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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凉，吹弯了荷叶，现出弄皱的水面。
轩辕骁只字不言。
话已经出口，姬霓裳蓦然生出了一股横胆，正要上前却被喝止。
“公主说笑了。”轩辕骁视线定在她的身上，语气里带着说笑意味的提醒，“如果公主心悦之人是奴才的话，那么奴才只好以死谢罪了。”
登时，姬霓裳如遭雷击，看着他眼底的冷意，心脏淹没进了深潭里。
此后，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轩辕骁摇着船桨，回到岸边。
他率先跳下船，伸手要扶人，却见姬霓裳自己跳上了岸，沉默着远去。
望着她的背影，轩辕骁的目光在夜色中融成了一汪晦涩。
等姬霓裳回到摇光殿，筵席还没有结束。
丝竹声远远的传来，飘洒在这宫殿里，凄凉无比。
从身边路过的宫人也低垂着头，不敢抬起。
他们被轩辕骁安置在这里，尽心的做个不说不看不听的人偶。
姬霓裳望着他们身上银灰色的衣袍，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轩辕骁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秉笔太监，却已经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
他身着最普通的衣袍，可通体的气度难掩，眉眼清朗隽逸，是探花郎都比不过的少年意气。
姬霓裳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轩辕骁于她，就像那天上皎洁的月。
陡然间，月亮降落在了身边，她便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了。
可现下她才迟迟明白，人是不能独占月亮的，就像轩辕骁，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许久，姬霓裳抹去了眼泪，脸上归于平静。
既然这宫里没人在意她，那么……不留也罢！
夜幕重归，宫里巡逻的太监敲响了三更天的梆子。
摇光殿里一片静谧。
姬霓裳换上了太监的衣服，悄声迈出了宫殿。
可刚打开门，脚步骤然一顿。
门外，轩辕骁负手而立。
听见门开的响动，他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间，他笑了：“七公主也出来赏月吗？”
姬霓裳浑身冰凉：“……是。”
这般不怒反笑的轩辕骁才是最可怕的，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今日的月亮不圆，公主还是改日再看吧。”
轩辕骁说着，走至她跟前，牵着了她的手。
姬霓裳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牵着，重新迈进了宫殿。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嘭”的一声，斩断了仅有的退路。
等姬霓裳回过神时，殿内，跪满了宫里的宫人。
顿时，恐惧的寒意顺着背脊窜上了后脑。
她抓着轩辕骁的衣袖，慌乱的问：“你要做什么？”
轩辕骁抬手轻柔替她整理着乱掉的发：“他们办事不力，差点让公主您走失，该死。”
随着他话落，一声闷响，是个太监被杀倒地的声音。
姬霓裳顿时像被人扼住了脖颈般，嗓音破碎：“这不关他们的事！”
轩辕骁充耳不闻，只是看着下属将那些宫人一个个斩杀。
不多时，鲜血浸满了摇光殿每个角落。
血腥味弥漫，仿佛空气里流淌的都是血液。
最后，轩辕骁将廊下的鹦鹉取了下来，放到姬霓裳手里。
同时，也朝她另一只手里塞了一柄匕首：“公主，请吧。”
姬霓裳眼泪从眼眶滑出：“杀了它，就是杀了我自己。”
轩辕骁只是收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奴才教过您的，要在宫里活下去，第一步就是舍。”
姬霓裳眼睫一颤，目光渐渐落到鹦鹉身上。
鹦鹉被她养熟了，在她手边蹦跳着讨要吃食：“阿骁，阿骁，骁——”
姬霓裳手都在颤抖，但在轩辕骁的凝视下，她只能闭上眼，将匕首捅进鹦鹉的身体里。
瞬间，鲜血迸溅在脸上，温热……又冰凉！



第八章

偌大的宫殿里，四下燃着火烛，映衬着地上的鲜血，像是人间炼狱。
姬霓裳扔掉手里的匕首，看着轩辕骁：“现在你满意了？”
轩辕骁眼神在火光明灭间看不出神色，须臾后，他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公主长大了。”
姬霓裳一把挥开轩辕骁的手，兀自转身进了内殿，重重关上了门。
那一刻，她心底里好似有什么也随之破碎。
门外，轩辕骁站在原地，被挥开的手还顿在空中，良久才垂回身侧，转身离去。
深宫之中，夜色寂凉。
这一夜，姬霓裳没有睡，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大殿洗涤的声音。
月落日升，晨光爬上了窗棂。
姬霓裳赤脚下床推开了门，只见大殿里新的一批宫人形色匆匆的走着。
地面干净如新，宛如无事发生。
她伫立了良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姬霓裳安静了许多，整日不是学礼仪，便是看书。
往来的宫人小心翼翼的拿余光打量着她，只觉得这位公主身上敛着一身的怆然，周身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转眼三日过去，这天，教习姑姑没有来。
姬霓裳心里存疑，却没有在意，直到第二日姑姑依旧没有来，才觉得不对。
她唤来一个小太监：“你去问问，林姑姑这两日为什么没来。”
小太监应声小跑着去了，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回来。
他面色有些慌乱，跪了下来支吾着说：“姑姑说，公主不用再学礼仪了，因为大成四皇子前些日子……暴病身亡！”
姬霓裳一怔，随即便明白了。
大成与大梁不同，大成帝膝下皇子众多，夺嫡之争一向水深火热。
而四皇子作为最受宠的皇子，会有今日一点都不意外。
在这宫里当真如轩辕骁说得那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眼下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既然四皇子死了，自己的婚事是不是便可作废了？
想到这儿，姬霓裳起身便朝养居殿赶去。
然而到了那处才被告知，姬贤去了高贵妃处。
听罢，她又匆匆去往高贵妃的宫殿。
不想，刚要经过假山花园时，忽然一阵交谈声传来。
“皇长子的名字还未取，阿骁，你可有想法？”
——这是姬贤的声音。
姬霓裳顿了下，脚尖一转就要上前。
下一秒，轩辕骁的声音响起：“陛下说笑，皇长子的名讳岂能由一个奴才来想？”
话语恭维，可语气却是带着警告。
姬贤语塞，半晌才讪讪道：“是朕思虑不周。”
“不过若是在宫外，你这个年纪也该娶妻生子了。”
陡地，姬霓裳心脏一紧。
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想要听轩辕骁如何回答。
另一边，轩辕骁声音淡淡：“奴才不过一介太监，何谈娶妻生子。”
姬贤皱了皱眉：“这四下没人，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再者，这假太监的身份你到底还要当到什么时候？”
话落，四下静谧。
姬霓裳却觉得犹如雷轰，脑袋一片空白！
轩辕骁——不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