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汐跪在地上,听太监宣旨:“皇上有旨,兹将军府嫡女苏白汐端方有礼,深得朕心,特赐渊政王林梓嘉为正妻,半月后成婚,钦此。”
话音落地,在场的人都呆愣不已。
圣旨明黄轻薄,落到手里却重如千斤。
苏白汐看着久久无法言语。
见她这模样,苏父叹了口气:“既是圣旨便不得违抗,此次出征,为父自己去即可。”
闻言,苏白汐看向父亲,那斑白的两鬓让她心中一紧。
父亲年过花甲,征战多年落下了一身的病,如今一到湿冷天便刺痛难忍,连手脚都在发抖,如何能上得战场?!
想到这,苏白汐攥紧了圣旨:“我去求皇上将婚期延后,待我与您从战场归来再成婚也不是不可。”
说罢,她抬脚便要往外走。
苏父将人拉住:“你留在京城,也好照顾你兄长,爹上了战场也能安心。”
提及兄长,苏渐心一窒,步伐也随之止住。
她兄长苏淮安,将军府嫡长子。
本该同她爹一般战功赫赫,光耀门楣,却未曾想到一出生便失智,至今心智还如孩童般。
这也是她明明是女儿身,却还要随父亲征沙场的原因。
“放心,待此战结束,爹便向皇上辞官,告老还乡。”
苏父看着不发一言的女儿,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转身离开。
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苏白汐鼻尖一阵阵发酸,却尽数被她掩盖住。
半月后,苏父出征。
而苏白汐也坐上了花轿,嫁去了渊政王府。
喜房中。
透过眼前的喜冠垂帘,苏白汐抬眸望着几步外同样身着喜服的男子,心里情绪奔涌。
林梓嘉,她被赐婚的夫君,渊政王府的主人。
亦是自己倾心多年却不曾表达心意之人!
在她那四封未见天日的遗书中,每一张上都写有他的名字!
无人知晓,当惊诧褪去,她拿着那赐婚圣旨之时,曾有一瞬庆幸。
庆幸那人是他!
林梓嘉睨着了眼苏白汐,薄唇轻启:“你父亲出征,你出嫁,将军府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冰冷而带着讥嘲的语气像把烧红的刀子捅入苏白汐的心口,痛的她脸色一白。
她没想到在这新婚之日,夫妻之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的薄凉。
交叠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苏白汐竭力将心底的痛意压了下去。
可她不想林梓嘉对误会自己,更不想辱了将军府,只能忍着那痛解释:“圣上赐婚,我不得不从。”
第二章 冷风瑟瑟
林梓嘉一脸冷然:“不得不从还是根本不想拒绝?为了当上王妃,苏大小姐还真是演的出好戏!”
闻言,苏白汐一怔,想要辩驳却又无话可说。
因为她也不知如果要嫁之人不是他,自己会不会去求皇上收回圣旨。
见苏白汐不语,林梓嘉嗤笑道:“那苏大小姐便好生当着这渊政王妃。”
扔下这句话,他甩袖离去。
红烛垂泪,合卺酒摆在桌子上,酒液里倒影着堂中喜字,镜花水月,一点就破。
苏白汐望着那半敞的房门,冷风瑟瑟,寒凉无比。
王妃……在林梓嘉心里,她也就只能是王妃,而不是他的娘子。
苏白汐心里苦闷,抬手将本该由夫君亲手揽起的喜帕垂帘揽到两旁,起身走到桌前,将那杯涩苦的合卺酒喝下。
酒入愁肠,她只觉得一股热意直冲眼眶,而后又变成彻骨的凉。
春风拂柳。
眨眼间她已经在这寂静的王府中过了三日,而林梓嘉却再未来过。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
苏白汐看着屋内地上已经备好的东西,思索了一瞬,随即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与正要出来的林梓嘉撞了个正着。
阳光打在他身上,晕成一道光晕,越发显得他风流倜傥,翩翩无双。
苏白汐怔看面前的男人,竟有一瞬间的出神。
渊政王是世袭的爵位,林梓嘉父亲早逝,母亲也因忧思成疾在他成年之时撒手人寰。
那时,自己远在沙场,并不能陪在他身旁,也不知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林梓嘉看着沉默的苏白汐,眉心渐渐皱成一道川字。
迎着他不耐的目光,苏白汐回过神来,心里微微发堵。
“你……这是要出去?”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林梓嘉没有回答,继续往外走。
苏白汐心一涩,却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他袖摆。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你可否陪我回将军府?”她轻声问着,小心翼翼。
她父正出征在外,将军府里除了下人就只剩痴傻的兄长。
三日不见,也不知他情况如何。
思及此,她看向林梓嘉的眼神里带着点点希冀。
“不去。”林梓嘉想也没想,拒绝得干净利落。
苏白汐下意识地将手收紧,心像被人捏住般喘不过气,但她还是不愿放弃:“我……”
可林梓嘉已经不愿再跟她纠缠下去,直接将衣袖抽出,越过她大步往外走。
手中袖摆滑走,一片空落。
像是挽留般,苏白汐微微握了握手,却只是一手空。
她望着林梓嘉远走的背影,直至看不见,而后抬头仰望天上的灿阳,竟觉得有些冷。
最终,苏白汐还是一个人回到了将军府。
可将军府却是大门紧闭。
苏白汐看着,眉心不自觉地皱起,视线往周围一扫。
就见兄长一身脏污地蹲在大门旁,口中似乎还在低喃着什么。
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苏白汐大步走上前,才听清他口中说的话。
“我得回家,不回家的话妹妹找不到我会担心的,回家……回家……”
这一瞬,苏白汐眼眶骤然酸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三章 自请和离
苏白汐蹲下身,声音嘶哑:“哥,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抬头看见她那一瞬,苏淮安眼神一亮,愉悦的心情丝毫不加掩饰。
苏白汐牵着他的手起身,看着将军府紧闭的大门,吩咐到跟随来的丫鬟:“把门叫开。”
她神色间是从未见过的冷凝与肃杀。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苏白汐扫了眼战战兢兢,吓得发抖的下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苏淮安往后院走。
直到将人交给信任的小厮带去梳洗,她才下令将那些人都赶出府去,只留下一些老人伺候。
半个时辰后,饭厅里。
看着像是饿了几日一直狼吞虎咽的兄长,苏白汐只觉得自己没用。
父亲上战场之前将兄长托付给她,可自己却只想着怎么讨林梓嘉欢心,将他留在将军府,受这般委屈。
“哥,对不起。”她边说着,边抬手替他整理耳边的碎发。
苏淮安停下咀嚼的动作,不解地看着苏白汐。
瞧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忙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不哭。”
手指温热的触感落在眼皮上,像是抚在心上。
苏白汐僵了瞬,才抬手覆上了他手背,将他手拉下来:“没哭。”
兄妹两人就这么握着手用完了饭,坐了一下午,说了不少的话,直至天色垂暮。
苏白汐看着站在外面等候的丫鬟,又看向身旁的兄长,道别的话如何都说不出口。
倒是苏淮安感觉到了什么:“你是要走了吗?”
“嗯。”苏白汐应着。
苏淮安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手,却在彻底松开的那一刹那,又抓住了她的衣袖。
“那你能不能隔几日就来陪我玩儿?爹走前说你嫁人,很苦,不让我去找你。”
他的眼中一片澄澈。
闻言,苏白汐心里一阵阵地发酸,更觉喉间哽塞难以言语。
父亲心疼她,所以即使猜到兄长自己留在府里或许会吃苦,也不愿他去寻自己。
圣上赐婚,听起来是恩典,可对于没有任何情分的她和林梓嘉来说,却是灾祸!
想起新婚那夜林梓嘉的冷言讽语,苏白汐心里更是一阵抽痛。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哭,可她不能哭。
苏白汐紧掐着掌心,将泪意逼回去,扯起抹笑说:“好,我定每日都来陪你。”
得到答案,苏淮安笑了笑,松开了手:“那你快点回去,晚了路上黑,你会怕。”
苏白汐点点头,匆忙转身朝外走去。
却在出府的那一刻,脚步骤停。
自己参军四载,无数将士知晓她骁勇,却只有兄长一人记得,她怕黑。
她回头看向将军府上高挂着的牌匾,好像决定了什么。
随后回到王府,直奔书房。
苏白汐看着坐在桌案后的男人,将今日在将军府门前所见的事告知了林梓嘉。
林梓嘉是她夫君,告诉他理所应当。
可林梓嘉却只说:“你将军府之事,与本王何干。”
云淡风轻的话中不带半分情感,像极了局外人。
苏白汐一时有些语噎,许久,她才找回了声音:“我想将我哥带回王府照顾。”
说着,掩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
她知道自己这话不合适也不应该,可是她真的不能放任兄长一人在将军府内。
知人知面不知心。
纵使那些老人在将军府内伺候多年,她也不敢全然信任。
“不准,你若放心不下你兄长,大可回府照料。”
林梓嘉漠然拿出那日赐婚的圣旨,放到苏白汐面前:“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去圣上前明言,自请和离。”
第四章 休书一封
苏白汐看着那明黄绢布,霎时就领会到了林梓嘉话中的意思。
成婚不过三日,便要被夫君休弃的女子,估计普天之下也就她一个了。
苏白汐心里自嘲着,也想起了曾经听到的那些市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