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了禁地。
我分明和跟着阿爹走的是一条道路,但是在推门而入后,才发现不对劲。
门口的红纸,不是「人畜兴旺」,而是「人丁兴旺」,更奇怪的是,这地方平时无人过来,红纸不该如此鲜红,不对,连红纸都不该有才对!
我心神一凛。
走进过道,穿过满是草垛的柴房,风吹过墙上的巴掌大的铁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月光透过来,只能勉强照亮小小一块地方。
我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更慢更轻了。
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八只奶牛整整齐齐地排列,不时吃着槽中的鲜草,时不时有两只抬头看我。
一阵凉风袭上了我的后背:这里,为什么和我家的牲畜棚一模一样?刚刚又是谁,来喂养了这些奶牛?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一个黑影闪过,迅速消失在空间里,门哐当一声,再一次,合上了。
这地方好邪门。
走,还是不走?
要不说我是读书人呢?敬畏之心没有,害死猫的好奇心却不少。
我压下裸露在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慢慢地走向了屋子更深处。
只见过人杀鬼,没见过鬼杀人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一只光亮的瓷碗从我怀里掏出,本是给阿爹盛奶的碗。
啪的一声!安静的空气中一声巨响。
我环顾左右,直着身子蹲下去,摸着锋利的碗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握紧这两瓣碗,我走进了过道,走到尽头——那个最小的木门,仅仅供一只狗爬出。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上的铁环,钻了出去。
朦朦胧胧地,我见到了一片白光,一个女人的身形……她跪着,趴伏……痛苦地颤动……
白姥姥!
突然!脑袋当头一棒!
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我发现自己回到了我的小房间,床前那盏煤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亮了,一碗牛奶稳稳立在灯下,热气悠悠地弯曲飘荡。
旁边是阿爹潦草的字迹:铁柱,半夜不睡觉去挤奶做什么,我房间门口那奶是你放的吧?俺不喜欢喝牛奶,你喝吧,阿爹给你热好了。
!!
我定睛一看,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昨晚我拿碗时磕到了碗橱,碗底缺了一个角,而这只盛着牛奶的碗——我旋转碗身发现缺角的地方一模一样。
这只摔碎的碗为什么完好无损?是谁把我送了回来?昨晚,我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头一次,我没有喝这碗牛奶,而是悄悄倒在了后屋的鱼腥草土上,雪白的液体瞬间被红色的土吞没。
我爬上了屋顶,俯瞰身下这一片生我养我的红土地,叔叔伯伯劳作的身影在田地间一俯一仰,像勤俭的老黄牛。
他们一边侃大山,一边卖力气。风把他们谈的天吹入我的耳中。
「昨晚去喝奶了?哟,这小黑眼圈——」
「是喝了点,可惜……」
「那女人你敢动?门外那牛不就能使……」
「下流胚子——说真的,那晚还有个人进来了,是你么?」
「你说呢?昨晚光和铁柱爹喝酒了,哪有心思去……」
「铁柱爹,呵呵,说起铁柱……你忍心?」
风换了个方向,最后一句话好像被风筛了去,只有零星片语剩下。
男人们一边说笑夹着点荤不足为奇,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叔去了禁地,还是为了喝牛奶,叔也是的,要牛奶,管阿爹要不就得了。
我脚踩灰瓦,振臂高呼,隔着几间平房向叔伯招手。
叔伯直起身来,棕黄色的脸对我展开了一个憨厚的慈爱笑容。
我下了楼顶,看见墙角边上,一只黑狗压在了另一只黄狗身上,黑狗见我打扰它的人生大事,警惕地瞪了过来。
「说起铁柱,他到时可要成全大伙上祭坛,你忍心?」
一阵风刮来,刚才模糊的话语变得清晰无比,带着冰冷的戏谑,仿佛牲畜棚前的主人打量待宰的鸡。
牛奶,牛和人,女人,跪伏的姿势……我,祭坛。
一股寒意从胃里冒了上来,肚子里没有东西,却好像有酸液在翻滚。
禁地,祭坛,奶牛,我,女人,我的母亲。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