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了。
君玄澈将孟青瑶抱起来往外走，吩咐大理寺道。
“楚氏谋害正妻孟青瑶一案便交由各位大人审理了，至于罪臣之女孟青瑶的身份，孤会亲自去和父皇说。”
楚含烟双目含泪看着君玄澈远去的背影，凄厉喊道：“玄澈哥哥，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阿爹阿娘的了吗？”
君玄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缓缓地开口。
“看在你爹娘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但是你多次伤害玥儿，我也绝不轻饶。”
说完后，他抱着孟青瑶径直走向太子寝殿，把楚含烟的哀嚎远远扔在了身后。
君玄澈把孟青瑶放在床上，怜惜地轻抚她苍白的脸蛋，然后将她脸上的蝉翼面具揭了下来。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孟青瑶竟吃了这么多苦。
孟青瑶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君玄澈。
这时，一名内侍在门外高声喊道：“宣太子殿下觐见！”
不知为何，孟青瑶心中快速掠过一丝不祥。
“玥儿，很快，你就可以不用戴着面具生活了。”君玄澈冲她笑了笑，又道：“到那时，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说完后，君玄澈飞速地起身走了出去，好似害怕听到孟青瑶的回答似的。
……
御书房。
梁皇面沉如水地看着看着君玄澈，目露不悦。
“那位住在东宫的宋君瑶，其实是罪臣之女孟青瑶，是吗？”
君玄澈直挺挺地跪下，不闪不避地迎着梁皇的目光，朗声道：“是。”
“那你可知你此举乃是欺君之罪？”
君玄澈俯下身去，重重磕了个头，随即挺起腰，不卑不亢道。
“儿臣尚在朝为官时，便听苏大人素有贤名，绝非通敌卖国之人。后来便命谢景辞将军暗中追查当日之事，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
君玄澈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膝行数步，放到梁皇的御案上。
“当日让父皇深信不疑的苏大人和外族来往的书信，不过是有人仿照苏大人的字迹伪造的，儿臣恳请父皇重查当日之事，以安群臣之心。”
君玄澈将额头抵在金砖地上，恭敬道。
“儿臣私底下调查苏大人一案，此乃对父皇的大不敬之罪，儿臣愿领受父皇责罚，绝无怨尤。”
梁皇淡淡地看着这个自己最亏欠最宠爱的儿子，半晌无言。
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已经亲笔判下的铁案翻案，是该说他无知，还是说他公正呢？
御书房内一时间有如死寂。
君玄澈依然保持着那个恭敬的姿势，直到头顶上传来梁皇冷淡的声音。
“太子忤逆，宣朕口谕，即日起押入内惩司，每日鞭打五十。”
君玄澈轻轻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又睁开，朗盛道。
“谢父皇隆恩！”
……
内惩司。
君玄澈被除去太子冠服，一身素衣已被鲜血染透。
他费力地转过头，透过狭小的窗户眺望着东宫的方向。
也不知玥儿有没有好好喝药吃饭，是否在为他担心呢……
这天，君玄澈正伏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门上的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今日鞭刑已过，是谁会来呢？
他抬眸望去，看清来人时，不由得瞳孔一缩——
竟是孟青瑶！
第四十三章
“玥儿？”
君玄澈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孟青瑶看着君玄澈背上一道叠着一道的伤口，浑身一颤，随即眼泪如断线般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的手指虚虚在那些伤痕上方掠过，却不敢真的落上去。
“你怎么伤成这样子了？”
自从认识她以来，君玄澈不是中箭便是鞭刑，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君玄澈怔怔地看着孟青瑶细白的下巴上挂着的泪珠，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他似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去，直到触手湿润，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玥儿，你是在为我哭吗？”
孟青瑶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来。
“这是景辞给我的药，十分灵验，我这就、别动——唔！”
她未说完的话被君玄澈的嘴唇堵了回去。
君玄澈撑起上身，双手捧着孟青瑶的脸，忘情地吻着。
半晌后，唇分。
君玄澈将额头抵在孟青瑶的额头上，低声道：“玥儿你知道吗？此刻你的眼泪，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孟青瑶面红过耳，将君玄澈的身子按了回去，如实道来。
“皇上已经重查了当日苏府之事，确定我阿爹的确是被人所冤，已经昭告天下，还阿爹清白了。”
“冤我阿爹之人乃是礼部尚书，他和楚含烟在邺州认识，对她心生爱慕，从她口中得知她的遭遇，便立志要帮她报仇。如今，皇上已经判他下了牢狱，择日问斩。”
她的眼睛红润得不行，定定地看着君玄澈，问道：“我已经听景辞说了，当日并非是你赐死苏家，你为何不解释？”
君玄澈抬手擦去她的眼泪，黯然道。
“当日我还未能查清究竟是谁要害你全家，而你又那般难过，若非让你恨着我，只怕你便要跟随你父母而去了吧。”
所以哪怕被误会，哪怕被她恨之入骨，也不能说出真相。
孟青瑶看着君玄澈，嘴角都是苦涩：“君玄澈，你可知你的一意孤行，也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君玄澈拉着她的手一僵，向来冷静自持、很少失态的他眼底也慢慢凝聚起热意。
“对不起，玥儿，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用我的余生来偿还这笔罪孽。”
孟青瑶将头埋进手心里，汹涌的泪水很快将她的双手浸湿。
事到如今，谁又能说谁错得更多呢？
君玄澈看着她不断抖动的肩膀，心口有如被滚油泼过。
他想去拍拍孟青瑶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重逾千金，怎么也抬不起来。
黑暗慢慢袭来。
朦胧间，他只看见孟青瑶惊慌的脸。
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君玄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从长乐街上过，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偷偷躲在柱后看他，嘴角的梨涡搅动了他一颗心；
洞房花烛夜，他掀开盖头，孟青瑶含羞带怯，轻唤他“郎君”；
他去上值时，孟青瑶笑意吟吟地把一叠糕点放在他的马车上，调皮地说“郎君可一定要吃完哦。”
后来，苏府被全家流放，孟青瑶跪在大雨里，一声一声哀切地求他；
君府别院里，孟青瑶含着泪，将一杯毒酒饮下。杯盏落地时，孟青瑶用最后的力气，轻声说了一句——“君玄澈，若有来世，我愿为草木，也绝不与你相识。”
君玄澈看着一幕幕不同的景象在眼前划过，心里觉得十分诧异。
这些事情，从未在他的生活中发生过。
但他冥冥之中又觉得，这些事，都是真的。
是梦？还是前世的他终究不甘那个浅笑温柔的女子就这么含恨死去，所以他的灵魂也跟着孟青瑶一起重生到了这一世？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躺在东宫寝殿的君玄澈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为何会梦见一些明明从未发生过却清晰得仿若近在眼前的事，为何他看到孟青瑶哀哀哭泣时，脑海中会有一些想似的记忆。
——因为在这一世，从孟青瑶睁眼的那一瞬间起，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了她的身边，想求一个不同的结局。
他看着眼前一脸忧色的孟青瑶，一语双关地道。
“青瑶，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