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昇显然也猜到对方的身份,伸手扶住钟文清的胳膊:“你认错人了。”
声音不像,神态也不像,眼神冷漠,语气平淡。
钟文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钝疼起来,眼泪婆娑地抬头看着宋明昇,就算不是周峦城,却依旧想跟他多说话。
沐安瑶倒是冷静很多,过去扶着钟文清的胳膊:“阿姨,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话你慢慢说,要不我们去房间说。”
周北倾也走了过来,目光还落在宋明昇身上:“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你先不要哭了。”
说完她自己倒是忍不住哭起来。
一旁都有些傻眼的宋修言,终于回过神,喊着大家去房间里。
到了房间,沐安瑶没着急说话,宋明昇更不会解释,钟文清已经哽咽地说了她来的目的。
“我儿子峦城牺牲了,我女儿说有人和他长得一样,我们就来看看,我知道太冒昧了,可是你真的太像了。”
说着突然痛哭失声,声音悲恸,让沐安瑶都忍不住红了眼。
老母亲看见个长得像自己牺牲儿子的孩子,肯定情不自禁。
就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这是她另一个儿子呢?会领他回家,还是会顾及家里已经养大那个孩子的感受?
等钟文清情绪平复一些,盯着宋明昇问:“你是哪儿里人?今年多大了?”
宋明昇原本不想回答,沐安瑶却非常主动地回答:“河湾村人,到八月就三十了。”
果然,钟文清听到河湾村,整个脸都变了颜色:“河湾村?”
沐安瑶点头,还一脸无辜地看着钟文清:“阿姨也听过河湾村?”
钟文清手都有些发抖,声音发颤:“你父母叫什么?”
沐安瑶很干脆地回答:“周满仓,李桂花。”
钟文清蹭得站起来,脑子突然有些不清楚:“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
周北倾还以为钟文清又受了刺激,赶紧过去扶着她:“妈,你先别激动,有什么话你慢慢想慢慢说。”
钟文清扭头盯着宋明昇:“你是四八年八月十六出生?”
宋明昇点头:“是。”
钟文清大脑轰的一声,有东西在脑海里爆开,还有很多尘封的回忆浮现,那个叫李桂花的小媳妇,笑吟吟地找她:“大姐,你可真是好福气,生了一对双胞胎,不像我又生了个丫头。”
刚生完孩子的钟文清,加上有伤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有些羡慕生了孩子就能出来遛弯的李桂花。
可是……
后来周南光来接她,抱着孩子离开,她也没觉得任何不对劲儿。
如今看着宋明昇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那个杀千刀的李桂花换了她的儿子。
嗷的一嗓子,坐地捂着胸口痛哭起来,因为太难过而说不出一个字,紧紧抠着心脏部位。
周北倾吓傻了,赶紧跪地扶着钟文清的身体:“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钟文清费了半天劲儿,嚎哭起来:“杀千刀的李桂花,你不是人啊,你竟然偷了我的儿子,畜生啊畜生!”
修养让她骂不出太难听的话,却又恨不得捅了李桂花。
沐安瑶倒是没想到钟文清是这个反应,还以为她会怀疑再去求证,没想到她随便问了几句就信了。
周北倾依旧没反应过来母亲这么说的意思,又看着钟文清爬起来去抱着宋明昇,嚎啕大哭起来。
宋明昇双手垂在身侧,任由钟文清抱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波动。
沐安瑶在一旁都忍不住红了眼,这可恨的李桂花,让宋明昇小时候受了多少苦。
就连宋修言都红了眼,实在看不得这种场面。
钟文清抱着宋明昇:“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太糊涂了,我都不知道……她会那么狠心。”
周北倾完全懵了,含泪震惊地看着母亲抱着宋明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可能是她的一个哥哥。
好半天,钟文清才算是冷静下来,拉着宋明昇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看着看着又哭起来,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
周北倾还算有点理智,过来推着钟文清:“妈,你能确定这是我哥吗?”
钟文清哑着嗓子开口:“错不了,李桂花生不出这样的孩子,当初我怎么会觉得他们看着善良就大意了呢?”
周北倾看着宋明昇有些犹豫:“妈,那我大哥呢?”
钟文清停顿了一下:“他才是朱桂花的儿子。”
心里还是带着几分不忍心,可是看着宋明昇,又哭起来:“你给我说说,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挺好。”
“不好!”
宋明昇刚说完,沐安瑶已经抢着回答。
第82章 沐安瑶,请开始你的表演
沐安瑶过去推了宋明昇一把,拉着钟文清的手哭起来,那眼泪比点了眼药水下得还快:“你真是他亲妈吗?我就说我婆婆怎么对他不好呢,七八岁的时候没饭吃,嫌弃他吃饭多,就扔山里喂狼,多亏他命大又跑了回来。”
“十一二岁时,嫌弃家里多个吃饭的,骗他去山里捡羊粪,又把他推下山崖,是好心人救了才捡了一条命,好不容易当兵出去,结果那家人就把他当挣钱的工具,要吸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
说着起身过去拉着宋明昇的袖子,拽出里面的绒衣:“你看看,他都过得什么日子,我这个当媳妇的都看不下去,都要心疼死了,却没有立场说话呜呜呜……”
哭得情真意切,让钟文清又跟着哭起来,边哭边过去也拽着宋明昇的手,看着他的袖口,又看见他掌心的老茧还有伤疤。
她对周陆明,从没有一天怠慢过,为什么朱桂花要虐待她的儿子。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突然扭头看着周北倾:“去给你爸打电话,让他赶紧来,让周陆明滚蛋……”
周北倾愣了一下,宋明昇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周陆明却是疼了她二十多年的大哥,真要把周陆明赶出家门,她做不到。
钟文清这会儿脑子全是她的儿子被虐待的画面,根本顾不上考虑养育周陆明的感情:“快去,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被朱桂花虐待!你去,让他走!”
沐安瑶揉着眼睛,把眼睛揉得通红,她算是看出来了,钟文清精神有点问题,所以她和正常人的脑回路不一样。
继续哭着:“真是没想到,怎么会是这样啊,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啊,虽然我没当过妈,可是我想到以后我的孩子,被人那么虐待,我就不想活了,呜呜呜…”
宋明昇脸上出现一丝冰裂,是实在没想到沐安瑶竟然哭得这么卖力和投入。
原本挺感动的宋修言,这会儿也是看着沐安瑶表演,还要使劲憋着笑。
钟文清被沐安瑶哭得头皮发麻,怒火蹭蹭往上升,咬着后槽牙:“我要见朱桂花!”
沐安瑶哽咽:“你真要去?我怕你去了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钟文清目光坚定:“我要去问问朱桂花,她为什么要换了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虐待我的儿子!”
沐安瑶心想你这么冷静讲道理,朱桂花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你就应该去了先打朱桂花一顿,打得越凶狠,回头你对家里那个儿子越恨。
一番折腾,钟文清决定跟宋明昇他们一起去河湾村,她要找朱桂花算账。
宋明昇看着煽风点火的沐安瑶,知道他肯定也阻拦不了,索性不说话地默认。
钟文清又拉着宋明昇坐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看看哭哭,想起了牺牲地周峦城,也想这个儿子在外面受的苦。
宋修言见这个场面是没法出去吃饭,去医院看了三叔公和小柱,又去买了一些包子回来,让几人吃点。
钟文清哪里能吃下,紧紧握着宋明昇的手,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你受苦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没有早一点发现呢。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峦城没了,还让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周北倾也是难过的吃不下,心疼眼前这个陌生的亲哥哥,却也舍不得家里的大哥,那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作假。
唯一胃口好的就是沐安瑶,她早上就没吃饭,刚才哭一场也消耗了不少精气神,所以坐在一旁边默默吃着包子,边打量着钟文清和周北倾。
就怕她们从这个激动的情绪平复后,会舍不得养大的孩子。
毕竟养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更不要说是从小奶大的孩子,将近三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一直到下午,钟文清情绪才冷静下来,沐安瑶让周北倾带她去房间休息一下,缓一缓,明天早上去河湾村。
周北倾听话的扶着钟文清回房间,弄了个温热的湿毛巾过来,给钟文清仔细地擦着脸:“妈,那真是我哥吗?”
钟文清嗓子已经哑了,点着头:“肯定错不了。”
周北倾有些犹豫:“那……如果那是我哥,我大哥怎么办?我们真就不要他了吗?你还记得你生病的时候,大哥背着你去看医生,我和朝阳小时候,也是大哥和二哥照顾的。”
钟文清愣了一下,想想周陆明曾经做过的事,确实是个好孩子,还总是那么懂事谦让,虽然资质平庸,在工作上平平无奇,却够细心贴心也很会察言观色。
可是想到沐安瑶说过的那些话,胸脯起伏带着怒意:“他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过他自己的生活就好。”
周北倾还是有些不舍:“那会回去跟爷爷说,跟所有亲戚说清楚这件事吗?”
钟文清点头:“肯定要,我们好不容易找见你哥,为什么不说清楚,你二哥已经没了,这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让我们遇见了你大哥,至于周陆明,也要跟亲戚说清楚,以后他好坏和我们周家没有关系。”
就相当于断绝了关系。
别看钟文清脑子时常不清楚,却能看透很多事情,如果她想让宋明昇回家,就必须把回家的路给他铺得平顺,没有一点顾虑。
真还要留周陆明在家,那不是恶心宋明昇吗?
且不说宋明昇恶不恶心,她自己看了就会很生气,看见周陆明就能想起朱桂花做的那些事情。
周北倾红了眼:“可是我觉得对大哥也不公平,他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换来到咱们家,要是突然告诉所有人,他以后和我们没有关系,他肯定很难受的。”
钟文清梗着脖子坚持:“我不管,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再寒心,我已经没了一个,这是我最后一个了,你去打电话,快去!”
周北倾无奈,只能起身出去打电话给父亲,却不想在走廊里遇见了沐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