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只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片刻后,安苒望了一眼议事的文宁殿,抬手示意画春扶她起来。
刚站起,猛烈的咳意便席卷了她的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帕子上多了丝丝赤红,站在一旁的画春脸色骤变!
安苒却似乎早已经习惯,她说:“去拿药吧,还没到傅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画春看着安苒面不改色的服下药,她躬身退下,脚步一转,却直接走出了长春殿。
大殿内,安苒又开始绣荷包,一针一线,她绣的认真极了。
好似要把她后半生的相思都绣进这小小的荷包。
最后一针落定,安苒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轻声唤道:“画春。”
脚步声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殿门,男人绣着金线的鞋子跨过门槛。
安苒呆了,她好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陆屿白了。
陆屿白坐在她对面,浓眉蹙起:“你那小宫女跪在坤绵宫外,说你病了。可朕怎么瞧着,皇后脸色还不错?”
安苒听到这话,脸色不由一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幅样子在陆屿白看来,就是心虚作祟,冷眸一扫,殿内冷清至极,更觉得厌烦。
他站起身:“六宫之主身为表率,朕不希望你以后再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否则,我不介意让这个位置换个人坐!”
安苒看着男人冷淡的眼眸,突然疲惫的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说话竟然如此冷漠了?
若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是否还如现在这般冷情?
“景渊,我真的病了。”安苒开口。
陆屿白看她一眼,突然缓缓俯身朝她凑近,安苒睁眼看他一点点逼近,直至两人呼吸交缠——
“有病就找太医,朕是皇帝,找我作甚?”陆屿白吐出的话凉薄至极。
安苒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连指尖都泛着凉。
这时,有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鸾贵妃那边派人问话,要不要等您安歇?”
隔得这么近,安苒看到男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下来,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去坤绵宫。”
他悄无声息的来,生怕盛鸾知道他来了。
又浩浩荡荡的走,丝毫不考虑她身为皇后的面子。
画春跪在门外,匍匐在地上呜咽:“娘娘,奴婢该死!”
安苒的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僵,殿内一片静谧。
良久后,她才开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这个命罢了。”
陆屿白,我终究没有这个命,能望你一世。
第二章 铮铮铁骨
腊月二十七,对于安苒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就在七年前的今天,她和陆屿白互许终身。
当年依旧是皇子的陆屿白抱着她说:“无论是眼下的悠闲生活,还是他日为帝的日理万机,我一定会在今日陪你用膳。”
安苒换上一身新衣期待的看着宫门处。
可日上三竿,陆屿白没来。
日落西山,依旧没见他身影。
“景渊,七年你都坚持了。这最后一年,你真要失约吗?”安苒低声自语。
冬日的寒风浸透了她单薄的身体,胸肺间仿佛真破了一个大洞,她猛地一阵咳嗽。
这一次,她竟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苒心中一惊,急忙偏过头去,用袖子拭去唇边血渍。
但来人不是陆屿白,是安苒的三嫂,洛云。
洛云行色匆匆,眼中全是惊慌和无措,但看到安苒嘴角那一丝血迹不由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安苒抹去最后一丝血渍,面上淡定:“只是喝了碗补药,嫂嫂不必担心,怎得今日这么晚还进宫来见我?阿满呢?”
话刚落音,洛云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求您救救阿满吧。”
安苒眼神一变,连忙扶起洛云:“嫂嫂别慌,发生了什么事?”
“阿满童言无忌冲撞了鸾贵妃,陛下竟不问缘由就要打他板子!阿满才五岁啊!求您救救他吧……“
安苒袖中的手握紧,面上却是镇定,宽慰洛云:“嫂嫂莫要担心,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离开大殿,安苒便有些支撑不住,她轻唤画春:“将那药拿来。”
画春为难不已:“娘娘,不可啊。”
安苒面色冷静:“拿来。”
画春只得应允,服下药后,安苒便恢复了些血色,重新站直了身体。
刚踏进坤眠宫,便听见盛鸾哭哭啼啼的自怨自艾:“臣妾知道,盛家满门忠烈,确实不是我区区一个后宫妃子可比。但我腹中毕竟有着龙子,臣妾斗胆,请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
龙子?
安苒心情复杂至极。
目光触及下首跪的笔直的孩童,小小年纪已有盛家铮铮铁骨的意味。
却见盛阿满却磕了个响头,声音洪亮的说道:“皇上,小子没有冲撞贵妃。”
陆屿白脸色沉了沉,扬声道:“来人,将此子拉出去,仗责二十。”
“住手!”安苒拦下要带走盛阿满的侍卫,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屿白,“陛下,孰是孰非尚且未可定论,为何你只听鸾贵妃一面之词,阿满年幼,这二十大板下去,他可还有命活?”
“放肆!”陆屿白站起身来,搂着盛鸾居高临下的喝道:“皇后,为了一个外臣之子,你竟然枉阎朕的血脉?简直居心恶毒,看来是朕平日待你太好了。”
恶毒?
胸腔中一股熟悉的痛意蔓延而上,还未到喉间,又被死死压制下去。
安苒一字一句:“陛下,盛家世代忠良,我的四个哥哥皆为你战死沙场,这外臣之子可是我盛家唯一的血脉了。”
第三章 德行有亏
安苒抱着阿满出了坤眠宫。
虽二十大板最后变成了五个板子,但也让孩子疼得起不了身。
而自己也因此罚俸三月,禁闭半年。
回到长春宫,安苒见到洛云,面有愧色,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道:“三嫂,我送你们出宫。”
路上,车内一片沉闷,很快便到了宫门处。
只是临下车之前,阿满突然抱住了安苒的脖子,闷声道:“姑姑莫要伤心,阿满不疼,等我长大了定会保护姑姑和娘亲,不会再让你们委屈了。”
安苒张了张嘴,眼中泛起微光,抱了抱阿满,语调温柔:“姑姑相信阿满。”
洛云偏头拭去眼中的泪,看着安苒,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说道:“娘娘,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今后盛家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了。”
看着马车渐远,寒风中,安苒再也忍不住胸中闷痛,一口血呕出。
画春大惊失色,连忙扶着安苒。
安苒眼中悲恫,哑声道:“我盛家满门忠烈,四个哥哥为国捐躯,我贵为皇后,却连阿满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陆屿白!你怎能如此对我,对盛家?
安苒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安苒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傅昭然,再次闭上了眼。
半晌后,傅昭然说道:“娘娘,恕微臣直言,您要再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莫说半年,三月都难。”
安苒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毫不理会。
所谓医者父母心,傅昭然身为太医院最年轻的院首,见她这样,便也来了气。
“娘娘若执意如此,今日起,便不必叫微臣来诊,臣不救无可救药之人。”
安苒慢慢睁眼:“久闻傅太医术行过人,本宫有一问,太医可能医心病?”
傅昭然皱眉:“不能。”
她的声音清淡一如既往:“画春,送傅太医。”
安苒的眼神落在窗外飘荡的雪花上,好似看遍人间,又好似什么都不入她眼。
入夜之时,冷清的长春宫,意想不到的迎来了皇帝陛下的亲临。
“你看,朕给你带了你最喜爱的吃食。”陆屿白拿出食盒里的东西,笑着道。
安苒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眸冰凉:“陛下,冰玉糕是鸾贵妃最喜欢的东西,臣妾从未喜欢过。”
陆屿白一愣,转而说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当众下了朕的面子,朕也别无他法。”
安苒淡淡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陆屿白上前两步,与她相隔不到一寸,温声道:“朕关你禁闭只是一时气话,这皇后之位,朕永远都只会给你一人。”
安苒突然笑了。
她想起以前,陆屿白做错了事,都会提前先温言软语的逗她开心。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还有呢?”
她这样的态度让陆屿白有些不自然:“贵妃有孕,天佑我大津,朕准备封她为皇贵妃。”
安苒心头一震,抬头望着他。
“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在就封皇贵妃的先例,陛下,这是在咒我去死吗?”
“啪!”
“荒谬!”陆屿白气的将桌上的杯子挥落在地,“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简直不知礼数,愧为皇后!”
那杯子摔在安苒脚边,四分五裂。
安苒动也没动,她就这么深深看着陆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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