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护着的感觉还是让沈舒有所动容,更何况还是那么俊朗的军阀。
沈舒轻轻挑眉,这个军阀倒是值得结交一二。
“小军阀,你走吧,我会没事的。”
沈舒柔柔一笑,仿佛眼前人就是江南全部的景色,春意绵长,她那么一笑,全然谢了百花而不自知。
怎么说她也在南城待了那么多年,为人处世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秦宴揪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心里不知自己这事做的是对是错。
但乱世固然如此,若是她没有江南茶王作为背景,她又跟厂子里的姑娘们有什么区别,大抵是时代下的牺牲品罢了。
高福从没见过有人进了他的厂子,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这姑娘倒是头一人,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别死了,替你收尸要收费。”
秦宴转身往外头走去,心中顿了一下,烦闷朝天打了一枪,穿了一个窟窿,刺了耳膜。
厂子里的工人团缩在一起,好在秦宴收了枪,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啊,有老鼠!”
背后贴上了娇软,沈舒毫不掩饰自己的惧意:“哥哥,我怕。”
一时间,秦宴分不清她是害怕老鼠还是方才的枪声。
素荑紧紧环住他的下腰,秦宴被迫收腹。
“我的大小姐,占便宜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行为。”
沈舒若有若无划过了他的腰带,猛地一松手,将人推了出去。
“无耻!”
明明是她上来抱人,现在又反咬一口说他无耻,秦宴眉头突动,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想也不想,少年大步离开。
这一枪可把高福的胆子给吓破了,他知道这一枪是对他的警告。
江南的烟雨总是带着别样的哀愁,时不时来一场绵意,险些让人忘记了处在何种境地。
秦宴用后脚跟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石子扑通入了水洼之中,随着他的什么东西一齐入了江南的水洼。
她,辣得很,偏偏江南女子的柔意习性叫她学了去。
沈舒轻描淡写瞥了一眼高福,十五岁的女孩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不肯低下自己的下巴。
那一声枪响,也让高福今日失去了兴致。
“你那情郎倒是对你挺有意思,不过进了我的厂子,最好给我安分点。”
高福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这年头带枪的人都不好惹,那人还是穿着军阀服,肩头上三枚星彰,可见前途璀璨。
“我左右挑不动这捆布。”
沈舒是不会干活的,和含着金汤匙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
“挑不动就给我学,你当我这厂子开来是养没用的人啊!”
沈舒也不恼怒,尝试着挑动粗布,现在都流行用蒸汽机干活,干布那么一摆,颜料扫过布料,劣质工业品就那么完成了。
这每一个步骤简单又没有技术含量。
沈舒拿起一块布,说道:“你们染布的方式不对,卖出去那是骗老百姓。”
她的语气太过于平淡,平淡到让人觉得她比机器还没有感情。
“让你工作就工作,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高福抽出了皮带,他斗不过那个小军阀,还斗不过这个黄毛丫头!
皮带高高举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沈舒拿着枪,退到门口的位置。
“你方才说我说的是废话?”少女偏了偏头,有恃无恐地说着。
高福使了个眼色,两名工人拿上门栓,打算从背后偷袭沈舒。
“大叔,你是眼睛有问题吗?”
那么明显的小动作,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左手捡起一块染了墨的粗布,往后精准一拍。
高福见势就要扑上来,沈舒扣动扳机,射中了高福的手臂,趁机逃离。
听见枪声后,秦宴眉头一皱,自己的配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沈舒!”
长着一张天真纯美的脸,偷起东西来可一点儿也不含糊。
她在南城小镇里长大,对南城街头小巷最是熟悉。
不出十分钟,秦宴就有可能追上她。
高福吃痛倒在地上,旁边的工人丝毫没有拯救的意思,埋头苦干的女工闻到了血腥味,抄起木板朝着高福走了过去。
那个女孩做了她们不敢做的事情。
“快,送我去医院。”
只是子弹打中了手臂,去了医院拿出来就没事了。
一片阴影笼罩住高福,刹那间没了声响。
沈舒像一条游鱼一样穿梭街头巷尾,女子的体力有限,她还得保存体力。
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就没事了。
“给我找到她!”
秦宴来时,高福已经没了生息。
向来看起来矫情的沈舒竟然杀了人,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她。
“少帅,只有手肘上方中了一枪。”
呵,他就知道沈舒那个胆怯的人,怎么可能有他的气魄。
南城有一处地方,那里乞丐众多,自称是南城丐帮,只有沈舒知道那是一个秘密基地,专门除暴安良。
其中一个老乞丐最喜欢刺绣,一块不起眼的粗布愣是被他绣出了大清皇室用品范。
沈舒爬起了狗洞,身后是秦宴的追兵。
等她那个铁公鸡父亲送赎金过来,黄花菜都萎了。
“呴呴,呴呴!”
爬狗洞自然是会遇到狗了。
“小点声。”
奈何狗狗并没有配合她,反而是惊动了一院子的狗狗。
这下可好了,秦宴的人一定发现了她。
沈舒来不及多想,往内院叫了一声。
“关老头!”
关老头的院子里并没有传来声响。
“关老头!!!”沈舒有些急了。
关键时刻,关老头怎么不出来搭救她呢。
再这样下去,秦宴非得把她打得皮开肉绽不可。
“你似乎认为自己能够逃离我的手掌心,我的大小姐。”
秦宴站在院子墙头,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看猎物一般。
沈舒心下一惊,双手将枪托了上去。
“哥哥,不愧是神人,这都能找到我。”
都怪关老头养的这些狗,要不是这些狗,她能暴露吗。
“别打岔,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你同伙?”
啊这。
关老头不出现救她,她也不能出卖关老头啊。
“就随便跑跑到这了。”
秦宴显然不相信,一手撑地,动作一气呵成,稳稳落地。
“不说?”
沈舒一脸真诚说道:“方才紧张了,叫关门啊狗。”
秦宴拿过她手上的枪,揶揄道:“枪法不错啊,谁教的?那个关老头?”
沈舒气红了脸:“我都说了是关门啊狗,至于你说的枪法,我不懂,难道不是和打鸟掏蛋一样简单吗。”
她说得真挚,好似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哥哥,我怕,别送我去当包身工好吗?”
沈舒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环住了秦宴的腰。
少年没有说什么,罢了,养一个沈舒应该用不了多少大洋。
“那你可要乖乖听话,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也没有想出一个惩罚的办法。
沈舒乖巧点着头,看着小白兔一样的沈舒,秦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沈舒要是没点防身之术怎么能够在乱世生存呢。
第四章矫情的大小姐
南城的天,总是阴晴不定,街边的叫卖声也越来越小了,仿佛烟火气隐匿了起来。
一大早起来,沈舒并没有发现秦宴的身影,空荡荡的小洋楼里只有文嫂在擦桌子。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沈舒也知道文嫂话少,平时除了做事之外,不会说多余的话。
桌面上放置着一杯热牛奶,沈舒胡乱洗了把脸,沾起牙粉刷牙,牙粉这东西容易呛住,还是老祖宗的竹盐好呀。
“文嫂,秦宴呢?”
秦宴素来不喜欢有人叫他名字,尤其是背地里叫。
当然,这事沈舒并不知道。
文嫂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擦拭着窗子。
知晓文嫂的性子,沈舒也不愿意问第二遍了。
沈舒向来识趣,瞥了一眼庭前,那黑色的洋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想来秦宴是出去了,出去了还带那么多人,想来不是一件小事。
沈舒小嘴一撇,秦宴这家伙比狐狸精还精明,肯定是故意撤走人,看她会不会离开,那他可打错算盘了。
与其去那陌生的大上海,她宁愿苦一点待在江南。
瞧,江南的雨多有灵性呀,啪啪嗒嗒落在地面上。
今日,严管家过来送赎金。
轮船上,若有若无的鸣笛声徘徊在海上,谁也不知道船上的人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作为。
严管家打开拿出一个箱子,严严实实的棕色皮箱一打开,里面摆放着一千块大洋。
秦宴的勃朗宁指在严管家的太阳穴。
小小年纪,杀伐果断,是个做大事的料子,只是性子冲动,难成大器。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南舟这些年在上海发的财够摆一艘船了,说,他是要钱还是要女儿!”
严管家双手钻进棕色衣筒里,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小军爷,我们家先生说了,您要是想拿到之后的钱,得好好善待我们家小姐。”
秦宴需要钱来招兵买马,一万大洋显然并不够,更别说是一千大洋了,偏偏这一千大洋养活一家子人绰绰有余。
“好你个沈南舟,倒是真不怕我杀了沈舒!”
沈南舟似乎笃定了他不会对沈舒做什么。
心口烦闷得紧,秦宴从兜里掏出了一支雪茄和火柴。
少年眸子发沉,像是一头狮子一般在一千大洋上逡巡。
真是可笑,唯一的女儿竟然只值一千大洋。
也是,乱世沉浮之中,谁又能顾得了自己周全,更遑论他人了。
一千大洋就一千大洋,秦宴咽了一口气,把枪收起来。
“什么时候带她回去?”
回去?现下上海可不安全,北伐过后,国民党正四处寻找共产党,他们家先生刚好跟共产党有些交情,若是被国民党找到了小姐,指不定怎么要挟老爷子呢。
“我们家先生说了,小姐性子闹腾,只要在这里安然无恙,钱自然会送来。”严管家赔笑道。
那么说来,他还要帮沈南舟养着他的宝贝女儿?沈南舟真是老谋深算!
“回去告诉沈南舟,以后沈舒就是我妹妹了,他不养可以,沈舒跟他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严管家局促不安地站着,沈先生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是怎么以为先生是这个意思的?
“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资本家果然没几个好东西,自己的女儿都不重要了。
“那个,要不我回去跟先生说说,再给点钱让小姐回去吧。”
北伐尚未结束,国民党的人正在追杀军阀,沈舒待在秦宴身边好像也没有多安全。
这话一出,秦宴再次拿枪抵在严管家的太阳穴上。
“怎么,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还想赎罪?”
秦宴扣动扳机,严叔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只手别开了手枪。
“小姐什么时候想去上海了,自然会有人过来接她。”
严叔摘下帽子,往后退了一步,鞠了一躬。
湖岸的游轮已经冒着气了。
秦宴听后,拿上一千大洋甩手离开,算沈南舟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