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绯儿瞬间红了眼睛,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钟老师板着脸,本来该进行下一位的举手表决了,他压着不放,让全班重新表决。
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年龄。
再次表决,25 人。
只多了两个人,依然不足半数。
教室里很静,宋绯儿的抽泣声显得尤为大。
「你们怎么回事?!」
钟老师忽然发飙,一巴掌拍在讲台上,发出巨大声响。
「绯儿是我们班班长,你们优干不选她,是想让其他班笑话我们班吗?
「绯儿平时做了多少事!成绩也是一等一的优异!你们就算不感恩,这种时候,也应该公平公正!」
我不知道那一刻,班上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表面低头沉默,内心嗤之以鼻……
但我知道,钟老师的目光正恶狠狠地扫过我,他后面几句话,句句含沙射影——
「一个个多大的人了,选举这样小的事,也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有的人,嫉妒心重,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从来不知道反思!
「光成绩好有什么用?德为先,能为上,行为善!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重新投票!」
他的话音落,班上有人小声:
「想稳上,改票数啊!投什么投?」
说话的是个男生,声音虽小,可语气中的桀骜与不屑都快溢出来了。
钟老师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挑衅?
他当场愣住,一张脸涨得通红,随即疯狂拍桌子:
「谁?谁在说话?给我站出来!」
男生的话代表了多少人的心声,班上没有人吭声。
钟老师在发了一通火后,摔门而出。
同学们面面相觑。
我和几个班委简单商量后,把余下的投票工作做完,再把票数抄下来,由英语课代表给送过去。(班主任是英语老师)
7
这件事,本应到此为止。
半个月后,优秀学生干部通报下来,除了宋绯儿是省优干,其他人都是市县校级优干。
众人瞬间明白,钟老师那日为何大发雷霆。
他要保她上。
这世上,不患穷,而患不公。
当学校的表彰红榜贴出来,教室里弥漫着浓浓的阴郁,其他班也好些同学来问。
我们学校我们年级,省优干的名额只有两个,比她宋绯儿优秀的学生干部却不止一个!
有质疑,就有解释。
第一,省优干的名单已经在省教育厅官网公示过了。
,7 天,没有人提出异议。
如今已是铁板钉钉,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第二,这个名额对我意义不大,叫我不要在意。
但凡拿过奥数、奥物、奥化、信奥全国一等奖的学生,在高校自主招生时,已经有巨大优势,就算再叠加个省优干,意义不大。
我在高二上学期拿过奥化一等奖,实在没必要争。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多个朋友多条路。
第三,希望我协助他,安抚好班上其他人的情绪。
他保证,以后有其他机会,一定推荐我上。
,17 岁的我,早已不是口无遮拦的年纪。
脑子里全是骂他的话:
垃圾!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老师?!如果在战时,绝对是个大汉奸!
嘴上却柔和很多:
「听说,绯儿班长的父亲是县里二把手,钟老师您这是曲线救国?」
「胡说!听谁说的?」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自然是当事人,全班都知道。」
钟老师的脸色黑了黑,几次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吃瘪,心里痛快极了,直接撂摊子:
「安抚工作我做不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没那本事!」
钟老师大口呼出浊气,挥手叫我离开。
8
宋绯儿又开始哭了。
和其他班委或男生说话的时候,时不时露出怯懦的表情,眼睛红红,仿佛有人欺负她。
我特别不理解,像她这种家境,多少人巴结着,恭敬地伺候着,不养成飞扬跋扈的性格就不错了,怎么会养成小绿茶?
至于省优干的事,大家虽沸沸扬扬讨论了好几天,可真正在意的,不过有能力争一争的人,
全年级加起来,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纠结这件事无益,结果很难改变,还不如多刷几套题,争取高考多考几分。
再半个月后,班上已经没人讨论这件事了。
我们的半期成绩也出来了。
我依然在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三;而宋绯儿,从全班前十,跌到了十名开外。
家长会如期进行。
9
我妈知道我们班有个转学生,知道转学生的父亲是我们县新来的县长。
我偶尔会和她八卦。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每每听我说,不外乎「嗯嗯啊啊」应付两句,再话锋一转——
「还是成绩最重要!咱直接考个好大学,不比她们削尖了脑袋,走歪门邪道洋气?」
话锋再一转——
「你要觉得社会风气不好,就去改变!
「你现在力量小,做不了什么,等你大学毕业,考公务员、做好官,想办法改变这些歪风邪气!」
我妈对考公是有执念的。
无论她话说得多么好听,无论「宇宙的尽头是考公」这样的口号喊多少次,可我知道,她惦记一个人。
或者说,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段青春。
那段爱恋。
那段倾尽全力的付出,和彻头彻尾的背叛……
10
家长会在周五下午。
我妈美美地打扮了一番。
她喜欢开家长会,她女成绩好,又是班长,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其他家长羡慕的对象,经常传授经验。
然而,
那天傍晚回来,她的心情很不好,进门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妈,您怎么了?是不是钟老师给您难堪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你去做作业……我再坐会儿,等会儿给你做饭。」
她的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揉着太阳穴,很是疲惫。
我倒了杯开水,放到她手心。
她的指尖冰凉。
「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的事,你别管,赶紧做作业去!」
我妈催促,音量颇高,带着不耐烦。
我起身往书房走去。
进门之前,我回头再看了她一眼——
她的背脊陡然一松,精气神仿佛瞬间被抽干,已然强弩之末。
「妈,晚上吃饺子吧!我想吃。」冰箱里有冻饺。
我妈点了点头。
11
隔着一道墙,一扇门。
我牵挂着我妈。
我给住校的好几个班委发信息,旁敲侧击问他们家长会情况,回复的基本是家长会本身。
只有一个人,给了我一句有效信息:
「你妈和宋绯儿她爸,在家长会结束后,站在走廊聊了十多分钟,你妈脸色很不好。」
我妈和她爸……
我一下紧张起来!
就宋绯儿的性格,没人欺负她,她都能哭唧唧半天,何况这次半期考试,她考成那个鬼样子……
为了不挨骂,肯定要找外部原因,比如同学不友好,再比如原班长带头欺负她……
他爸是人上人,我妈是小商人。
如果她爸要为难我妈,打几个电话,我们家生意就会很难做……
我后悔了。
我妈养我不容易,如果因为我不够忍气吞声,让她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我忐忑,我心焦,我慌乱……
我看着书籍上的字,一个字也落不进大脑。
我的听觉发挥到最大限度。
我听见楼上的脚步声,听见楼下骂孩子的声音,听见我妈终于起身,往厨房走去……
12
那天晚上,
我妈一个卖小吃起家的人,居然把一锅饺子全部煮破皮,油花花漂浮在汤面儿上。
我妈说,将就着吃。
我问她,是不是宋绯儿她爸仗势欺人?
我妈说,没有的事,她说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们省是高考大省,分数线划得格外高,她觉得吃亏了。
……
那天晚上,
大概 8 点,我正在看电视,我们家来客人了。
对方是个男人,40 多岁的样子,很挺拔,很有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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