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院,但见府门打开,身穿玄甲的将士们列阵排开,各个手拿长矛,气势逼人。
顾桓在前面,穿着玄色的锦袍,迎风而立,如一竿青竹,虽笔挺却有些单薄。
他脸色青白,赤目无神,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似的,然这般却不显得虚弱反而有种阴骘的狠。
他眸如寒星,淡淡扫了她一眼,继而垂眸把玩手里的圣旨,神色倦怠,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岑鸢鸢深吸一口气,朝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老夫人几人瑟瑟缩缩跟在她后面,那薛氏还绊了一跤,惹得旁边几个将士喷笑出声。
倒也不怪这些人吓成这样,主要是这些将士一个个杀气未退,长矛上,盔甲上甚至还沾着血。
隔着几步远,岑鸢鸢又闻到顾桓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香气,于是一股恶心上涌,当下停住了脚步。
顾桓抬眸,正看到她神色中那一抹厌恶。
女人啊,她要是恨上你了,能恨你一辈子。要是厌恶你了,看一眼都恶心。
关键,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哟,这一大家子推着一个女人来接旨,什么意思啊?”他嘴角一撇,笑得极为嘲讽。
这几人本来就吓破了胆,闻言一个个嘴巴跟缝上了似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岑鸢鸢看向顾桓,“臣妇乃靖安侯府三房夫人,这旨也接得。”
顾桓轻嗤,“妇人妄自尊大!”
“顾大人,别耽误功夫了,还是赶紧宣旨吧。”
“呵,倒是本官耽误功夫了。”
岑鸢鸢撩开裙角跪下,“臣妇携靖安侯府上下接旨。”
随着岑鸢鸢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顾桓冷哼一声,接着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等到宣旨结束,岑鸢鸢直起腰接旨。
顾桓却不给她,而是交到了靖安侯府该顶大梁的谢子安手里。
“谢三爷,旨意可听清楚了?”他和气的问。
谢子安慌乱的点头,“听,听清楚了。”
“本官与侯府颇有交情,便好心的提点一句,皇上让各世家在城中设粥棚是为帮百姓渡过饥荒。各家自当尽力,但怕只怕有些人爱打小算盘,于是说了一句,每日怎么也得十余石粮食,用于施粥和馒头。”
“十余石……”
别说十石了,一石粮食,他们都得从牙缝里挤。再说何时能修通路,外面的粮食何时能进来,这谁说得准。
“顾大人……我侯府的粮仓被贼人烧了,你看……”
顾桓拍了拍谢子安手里的圣旨,“明日谁家粥棚没有支起来,便是抗旨不遵。”
顾桓那力道不大,谢子安却一下跪到地上。
岑鸢鸢扫了一眼谢子安,那没出息的样儿,挂着三夫人的名儿,她都觉得丢人。
“谢三爷,这回清楚了吧?”顾桓背着手问。
“清楚了。”
“那就这样吧,本官也不喝你侯府孝敬的茶了,公务缠身,一堆儿脑袋等着落地呢!”
说完,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转身往外走。
等顾桓领着京郊大营的人出门了,侯府一大家子皆瘫坐到了地上。
薛氏摸摸自己的脖子,刚要松口气,突然想到:“如若明天支不起粥棚,那咱们的脑袋……”
还得掉!
其他人也是又慌又无奈,上哪弄那么多粮食,这不强人所难。
他们一个个没有办法,便把目光投给了岑鸢鸢。
岑鸢鸢转头问谨烟,“细软收拾好了吗?”
谨烟点头,“好了。”
“那就搬回西院吧,谁若占了我的地儿,最好赶紧腾出来。”说着她丢下这些往西院去了。
“看把她嚣张的!”薛氏气的咬牙,虽是这么说,还是赶紧吩咐四姑娘赶紧腾地方。
西院景色依旧,只是门前那株海棠,也不知碍谁的眼了,削了顶上的冠子,没了之前直插云霄的气势。
她去了西南角的偏院后,四姑娘住了进来。而谢子安带着丽娘回府后,四姑娘搬到了偏院,丽娘住了进来。
原是主母住的地方,她一个妾室住的踏踏实实,尾巴都翘起来了。
尾巴一翘,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谨烟往偏院那边瞧了一眼,回来跟岑鸢鸢说那四姑娘已经利利索索搬走了。
只是这主院,却还没个动静。
“里面的人都死光了?”谨烟喝了一声。
婢女岑依出来,看到岑鸢鸢,心虚的往屋里躲。
“岑依,你眼瞎了不成,没看到夫人?”谨烟喊道。
岑依原是慌的,不过看到谢子安和丽娘从院门口进来,便觉有了倚仗,腰立时挺直了,颠颠跑下台阶,略过岑鸢鸢,径直到谢子安和丽娘跟前行礼。
“西院的下人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尊卑都不分了!”岑鸢鸢睨向丽娘。
丽娘装作无辜的样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家不懂。”
这时谨烟从屋里搬来一把椅子,岑鸢鸢坐下。
她嘴角一挑,“不懂是吧,谨烟,教教她们规矩。”
谨烟挽起袖子,眼睛眯了眯,上前一巴掌用力打了岑依一巴掌。
“你凭……”
岑依吃惊之下,又挨了一巴掌。
“知道你错哪儿了吗?”谨烟问。
岑依捂着脸,哭着看向丽娘,“夫人……”
话还没说完,啪啪又是两巴掌。
“你喊谁夫人呢?她一个妾室,配吗?”
第八十五章丽娘心计
丽娘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手扯着谢子安的袖子,直往他身后躲。谢子安看着丽娘娇弱可怜的样子,立时男子汉气势雄起。
“岑鸢鸢,你不要太过分……”
“三爷!”岑鸢鸢打断他的话,淡淡一笑,“您手里还拿着圣旨,可要仔细供奉好了。”
谢子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立时觉得千斤重,脖后颈还有些凉,什么男子汉气势,一下就瘪了。
岑鸢鸢早就看透这谢子安了,他带的兵都死在了运粮的路上,唯独他还活着,至于怎么活下来的,他不敢提。活着回来却不回府,说什么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想守着丽娘一生一世,不过是怕朝廷追究,假情深义重真懦弱怕死!
“侯府是何等门户,最重规矩,岑依对主子不敬,自然该打。”谢子安道。
“夫君。”丽娘抱住谢子安的胳膊,“岑依是奴家的丫鬟,便是她不懂规矩,也该由奴家管教。”
“咳咳!”岑鸢鸢咳嗽两声。
谢子安一下领会她的意思,皱眉道:“丽娘,只有正室才能叫夫君,你往后得叫我主子。还有主母是一房之主,不论妾室还是她房里的下人都能管教,理就是这个理,你要多学着点。”
丽娘这下知道谢子安是真的指望不上了,当下抿紧嘴巴,不敢再冒头了。
岑依这下慌了,三夫人被打发到西南角偏院时,谨烟来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过去,她当时想着去那里还有什么出头之日,便没有跟去。后来四姑娘过来,她巴结四姑娘,依旧没有得到重用。再接着三爷回来了,还让丽娘住到主院,这地位不言而喻。丽娘急于笼络人心,她第一个示好,顺势成了她身边贴身丫鬟,只是没想到三夫人又回来了。
一个怀了野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三爷该休了她才是。
怎么,反倒有些怕她?
岑依不解,但眼下她却是遇到大麻烦了。
“前两天,我在药堂遇到你了,原想着你是我家姑娘的旧奴,便没有防着你。”谨烟叉腰绕着岑依转了一圈,接着一指指向她鼻子,“之前你在外院,干的是粗活,时常被那些婆子欺负,三夫人偶然见到,看你可怜,把你调到西院。原想你多少会念着姑娘的恩情,不想却反口咬人。”
岑依脸一青,知是三夫人要找她算账了,连忙跪下,装作无辜的样子。
“三夫人有孕是大喜事……”
谨烟一巴掌甩上去,“你出现在药堂是巧合还是故意跟踪我?你把这事跟谁说了,为何二夫人会知道?”
岑依捂着脸,偷偷看了丽娘一眼,而后道:“奴婢给康哥儿抓药去了,碰巧遇到你,听大夫提了一句,才知夫人怀孕了。后与别的丫鬟闲聊时,无意说漏嘴,许是被二房的人听到了。”
岑鸢鸢眸色一冷,“谨烟,给我打,打到她说实话!”
“是!”
谨烟憋着一股火气,上去啪啪啪的,一下连抽了十几巴掌。
那岑依被抽的嘴角冒血,忍不住喊道:“丽姨娘,救奴婢!”
丽娘怕岑依真招了,一咬牙跪到岑鸢鸢面前,“夫人,奴家位卑,但还是斗胆向您求情,饶了岑依这丫头吧。奴也是人,奴也有娘生爹养,她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岑鸢鸢冷嗤,这丽娘果然有些心机,因这阵仗,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下人,听到她这话,不免动容,看岑鸢鸢也有些同仇敌忾。
谢子安心疼的扶起丽娘,柔声安慰:“你心思单纯,温婉良善,看不得这些。”
“夫……主子,救救岑依吧!她年纪不大,也还是个孩子呢。”
谢子安转而看向岑鸢鸢,语气一下冷了很多:“岑氏,主母宽厚,下人才能敬服,你气也出了,别太过分!”
岑鸢鸢扫了那丽娘一眼,而后沉声道:“本夫人以为,主母赏罚有度,这样下面的人才能敬服!”
“你真要把人打死?”
“打死又如何,怨只怨她心术不正!”
岑依坚持不住了,连连向丽娘求救。
丽娘心有些慌,怕岑依供出她来,而这时有丫鬟正抱着康哥儿过来,康哥儿小声哭着,想来是饿了。她心思一转,忙接过来自己抱。
孩子到娘怀里,当下就不哭了,丽娘心一狠,用力掐了孩子后腰一下。
“哇哇哇!”康哥儿尖声大哭。
谢子安自是心疼不已,“康哥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