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林言蹊便开始打扫卫生。
他坐在轮椅上,费力地一点点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
我好想帮他。
可我做不到。
我只能在轮椅前跳来跳去地给他加油。
眼见着只剩下最后几块碎片时,林言蹊却忽然划破了手指。
碎片很锋利,鲜血蜿蜒而下,瞬间染红了手。
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随意地甩了甩手指,继续捡。
打扫了碎片,林言蹊又洗了头,用电吹风将头发一点点吹干。
他还认真地刮了胡子,喷了他向来不喜欢的男士香水。
尽管左脸上有着一小块伤痕,可他依旧是好看的。
一切整理妥当,门外也刚好响起了脚步声。
蓦地。
房门打开,宋蓁蓁明媚的笑脸出现在门口。
她拎着饭盒与酒,看着林言蹊笑,「有没有等着急?」
林言蹊朝她招招手,在她过去后,攥住她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腿上。
骨节分明的手抬至她额角,轻轻揩去汗迹。
他皱着眉,眼底是毫不避讳的心疼,「不是说了不急,怎么走了一头的汗?」
宋蓁蓁笑嘻嘻地窝在他怀里,「不打紧。」
「来见你,我都是用跑的。」
而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胸口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空落落地透着风,渗渗地疼。
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紧紧攥着拳,「林言蹊,你和谁在一起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些被她侮辱欺凌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宋蓁蓁,是我经久不息的噩梦。
到了此刻,我还留有幻想,也许……
林言蹊是知道了她曾经欺负我的事情,在虚与委蛇,为我报仇?
可是。
宋蓁蓁坐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撒娇。
而他静静地盯着她看,眼神腻得几乎要化开。
她撒娇的话说了一半,林言蹊的喉结便已悄然滚动。
似是再忍不住,他单手扣在她脑后,俯身吻了下去。
不是借位。
是真的接吻。
我怔怔地看着。
谁能来告诉我,这怎么,比死的时候还疼啊。
我站在一旁看了很久。
一吻结束,宋蓁蓁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最后还是林言蹊轻轻拍了拍她腰。
「不是给我带了酒吗?陪我喝点。」
宋蓁蓁点头,然后乖巧地推着林言蹊的轮椅,同他一起去了沙发旁。
她半搀半扶着,带他坐上了沙发。
林言蹊打开红酒,倒入醒酒器。
宋蓁蓁则走去书柜前,翻出了一本相册。
她随手翻开,而后笑了,「林言蹊,这里面都是你的照片啊。」
她拿起一张林言蹊过去的照片,朝他的方向举着对比了一下,轻笑。
「真好看,和现在一样好看。」
林言蹊笑笑,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落寞。
「现在,不过是废人一个。」
「才不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宋蓁蓁的,另一道,是我的。
只不过,我的声音没人能听到而已。
她拿着相册走去他身边,「不许再这么说自己,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年的林言蹊。」
说着,她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林言蹊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她坐在他身边,一页页地翻着相册,蓦地——
她动作一僵。
我凑过去一看,是一张我与林言蹊的合照。
我不爱拍照,我和林言蹊的合照少之又少。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张照片是我们一起去旅游时拍的。
那时候,我们……
我正回忆着,却有一只熟悉的手自眼前晃过。
再回神,却见林言蹊已经拿起了那张照片,毫不犹豫地撕了。
撕了。
照片自他手中被撕成碎片,轻飘飘地扔在了茶几上。
他搂着宋蓁蓁的腰,神色淡淡,眼底满是无所谓。
「不高兴了还忍着不说,都是过去了,你不喜欢,就撕掉好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
又看看笑着窝在他怀里的宋蓁蓁。
最后,怔忪地去看茶几上那堆碎片。
那边,宋蓁蓁不知是有意试探,还是无意提起,她叹了一口气,转头去问林言蹊。
「对了。」
「你知道吗?林晚她……去世了。」
我的心骤然沉下。
对了。
林言蹊,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中发现一些情绪,比如——
震惊,悲伤,心疼……
可是,都没有。
他只是有着略微的晃神,然后沉默几秒,淡声问道:「怎么死的?」
轻飘飘的几个字,那语气更像是在询问隔壁家小狗的死因。
我看他的同时,宋蓁蓁也一直在打量他。
见他没有流露出半分伤心,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笑意在眼底打了个转,又随即湮灭。
她挽住他手臂,沉声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在为我的死而悲痛,
「听说,是车祸死的,好像是过马路时遇见一辆失控的大卡车……唉……」
说着,她仰头问他,「听说林晚已经下葬了,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墓地看看她吧?」
林言蹊没有说话。
我蹲在一旁,托着腮看他。
半晌过去,他像是才回过神,淡淡拒绝道:
「算了,你身子弱,墓地那种地方还是少去。」
「晦气。」
我原本打算碰触他眉眼的手,就此僵在半空,隔了几秒,又缓缓收回。
晦气……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许多酒。
他们喝酒,聊天,她撒着娇给他讲外界各种趣事,而他静静听着,眼底有光。
我在房间里飘来飘去,与这暧昧氛围格格不入。
幸好。
他们没有上床。
宋蓁蓁喝醉了,最后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良久,他轻轻推了推她肩膀,而后将她放倒在沙发上。
踉跄地上了轮椅,林言蹊转动轮椅,走去门口。
房门半掩着,门外站着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们是宋蓁蓁的贴身保镖。
宋蓁蓁出身优渥,家里说是权势滔天也并不为过,为了护她安全,出门必有保镖寸步不离的跟随。
就连她同林言蹊待在房间里的这段时间,他们也必须半阖着门,守在门口。
更夸张的是——
房间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他们提前拿走,以防林言蹊伤到他家大小姐。
哪怕,如今的他其实是位残疾人。
林言蹊去了厕所。
我犹豫两秒,也跟了进去。
他反锁了厕所门,打开水龙头,而后,忽然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他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其实根本吐不出来什么,只是一直干呕着。
我蹲在一旁,想替他拍拍背,可手拍过去,只是虚虚地穿过他背脊。
林言蹊哭了。
他趴在马桶边,双手紧紧捂着脸,眼泪大颗地落下,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我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