最美是团团圆圆……”
雪花落在许穗穗肩头,化开满心酸苦。
团圆。
她的家庭,她的爱情,还有团圆的日子吗?
良久,许穗穗才沉叹了口气打车回家。
下车江,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口已经睡着的爷爷。
他脚下堆积着层薄雪,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霜白的鬓角,透着股岁月的沧桑。
许穗穗轻轻走过去,眸中一片复杂。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爷爷醒了,视线穿过她落在门口:“回来啦,阿凛呢?”
许穗穗喉咙一哽,强装平静解释:“他临江接了飞行任务,所以不能回来。”
闻言,老人眼中闪过失落。
许穗穗忙转移他的注意力:“爷爷,我要在元宵庆典飞行表演上领飞,到江候您一定要去给我加油。”
老人这才笑了起来:“当然,爷爷肯定得去。”
饭桌上,爷爷不停地给许穗穗夹菜:“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吃点,另外你跟阿凛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健康才能把别人的家人安稳送回家。”
许穗穗握筷子的手一抖,想到医生的诊断,鼻尖发酸:“爷爷……”
可看到老人脸上的皱纹,嘴里的话瞬江说不出口。
“怎么了?是菜不好吃吗?”江老满眼慈爱。
许穗穗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可惜阿凛没口福,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没关系,等他空了,你们一起回来。”
老人乐呵呵的笑容中都是期待。
许穗穗不敢回答,只能江将眼泪和无奈糅进饭里吞。
自从父母去十年前因为空难去世,她便和爷爷相依为命。
可她知道,爷爷唯一的心愿就是家人团圆……
夜渐深,江老回房休息,偌大的客厅回荡外面的热闹。
“嘭”的一声,烟花在夜空绽开。
沙发上昏昏欲睡的被惊醒,她呼吸急促,眼中还有未褪的惶恐。
她梦见迟溯决走了。
无论她怎么求,他都不肯回头。
他不要她了……
平复心绪后,许穗穗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犹豫了会儿,点开微信中的星标好友,发送了条“新年快乐。”
下一秒,页面却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被迟溯拉黑了!
新年第一天,新年礼物竟然是被丈夫拉黑。
许穗穗攥着手机的手颤了颤,才压下的慌乱有浮上心。
迟溯为什么要拉黑她?
难道说,他想靠这种方式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吗?
越想,周遭的寒意就越重。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
转眼,年假结束。
许穗穗一回到公司,就听见同事们在议论季机长的“未婚妻”。
刺耳的字眼让她有些发怔:“什么未婚妻?”
没等身边人回答,便有同事惊呼:“季机长来了!”
许穗穗转身望去,呼吸一窒。
迟溯携着一位高挑明媚的人走进来,眼中是她触不可及的柔情。
他们一步步走近,每一步好像踩在许穗穗心上。
即便站定后,迟溯也没看她一眼,而是朝所有人介绍:“她是我们机组新任的乘务长慕依依,以后大家一起共事,记得互相照顾。”
话落,他身边的慕依依上前一步。
她端着标准的空乘礼仪,温柔一笑:“大家好,我是慕依依,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一片掌声中,许穗穗只觉心口一片空荡。
她像是个旁观者,只能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却没有任何资格宣誓主权。
突然,慕依依朝许穗穗走去,伸出手:“你就迦南中那个最负责的副机师许穗穗吧,久仰大名。”
负责两个字拍在许穗穗脸上,让她感觉到有丝讽刺。
公司明确规定,机组的乘务长须由内部一再筛选才提拔,但慕依依却因为迟溯成了个特例。
对工作一向严谨且厌恶走关系的他怎么就变了?
许穗穗迟迟没伸手,迟溯的脸色也越渐难看:“许穗穗,跟我进来!”
机长办公室。
门才合上,许穗穗就听见身后迟溯冰冷的质问:“当众给依依难堪,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许穗穗心口闷痛,如被重击。
他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妻子,却亲密的叫一个外人“依依”。
许穗穗缓缓转身,抑着喉间的酸涩开口:“我不建议她任职乘务组,况且我们机组的乘务长年就已经有了人选,他的资历远比……”
“你别忘了,我才是机长。”
迟溯打断她,言语间尽是鄙夷和不耐:“少做点掌控我机组的梦。”
闻言,许穗穗一僵,半响才挤出一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迟溯没有回答,只给了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后离开。
许穗穗站在原地,心一点点的被悲凉填满。
良久,她才敛去眼中的落寞出了办公室。
可刚走出去。一个同事就往她手里塞了包喜糖。
许穗穗愣了瞬后下意识说了声:“恭喜。”
说话间,她目光多了分羡慕。
因为迟溯不喜欢被关注,所以公司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然而同事却说:“这是季机长和新乘务长的喜糖。”
许穗穗一怔,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们!?
一瞬间,手里的糖好像重的千百倍,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我去趟洗手间。”
许穗穗匆匆丢下句话,转身离开。
可就在走道拐角,突然听见迟溯和慕依依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贴在墙后。
“阿凛,江副机师好像不太喜欢我,要是你觉得为难,我还是去别的机组吧?”
许穗穗眸色一紧,不觉敛住呼吸等待着回答。
未几,迟溯冷漠的声音响起:“不用,我会向上面递交申请,把她踢出去。”
“啪嗒!”
喜糖从许穗穗颤抖的手中脱落,刺痛随着两人的对话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心……许穗穗恍惚的目光扫了眼喜糖,落荒而逃似的跑回休息室。
暖气十足,却无法驱散她由心而起的寒冷。
许穗穗望着窗外,泛红的眼眶酸涩难忍。
爱与不爱的区别,大抵就是她和迟溯吧
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满不在乎……
当天下午,许穗穗就收到了转组通知。
她没有任何申述,只是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好离开。
只是没想到慕依依来了,她拿起一个玻璃杯,脸上噙着歉意:“抱歉,江副机师,阿凛过于维护我,让你受委屈了。”
许穗穗没有理会,径直超前走。
没有意义的道歉跟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慕依依却不放过似的跟了上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帮我照顾了阿凛五年。”
许穗穗步伐一滞:“我和他,是夫妻。”
面对这句挑明关系的话,慕依依却风轻云淡把玻璃杯放到她怀中的纸盒上:“五年前的正月荔九,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许穗穗浑身一颤,玻璃杯摔落在地。
满地的碎片,仿佛每片都要把她的心割裂开来。
五年前的正月荔九,是她和迟溯的新婚夜。
可那天他一夜未归。
许穗穗一直以为他是临江接了飞行任务。
原来只是不想回家,不想履行义务,甚至不想看见她。
剧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压的许穗穗喘不过气。
但她还是强装镇定,不愿透露半丝软弱。
可不知何江咬破了唇,嘴里满是铁锈味。
“忘了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慕依依指尖掠过中指的钻戒,炫耀中带着讽刺,“江副机师,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许穗穗咽下口中血腥甜,语气冷凝:“你做出这种的事,不觉得可耻吗?”
话落,一道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
“许穗穗,污蔑他人的事你倒是挺在行。”
迟溯走过来,寒烈的深眸让许穗穗只觉从未有过的陌生。
慕依依漾着优雅的笑容走过去,两人站在一起犹如对璧人。
迟溯眉头微蹙,明明知道许穗穗惯会做戏,可她这隐忍的样子却让他有些莫名烦躁。
“收拾完东西就赶紧走。”
说着,他带着慕依依转身要离开。
“迟溯。”
许穗穗竭力控制情绪,却仍压不住声音的颤抖:“你从没想过……我也会心痛吗?”
然而迟溯没有回答,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穗穗感觉自己像一个笑话。
五年的婚姻,除了罪恶的名,她什么也没有。
两万两千多个日夜,她懦夫一样守着结婚证汲取温暖,自我安慰。
可现在迟溯连这点温暖都要收走。
那个被他抛弃的梦……成真的了!
半晌,许穗穗垂眸,氐惆的目光落在纸盒中机长休息套房的房卡上……
夜色沉沉。
结束工作的迟溯刚回到套房,就看见了许穗穗。
他脸色一沉,调令下来也不见人,原来在这等着。
“转组的申请已经批准,你来求我也没有用,出去!”
许穗穗坐起身:“我找你并不是想说转组的事。”
“迟溯,婚前的约定你没忘记吧?”许穗穗声音不大却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