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几月是臣弟糊涂，才会迷失了心智。”
林梓嘉掩去眼中的情绪，竭力去忽略心底那阵钝痛。
“既如此，梓嘉，这大魏江山就靠你了……”
出了御书房，林梓嘉站在门外，仰头望着乌云滚滚的天，心思渐渐飘远。
数月前，不知苏白汐出征是否也抱着这般必死之心。
他已经没有打算活着回来了。
苏白汐已是，大魏被灭，他绝不会苟活。
既要死，不如和苏白汐一般，拼死护这片国土安宁。
而他们的英魂，兴许还能真正相见。
林梓嘉收紧了拳，低喃道：“白汐，等我。”
城墙上，越国战旗迎风而荡。
苏白汐站在旗下，哀戚的目光描摹着远处朦胧青山。
她不断收紧手中的剑，微红的眼眶中强忍着凝固了般的泪水。
想不到她苏白汐也有弃祖叛国的一天。
“将军近几日夺城劳累，还是歇歇吧。”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副将杨毅看似恭敬地提醒道。
苏白汐眼神微冷：“太子派你来监视我也就算了，让我多吹会儿风也不行吗？”
杨毅嘴角一僵：“将军误会了，末将只是怕您过于劳累，既如此，末将先退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见人走远，苏白汐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抬头望着战旗，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为了林梓嘉，为了大魏，她不得不答应凌寒澈的条件。
她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护住她所爱之人和故土。
可纵使她尽力去减少杀戮，却还是无法否认有太多大魏士兵死在自己剑下。
苏白汐想着林梓嘉的脸和苏家祖训，悲痛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决绝：“待一切平定安稳后，我苏白汐定以死谢罪，以告慰大魏惨死的千百将士……”
九日后。
由林梓嘉率领的十万大军抵达平远城。
这里是苏父与苏白汐战死之地。
“王爷。”
见林梓嘉望着城墙发愣，先锋唐明忍不住唤了几声。
林梓嘉回过神，掩去眼中的情绪后问：“打探清楚了吗？”
“打探清楚了，越军只有一员大将，但勇猛非常，之前用了三天就破了天马关和白云关，交战时总戴着面具，也从不说话。”
林梓嘉蹙眉遥望着远处，吩咐道：“加强防备，命探子一日三报。”
“是。”
唐明退下后，林梓嘉陷入了沉思。
三天就破了天马关和白云关，此人的确棘手，也定是个有计谋的人。
然而不知为何，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白汐。
林梓嘉眼神微变，心下意识紧缩起来。
从前他嘲讽过苏白汐有勇无谋，根本不能担大任，想不到……
不过两日，探子便来报说越军已动身，唐明立刻将抉择的目光放在林梓嘉身上。
林梓嘉皱眉看着面前的沙盘图，将旗挪向城外五十里的岳明山处。
两山间的大道是白云关来平远城的必经之路。
“唐明，明日你带三万人去岳明山，两千人埋伏与山顶，在山壁夹缝中塞入火药，五千弓箭手用火截断越军后路，其余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给本王死守住出口。”
听完林梓嘉的话，唐明有些不放心：“王爷，岳明山地势并不高，若越军兵分两路上山……”
“这个你不必担心，本王亲自解决。”林梓嘉神色严肃，心中却不断地在预估着敌国行军节奏。
越军行动迅速，但终究是血肉之躯，近来天气炎热，士兵会更为疲惫。
无论他们上山与否，他都不能放任一个越兵跨过岳明山！
越营内。
苏白汐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沙盘图，逐渐开始犹豫。
过了岳明山就是她和父亲拼死夺回来的平远城了，可如今却又要让她亲手为敌军抢回去……
“将军，末将觉得兵分两路最为可靠，若山道有埋伏，咱们还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杨毅提议道，然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想要征求苏白汐意见的意思。
苏白汐瞥了他一眼：“既如此，我便带人入林。”
烈日如同烧红的火炉，大魏将士个个满身大汗伏在山道两侧的山顶上，每个人都紧张地望着通向白云关的路。
这时，一个探子跑了过来：“报，敌军还有五里便到达。”
闻言，唐明立刻道：“吩咐下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待越军将全部进入山道点火。”
“是。”
另一边的林中，林梓嘉领着伏在草丛、地洞甚至是树上的将士，静静等待着。
他摩挲着手中的弓箭，眉目冷清。
若那越将想到兵分两路，他定不会冒险走山道。
只要他出现，自己必有把握杀了他。
不到半个时辰，越军已接近。
才入林子的苏白汐便觉不对，她命士兵原地待命，自己先去查探情况。
树下，她蹲下身细看了眼倒伏的一片杂草。
整个林子都一片死寂，该有的鸟鸣仿佛都在此刻消失不见了。
苏白汐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想不到魏朝还有谁能出战，更想不到还有会兵分两路藏得连她都看不见的人。
若真有，说不定魏朝还真的有救了。
她站起身，看向身后的越军。
不如助他一臂之力吧。
细碎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林梓嘉呼吸微窒，示意身旁的人保持安静，等人再接近行动。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和马鸣声。
一时间，林子里的越军乱了瞬。
也是这个瞬间，林梓嘉大喝一声：“杀！”
顷刻间，无数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过去。
苏白汐忙闪躲滚向一边，藏在了坡下。
原本的死寂被一阵阵惨叫和厮杀声所代替，她紧握着手中的剑，心跳不觉加快。
这种感觉像是离家多年的人即将回到故土一般。
若此刻向魏军坦言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便能重回旧营，再大败敌军。
也能回去见林梓嘉了……
厮杀声渐渐稀少后，苏白汐谨慎起身。
可谁知她才刚站起来，一支箭朝她射来。
她一惊，忙转身闪过，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剧痛伴随着鲜红的血从右臂传来，苏白汐紧皱眉看了眼伤口。
也就是在这一瞬，又一支箭射来。
她紧咬着牙，忍痛再次躲过后不得已拔出剑来抵挡接二连三向自己飞来的箭。
即便一一躲闪，却还是被尖锐的箭头划的伤痕累累。
看着十几丈外身着莹白盔甲带着面具竭力挣扎的人，林梓嘉眼神一深。
他再次拉起长弓，目光落在敌将的心脏处。
苏白汐本就因叛国一事郁结在心，加上沿途没怎么休息，已经精疲力尽。
她以剑撑地，满身伤痕地喘着粗气。
她无力地抬起头，正要奋力要喊出“我是苏白汐”时，却一眼看见了十几丈外那分别近半年的林梓嘉。
他眉目还是那样清冷，只是那满头的白发却为他添了几分沧桑。
“梓嘉……”苏白汐失神地呢喃了声。
望着那双面具下微微泛红的清澈双眼，林梓嘉愣了瞬。
苏白汐？
在心中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后，手里的箭也随之射了出去。
“噗——！”
箭刺进了胸口，苏白汐只觉脑子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怔怔看着胸口的箭，未说出口的话全被封锁在了艰难的呼吸中。
面具因为苏白汐的闪避而松垮，倏然掉落在地。
日思夜想的脸似是回射而来的另一支箭，刺进了林梓嘉紧缩的眸子中。
苏白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颤，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仰头倒在了地上。
“白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