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秦杭一直保持着最普通的上下属关系,维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第一次触碰到私事是在半个月后的庆功宴上。
最开始是在楼梯口撞见,当时因为包厢太嘈杂,我想去那里回个电话,没想到一拉开防火门就与靠在窗边的秦杭对上视线,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微怔后,我关上门,在逐渐缩小的门缝里,我看见他有些慌张地掐灭了烟。
当初他戒烟是因为我闻到烟味会犯恶心。
如今倒是又开始抽了。
换了个地方,我回完电话后重回包厢,彼时秦杭已经被众人怂恿着喝了很多酒,靠在一个角落的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没在意。
直到我无所事事翻着日程,在看见日期时忽然想起,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记得和他确认关系后第一次经历这种日子,我是在一家宾馆里找到他的,当时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整个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我慢慢靠近蜷缩在墙角的他,握住他冰凉的手,告诉他:
「秦杭,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后来每到这天,我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什么话也不用说,只陪着他。
思绪回转间,同事们已经决定要赶往下一场了,我找了个理由不再同行。
可当我从洗手间出来刚下电梯往大门走时,在酒店大厅的入口遇到了靠而站的秦杭。
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身形还是和从前一样削瘦挺拔,但和从前不同的是,他乖张的性格收敛了很多,变得沉稳冷静。
擦肩而过间,我被他握住小臂。
被迫停下脚步,我平静地转头望向他。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抬手轻轻遮住我的眼睛,开口的声音带着浅浅的醉意和淡淡的喑哑: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不好?」
还没等我说话,他忽然将我拽进怀里,呼吸间霎时出现浓烈的酒香。
我挣扎了一下后猛地顿住,耳边是他又低又轻的声音:
「沈竹,怎么办,我后悔了。」
可我没办法去思考他的话,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异常迟钝,所有的注意力都飘向了从大门走进来的那个人。
傅今明。
他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是同色系,里面蓝灰色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方一颗,锐利深邃的目光几乎是在走进大门的第一时间就和我对上。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正扬着讨好的笑脸在说着什么,最后在他们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向另一个方向。
短短的十几秒,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更可怕的是,我居然有些不知道回去后要怎么面对傅今明。
沉默许久,我推开秦杭。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再像年轻时那样歇斯底里,也没必要再装傻充愣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他不会看不见。
7
秦杭成为我的上司这件事,其实我并没有对傅今明提起过。
一是觉得不重要,他是我的上司,且只会是我的上司。
二是觉得没必要,傅今明如今是失忆状态,等他恢复记忆,秦杭是我的谁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可现在我却有点懊悔没有告诉过他了,或许,他会误会,毕竟,我前不久才说过不会婚内出轨,结果就被他当场撞见和前男友拉拉扯扯。
我有些烦乱地开着车在江边待了很久,等夜风将心情平复后,启身回家,然后车在路上抛锚了,我被困在了半路。
更糟糕的是,手机没电了。
老话说的一点没错,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就在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处翻找数据线时,一辆黑色的卡宴减速后缓缓靠近,最终停在我车的旁边,闪了两下车灯。
我下意识回头看过去,车窗降至一半,露出傅今明那张清俊精致的脸。
他的助理从驾驶位上下来,让我和傅今明先回去,这里他会处理。
沉默了几秒后,我拎着包走向驾驶座。
因而我分辨不出他有没有在生气,不过始终是我理亏。
一路忐忑到家,刚一进门,我就被他扣腰压在了门后,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听见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
「老婆,怎么办,我现在很不高兴。」
我没控制住微微颤栗了下,抵在他胸前的手稍稍用力,「你先起来,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我说了,我信你……但我会吃醋,会嫉妒。」
闻言我有些错愕,一时间也忘了继续推开他,下一秒,他俯身将额头抵在我的颈间,语气有着说不清的低沉压抑。
「你和他在一起过六年……六年。」
说实话,我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
傅今明有一个爱而不得十二年的白月光,我有一个在一起过六年的前任,这都是在结婚前告知过对方的。
而他车祸失忆和秦杭空降成我上司,这两件事但凡有一件没发生,事情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棘手。
思绪混乱间,我无奈地叹息:
「傅今明,你别这样,等你恢复记忆,就会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了。」
良久,他自嘲般笑了声:
「可是……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会忘记的。」
8
傅今明说的没错,记忆没了,感觉一定还在。
所以我打算找些关于小月牙的东西来刺激他的记忆。
可惜的是,除了那枚月牙形吊坠,我并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和小月牙有关的,更糟糕的是,那枚月牙形吊坠放在什么地方,大概只有失忆前的傅今明知道。
而我也不好到处乱翻他的东西。
凭借着那晚短暂地看了一眼的记忆,我用笔在纸上画了下来,很意外,原本只能记得些模糊的特征,但画的时候却格外顺手。
月牙是木质的,不似平时见到的那种精致细长的月牙,而是胖胖圆圆的,边缘是镂空的,看起来有种温柔而不失锋芒的感觉。
当我拿着画好的图去书房找傅今明的时候,他正在开视频会议,隔着半开的房门,我看见他随意地靠在皮质的座椅上,修长的手指慢悠悠转着一支签字笔,深邃含情的眉眼之下是刻在骨子里的淡漠与凉薄。
莫名的,我觉得他和秦杭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
和秦杭在一起前,我曾见过一次他打架,就在学校附近商业街的巷子里,我已经忘记当时为什么会恰好走到那条巷子上方的那格窗户旁了,但我仍旧记得他转着打火机,将最后一个男生踩在脚底时的凶狠,然后……
他忽然抬头朝我看来,嘴角牵起明亮的笑意:
「好巧啊,沈同学。」
散漫和张扬的表皮之下,是无尽的堕落与狠厉。
而傅今明,则是温柔与矜贵之下,藏着赤裸裸的侵略性。
记忆最深刻的是结婚那晚,大概是因为没有娶到心上人,他喝地有点多,酒精之下误将我当做他喜欢的人。
当时我刚从浴室出来,弯腰准备叫醒侧躺在沙发上的他,晕眩的灯光下,他睁眼看向我,然后直接翻身将我压倒在沙发上。
脑袋出现片刻的空白,下一秒,耳边出现他带着蛊惑与醉意的声音:
「老婆,你好香。」
颈侧传来他唇上的温度,手腕被他轻轻扣着,却分毫挣脱不得。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步步紧逼,却又是温柔而克制的。
几乎是从心底产生的颤栗,我在场面失控前抖着声音制止他:
「傅今明,你看清楚我是谁?」
闻言,他的动作霎时顿住,继而将脸伏在我肩上沉默了许久,低低说了声:
「我知道你是谁……是我老婆。」
「……画的不错。」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猛地拉回我的思绪,一抬头,傅今明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甚至拿走了我手中的稿纸。
稳了稳呼吸,我试探性地问他:
「你觉得这个……眼熟吗?」
他眯眸仔细瞧了瞧纸上的画,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画翻了个面,拎着稿纸上方的位置递到我眼前,微微俯身问我:
「你觉得呢?」
「眼熟吗?」
至少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前,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对这枚月牙形吊坠的记忆完全来自那次意外的看见。
可现在,我开始不确定。
9
自从那天傅今明反问我之后,连着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梦见当初的那场大火,弥漫的烟雾,混乱的人群,刺耳的尖叫。
然后我被惊醒,望着窗外浓墨幽蓝的天空,失眠至天明。
这件事引发的后果是,我在公司天台不小心睡了一下午。
醒来时,橘黄的落日已经笼罩整座城市,我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西服,围栏前站着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后脑勺的短发被晚风吹地轻轻晃动。
是秦杭。
我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起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沈竹,你喜欢他吗?」
他?
……是指傅今明。
我停下脚步,转身大大方方地看向抵靠在围栏上的他,浅笑道:
「秦杭,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有问你……你和秦呈之间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为什么要将我牵入其中呢?
话音刚落,他蹙眉抿唇,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
我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卷发别在耳后,轻笑:
「所以……我和傅今明之间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为什么要向你做出说明呢?
那天在酒店我推开他之后,他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沈竹,我让你报复回来好不好?」
愣了几秒,我才看着他失笑道:
「秦杭,你还是那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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