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季总是多雨，来得急去得快，但每每都淋得人猝不及防。
林织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场夏季的暴雨中。她的连衣牛仔裙已经从头湿到尾，黏哒哒地贴在身上，雨水冰凉，刺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织？”
头顶出现一把深蓝色雨伞，林织转过身，眯起眼睛，透过正在滴水的发稍看向对面的人，原来是王高昀。
“嗨……”
王高昀显得很惊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纸递给她，问道：“都这幅样子了，还有心情跟我 say hi？快擦一擦吧。”
“我……谢谢你。”
林织将面纸捏在手里，她想解释，只是连她自己还未来得及分辨清楚，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雨势太大，周围像是起了一圈雾气，隔着这样的雾气，远处是没有带伞的学生在雨中奋力奔跑，近处是王高昀不解的疑惑。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他的目光往下移，突然顿住，“来给陈韩山过生日？”
顺着他的话，林织看见了自己手里的生日蛋糕。她这才恍然，原来今天是陈韩山的生日，那就是 2018 年 8 月 20 日。
因为在实际时间线里的今天，她没能给陈韩山过生日。
王高昀指着林织另一只手拎的袋子，说：“这是给他买的吗？”
“嗯。”如今已是夏末，林织特地在逛街的时候给他买了一件薄款秋装，想趁着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
“要我说，他都能让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了，你何必对他这么好？你看看你身上还有哪一处干的地方，干脆把这件衣服拿出来遮一下。”
“你现在是……”林织探究地看着王高昀，想要确认此刻的他是否依旧在循环里。
他稍一挑眉，了然道：“嗯，我还没能出去。”
林织点点头，说：“也不知道这个循环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韩山人呢，他怎么不在？”
“他应该是去吃饭了。”
“吃饭？他自己去吃饭，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淋雨？”王高昀的声音高了起来，“他倒是比我想象得还要混蛋，做不到就不要口嗨，跟我说你的优势是他，那他现在人呢？”
林织笑笑，心中因为他的话很快被烦闷吞噬，仿佛一秒回到了当年。
哪怕已经做好决定，在之后的循环里都坦然地面对，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时，她还是觉得很是无力。
像是一只好不容易鼓到最佳状态的气球，突然被针一扎，“啪”的一下，裂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林织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
王高昀却是不屑地笑，皱眉看着她，问道：“不是什么？你还要为他开脱吗？难道他没有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专门跑来给他过生日，可是他人呢？他珍惜你了吗？”
林织低着头不说话，因为王高昀的反问，都是当年确确实实发生过的。她不禁看向来路的方向，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重了，王高昀把伞递给林织，说：“你先拿一下。”
林织不明所以，却看到他下一秒就从自己手里拿走了衣服，一边扯开给她披上，一边说：“你知道，我现在觉得无奈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你在大雨里淋湿了，我却没有外套能脱下来给你披着。”
林织看着他身上只一件的 T 恤，不禁笑出了声，才听到他说：“终于笑了，虽然话是油腻了一点，但好过看到你一直苦大仇深的样子。”
林织收了笑，看着他道：“谢谢你。”
“如果真想谢我，那就给我个机会，让我送你回去吧？”他和上次在篮球场时一样，很懂得给自己创造机会。
林织看着周围毫无停雨的趋势，无声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王高昀在这个漫长却又次次失望的循环里，终于得到了一次和林织独处的机会。
他握着伞柄底端往上两寸的地方，细长冰凉的金属触感能让他的思绪不至于堵塞住。
两寸，也是此刻他们肩膀之间的距离。
两寸的距离其实很远，远到可以有无数条雨丝从中间穿过，远到王高昀不敢再更靠近一步。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伞往她那边偏一点。
林织抬起头看了看，又转头跟他说：“你不用把伞都给我，反正我已经淋湿了，倒是你别感冒了。”
“没事儿，我体质好，不碍事。”王高昀看着她眼中的坦然，只得徒劳地捏紧手中的伞柄。
“你和他这次循环里没有在一起吗？”
“嗯，之前也有过一次，我们在不同的地方醒来。”
“后来见到了？”
“嗯。”
“真让人羡慕。”
林织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拒绝的话说了太多遍，再重复，难免会招人烦。
“你们有讨论过，为什么会进入循环吗？”
“我们一致认为，是为了弥补遗憾。”
“弥补遗憾。”王高昀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如果是这样，我怎么总被你拒绝呢？”
林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并不值得你如此……”
在林织寻找合适的词汇时，王高昀接过话头，说：“念念不忘？事到如今，我们不如就把话说开吧。林织，如你所想，我对你念念不忘很多年。”
他的话让林织别扭地皱起眉。
从小到大，其实也有过男生向她表达喜欢或欣赏，但从没有人像王高昀这样执著。她并不觉得被很多异性带着男女之情的喜欢是一件能让她开心的事情，相反，她很多时候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若是遇到那种品行一般甚至不好的，林织可以词严声厉地回应对方。但王高昀又有些不一样，他对她始终是有礼谦和的，偏就这样，她除了重复拒绝的话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方式。
“你不说话，是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拒绝我吗？”
“其实，那些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是，但自从我进了循环，重新遇到你，我就以为我还有机会。”
“不，你没有机会了。”
她的直接让王高昀一愣，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林织继续道：“在循环之前，我喜欢陈韩山，我不想离开他。这次循环虽然经历的都是我跟他过去的遗憾，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再次喜欢上了他。这和旁人无关，只因为我喜欢他。”
“即便是，他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淋雨，你也喜欢他？”
“他是有原因的。”
“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王高昀对上林织惊讶的眼神，继续道，“共同的同学圈里都传遍了，还说昔日恩爱的你们，也成了怨偶。”
林织笑笑，说：“难为大家为我们操心了。”
“不是说循环是为了弥补遗憾吗，既然我无法通过循环让你选择我，那我进入循环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老天希望你看明白，我是怎样一个人啊！”
“你是怎样一个人？”
“冷漠，不近人情。这么优??????秀的你跟我告白这么多次，我还是一直拒绝你，这得多不近人情啊！”
她角度刁钻，王高昀也被她逗笑，回答道：“为了拒绝我，都开始自黑了。看来，我的确对你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你别多心，我只是……”
“如果我说我多心了，那能否换来你的一点点‘愧疚’，然后跟你讨一个做朋友的机会？”
“好啊。”
王高昀原本未达眼底的笑意，被震惊取代，他问：“你这么快就答应，不说我道德绑架？”
林织耸耸肩，说：“多一个优秀的人当朋友，也不亏啊！以后，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打住。”他笑着伸出手掌，竖在两人眼前，“我这还没从被你拒绝的情伤中走出来呢，可别跟我谈介绍女朋友的事儿！”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
王高昀看着她的侧脸，不禁失笑。她好像，真的是很认真地开始计划这件事。
他继续撑着伞，两人肩膀之间的两寸距离没有变化，却好像能容纳下更多的东西了。
王高昀轻吐出一口气，落寞地想：既如此，那就算了吧。
两人沉默着继续走着，却在快要到校门口时看到了匆匆冒雨而来的陈韩山。他撑着伞，站在对面不远处，也看见了他们，他的脚步只停了一瞬，转而快速地朝他们走来。
大概是走的急，衣摆和裤脚都湿了大片，他却毫不在意。
王高昀眯起眼睛，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故意低头靠在林织耳边问：“你说你在循环里又一次喜欢上他了，这个事儿，他自己知道吗？”
林织微微与他拉开距离，说：“我还没告诉他。”
“那你一定要等等再告诉他。”
“为什么？”
王高昀抬手理了理披在林织身上的外套，笑得人畜无害，说：“得让这小子再熬一熬。”
下一秒，陈韩山就气急败坏地走过来，二话没说从林织身上扯掉那件还挂着吊牌的新外套，扔给王高昀。
又将林织拉到自己的伞下，冷着一张脸，语气有些冲人地对王高昀说：“谁稀罕你的破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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