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国亡了,我被带回溪国,我那才满三岁的孩子陆璃城被关在冷宫,由与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女冬梅照顾。
本来顾寒舟想让璃城自生自灭的,我以命相逼之下,冬梅才能去照顾。
我在乾清宫的偏房内,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被囚禁了起来。
每每梦魇之时,总是想起初被送往宸国时,陆言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那般温柔似水的人,未曾嫌弃我身份低微,反而对我百般照顾,从不强迫我。
这样好的人,怎么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呢,该死的明明是恶毒狠辣的顾寒舟啊。
这日,乾清宫外响起叫嚷声,我的心如同被丝线缠绕般难受,下意识出去看看。
乾清宫外的场景,令我怔愣万分,自幼与我情同姐妹的冬梅腹部中剑,口中不断呢喃着:「救......璃城......」随后她便断了气。
我拔下头顶的簪子横在脖颈处:「都别阻拦我,否则我血溅当场。」
侍卫们不敢伤害我,纷纷束手无策,跟着我一路朝冷宫而去。
冷宫内,一个五岁孩童踩在璃城的背上,嘴中怒骂着:「小畜生,你那贱人娘让我的母妃不快,我就让你死。」
周围还有太监对着璃城拳打脚踢,小小的人儿趴在地上,气息微弱。
那五岁孩童是乔贵妃之子顾简,娇生惯养,纯粹到极致的坏。
我一把推开顾简,将璃城紧紧搂在怀中,踢打璃城的太监纷纷住手,围在顾简身侧关切着。
乔贵妃乔明珠和顾寒舟一前一后赶了过来,乔明珠先发制人道:「臣妾的简儿命苦啊,被姐姐这无缘无故一推,血液止不住,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成。」
顾寒舟冷冷凝望着我,我未曾辩解,跪在地上道:「是民女做错了,求皇上请太医救治民女孩儿,事后民女愿听凭贵妃处置。」
璃城呼吸愈发微弱,我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这是陆言若唯一存活的孩子了,我一定不能让陆言若断子绝孙。
顾寒舟轻声问:「怎么不辩解?」
我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笑意,只是重复着求皇上请太医。
辩解没有用处的,乔明珠是顾寒舟放在心尖宠的白月光,我只是他无关紧要的地上霜。
五年前,我曾辩解过,却被罚长跪在储秀宫前三天三夜。
现如今,我只求璃城平安无事。
」你为自己辩解一下,朕就传召太医。」顾寒舟突然道。
我嗓音沙哑道:「是太子打民女孩儿在先,民女才推了他。」
顾寒舟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一个孽种罢了,被打死,也是死有余辜。」
太医最终来了,只不过是为了治顾简,哪怕顾简只是皮肉伤,都会被人如住如宝的关注。
哪怕我的璃城命不久矣,都如草芥般无人关心。
我滚烫的泪水砸在了璃城苍白的小脸上,孩童似有所觉般,朝我一笑,断断续续道:「娘亲别......别担心,我没事的。」
若是我昔年未曾护着顾寒舟,未曾将他推上帝位,我何至于如此啊。
是我造的孽,缘何要拿我相府满门性命,我的夫君孩儿来偿啊。
顾寒舟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他幽幽叹息,不知怎么的,让太医救治了璃城。
3
寒月高挂,夜笼罩了整个皇宫。
我跪在储秀宫前,大雪纷飞,寒意刺骨,如碎片般的雪花砸在我眉睫处。
殿内灯火通明,熏香袅袅,男女交缠的背影映在窗户上,缠绵之音不绝于耳。
我不停的磕头,按着乔明珠的吩咐一遍遍高喊:「贱人沈瑾萱教子无方冲撞了太子,罪该万死,望太子宽恕,贱人沈瑾萱......」
天光乍亮,黎明破晓,我的腿早已毫无知觉,头顶鲜血已然干涸凝固,口中仍麻木的低声喊着:「贱人沈瑾萱......」
储秀宫的门开了,披着红色狐裘,抱着暖炉的乔明珠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居高临下道:「沈瑾萱啊,本宫就是蛮不讲理,娇纵跋扈,那又如何?谁让皇上愿意宠着本宫呢?」
乔明珠说这话时,刻意露出细嫩的脖颈,上面是醒目的红梅点点。
我无力开口,寒冷侵蚀着身上的每处,其实乔明珠说的倒也不错。
顾寒舟是满腹心机的帝王,怎么可能辨不出是非。
不过是爱与不爱的差别罢了。
乔明珠掐着我的下颚:「沈瑾萱,你栽树,我乘凉,这就是你的贱命。」
我猛然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液,耳畔间响起了陆言若的话语。
「瑾萱是受尽宠爱,无忧无虑的命,多笑笑啊。」
眼眶溢满泪水,我一时竟些许迷茫,终归是贱命吗?活该失去所有,不得幸福吗?
乔明珠嫌恶的眼神转瞬即逝,她笑意盈盈奔向殿门前长身玉立的男子。
顾寒舟挽起她的手,温柔道:「明珠可消气了?」
乔明珠娇嗔道:「尚且没有呢,但若是这罪人愿让璃城给臣妾的简儿做玩伴一个月,臣妾说不定就消气了呢。」
顾寒舟无奈一笑:「一个孩童罢了,明珠想让璃城做太子的玩伴,是璃城的荣幸,那自今日起便让璃城跟着太子吧。」
二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定了璃城的去处,我猛然睁大眼睛,虚弱道:「皇上......万万不......不可啊,若是贵妃未曾消气,罪人......罪人可跪到贵妃消气为止。」
顾寒舟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他目光看不出喜怒,直直望着我。
「明珠想做的事,无人可以干扰。」
天子如是说着,乔明珠朝我莞尔一笑,眸子中止不住的嘲讽。
我却满心皆是,璃城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啊,在太子的磋磨下,能否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4
无人在乎我的满腹惆怅,璃城终究被送去做了太子伴读。
再次见到璃城时,是在狩猎场上,他单薄青衣,脸色苍白,跪在太子顾简的脚下,如同青竹般不卑不亢,却硬生生折了腰。
我坐在宴席最末尾,蒙着面纱,不敢露出真颜。
这是我向顾寒舟求来的见璃城的机会。
顾简突然狠狠踩着璃城的腿,惬意的眯了眯眼:「小畜生生来就是给本宫当脚垫的。」
声音不大不小,在嘈杂的狩猎场上近乎听不清,一直关注着璃城的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死死的咬着唇,黛眉紧蹙,强忍着近乎要倾泻而出的眼泪。
我的璃城才那么小,却被迫经受这些屈辱之事。
都怪我啊,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扶持顾寒舟登基,我的孩子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狩猎即将开始了,顾简奶声奶气开口却让我如坠地狱。
「今年的狩猎,搞些新鲜玩意吧,本宫的伴读跑的极快,一会儿他作为猎物上场,若是哪家公子射中他的箭最多,本宫重重有赏!」
活人做猎物,多么恶毒狠辣的事,可场上却响起热烈的追捧,皆是说着顾简想法新颖的。
我将希冀的目光望向顾寒舟,唇角无声张开:「别......」
哪怕念在十年相伴上,他护护我的璃城吧。
他幼时受尽欺辱,次次皆是我将他护在身后,还我一次吧,就这一次。
顾寒舟冰冷的目光瞥向我,他看见了我的哀求,可他只是轻笑:「太子很有想法,那就让你的伴读上场。」
我一瞬间仿佛跌至冰窖,璃城注意到了我,小小的孩童扬起甘愿赴死的笑:「要快快乐乐的。」
璃城的声音很大,众人皆是一头雾水,我却知道这是他对我说的。
和陆言若一样好的人啊,缘何会凄惨至此呢?
况且他若是死了,我便真的孤零零一人了,怎么可能会快乐?拿什么去快乐?
一声锣鼓响,狩猎开始了,我的璃城在场上与动物们一起四处逃窜。
可仍旧有不计其数的公子哥为了讨太子欢心,将冷箭对准了璃城。
我目次欲裂,再也看不下去,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去挡住了锋利的箭。
衣裳破碎,渗出血花,我疼的紧蹙眉头,却将璃城死死护住。
数不胜数的箭如雨般射了过来,我忍着疼躲闪,却避不可避的中了几箭。
那些枉顾人命的公子哥们并未因我一个女子上来而停手,反倒愈发兴奋起来。
我眼前逐渐昏暗,耳畔间是璃城撕心裂肺的哭喊。
「停手吧。」
男子清冷凌厉的声音,是我最后听到的。
5
再次醒来时,眉目冷峻的顾寒舟站在我的床榻前。
我抬了抬手,疼意如蚂蚁噬心般阵阵传来,见着顾寒舟,心下恨意燎原。
我的家人,我的孩子,冬梅和陆言若,皆因眼前这人而凄惨至极。
「野种,我当年就该放任你被打死。」我嗓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昔日初见顾寒舟时,他被欺软怕硬的太监们围着打,奄奄一息。
唯独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明亮灿烂,看起来便让人于心不忍。
我为他驱赶走了太监们,他却恩将仇报。
如今想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就该不管不顾,径直走过。
顾寒舟愕然了一瞬,眼梢爬上红,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怀疑我是不是发烧了,才对他说出如此重的话。
可我定定的凝望着他,继续骂着:「你就是个心思狠辣的野种。」
顾寒舟的母妃身份低微,与人通奸被发现后,千刀万剐而亡。
先皇大怒,却终究心软,只是将年仅六岁的顾寒舟扔到冷宫不闻不问。
宫中连条狗都能欺负到顾寒舟头上,我是相府嫡女,机灵讨喜,深受先皇喜爱,在宫中能走动自如。
我偶然一次发现了被人欺负的顾寒舟,挺身而出,便跌入了无穷深渊,难以逃脱。
顾寒舟如墨的瞳孔里藏着风雨欲来,他气极反笑:「朕是九五之尊,野种这个称呼,留给你那即将死亡的儿子吧!」
我理智回笼,苦涩一笑:「璃城若是没了,我也不活了,你不舍得我死对不对?顾寒舟。」
十年相伴,彼此熟悉,若是顾寒舟恨透了我,不会救我。
顾寒舟如同被戳中心事的小丑般落荒而逃,独留我疯狂大笑。
他在不舍得什么呢?他不舍得人生仅有的温暖!
他自幼被骂着野种长大,只我一人眼瞎心盲去帮他。
他怎么会舍得我死呢?我对他那么好,哪怕养条狗都会有不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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