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鲜红的血!
沈舒大脑一下子失去了反应。
这个人两天前说着自己要当最出色的外交官,如今了无声息倒在了她的面前。
少年的热血未被强敌浇灭,义愤填膺盯着千本奈子。
跑!
沈舒不得不放弃地上的少年。
身后是没血没肉的豺狼虎豹,她不能回头。
“哼,我倒是要看看,是跑得快还是我的枪快!”千本奈子说着蹩脚的中文,凶狠利索地射出了下一枪。
一块木板从天而降,替沈舒挡下了那枚子弹。
那日过后,沈舒不知所踪。
秦宴翻找了几乎整个南城,都没有沈舒的消息,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呢!我不是让你保护好她吗!”
秦宴揪住胡瓦片的衣领,怒吼声响了一整条街道。
胡瓦片沉默低下了头,知是自己理亏,没有保护好沈舒。
沈舒不见了,那个带着骄纵的江南味辣椒不见了。
他的心像是布满了刀痕的案板,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
秦宴双手抓着涂满桂油的短发,无力蹲下了身子。
“算了,也不能怪你,那丫头,向来直言快语,许是得罪了别人……”
不知什么时候,沈舒在他心中的份量竟如此重要了,他开始怀念沈舒的一颦一笑了,那么鲜活的沈舒会不会被刁民卸尸?
“少爷,我一定会把沈小姐找回来!”
“当街暴乱,声讨军阀,何故于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亦或者说,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沈舒。”秦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是了,沈舒之前养在乡下,去过最多的地方应是南风镇,至于南城该是没来过几次,在南城会得罪什么人?
“沈舒在学校里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胡瓦片还沉浸悲痛之中,一想到沈舒因他保护不力被分尸,悲痛更深了,多半也没有听清楚秦宴在说什么。
“哭哭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我问你,沈舒在学校里得罪过什么人?”
秦宴站起来双手叉腰,俊逸的五官隐隐透下一丝丝不耐烦。
胡瓦片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好像是一个叫孟川的化学老师,沈小姐和他起过冲突。”
孟川……
“走,去渝川中学看看。”秦宴蹬了蹬军靴底的黄泥。
一支如同蚂蚁觅食一般的队伍跟在秦宴身后。
作为军阀,他们散漫惯了,一下子收编进了国民政府,还来不及适应。
渝川中学实验室中。
这里所有的化学器皿应有尽有,还有孟川亲手制作的烧杯和蒸馏容器。
沈舒蜷缩在角落里,目光讷讷。少年的尸体不知归于何处,未凉的热血又该传到谁的手中?
受同学们欢迎的化学老师要杀了她,杀妻的“疯子”却救了她,这世道还真有些讽刺。
“那位同学的尸体,我们的人已经将他厚葬了,他是一个有胆识的少年,可惜生不逢时。”孟川的语气中携着惋惜,那样昂扬向上的少年不该是死在肮脏的枪下。
“我知道,你想知道千本奈子是什么来历。”
孟川头也不回,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烧杯,然后滴入两滴高锰酸钾溶液,与烧杯中的其他物质产生绚丽的彩虹。
角落里的人一言不发,孟川自顾自说着:“千本奈子是个日本人,残害了不少炎黄子孙,我们得知消息,日本势力渗透严重,且大肆掠夺其他城市各大药店的阿莫西林和退烧草药,不少药店老板死在那些畜牲的伤口下,上头深觉恐有变故。为了弄清楚日本药库之事,我们的同志已经牺牲了十几个,算上关山,正好二十个。关山拼了命也要守护药库钥匙,药库的药已经被我们的人放在安全的地方。沈舒,关山同志选择了你。”
关老头原名叫关山,沈舒还是第一次听见关山这个名字。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共产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孟川试探性询问,关老头曾说他有一个徒弟性子看似骄纵,心眼多着呢。
沈舒这才回过了神,她和千本奈子隔着不仅仅是生死之仇,还有国仇。
关老头曾对她说过。
“马克思主义呢,是共产党的科学指导,他是个伟大的无产阶级引领者,代表着底层人民群众的利益。你出去看看,现在的普通人,包括你们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肉啊,全让那些资本家吃了,你要是想吃肉,就得创造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出来,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她还记得关老头说起“共产党”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自豪。
年幼的她尚且不懂是何意思,现在她明白了,这是一个伟大的组织,是带着美好降临到这个世界。
“我愿意。”
孟川扭动放置在桌子下的试管,里面是一条通道,通道口挂着一张马克思的黑白照片。
“举手握拳,跟着我念。”
沈舒微微整顿一下仪容仪表,举手握拳。
眼前的黑白照片流露出她从未感受到的庄严肃穆,这一股强烈的信念感冲击她的灵魂,瓦解浑浑噩噩的沈舒。
“我,孟川,在此宣誓,愿成为共产党中的一员,为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我,沈舒,在此宣誓,愿成为共产党中的一员,为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这一刻,沈舒像是获得新生。
心中的重负落地了,肩上的重负才刚刚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