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着。
很久,姜枝兰先开了口:“我奶奶病重,你能借我点钱吗?”
周易泽一噎,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多少?”
“一万二。”
“好,那你……”
姜枝兰径直打断他的话:“我会给你欠条,不会赖账的。”
听着这话,周易泽心里升起股怒气:“不需要。”然后径直下了楼。
取款机旁。
在周易泽将取出来的钱递给姜枝兰。
这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人间的差距。
他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她奶奶攒了一辈子都做不到。
狼狈的将钱攥在手里,姜枝兰低声说了句:“谢谢。”
便快步逃离。
几步外,钱冶走过来:“她奶奶的事,我们要不要……”
周易泽直接将人扫开:“滚开!”
他大步离去,钱冶开口问另一个人:“你说姜枝兰刚才到底听到没有?”
没等那人回答,他自己便答:“肯定听见了。”
“这样也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点摊开也不至于伤人太狠。”
而另一边,姜枝兰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就只是一张白布。
停尸房。
姜枝兰手里还捏着借来的一万二,孤零零的站在蒙着白布的病床边。
在另一户死亡人员的家属痛哭哀嚎中,她不知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站了很久很久,停尸房的冷气冻得她的心似乎失去了知觉,她才对着病床说了句:“奶奶,你一个人别怕。”
她步伐僵硬的转身往外走。
医院外的电话亭。
姜枝兰最后将电话打给了说能借五百块给她的小姑。
接通后,她声音沙哑:“小姑,奶奶没了……”
吊唁这天。
姜枝兰跪在遗像前,眼神空洞的看着黑白照片上盈盈笑着的老人。
她是身后,本该庄重沉寂的地方充满了吵闹声。
不是为了人,而是林奶奶留下的这套院子。
据他们说,过不了几年那里会拆迁,拿到房子的人会得到一笔拆迁款。
因为没有结论,他们不肯让老人入土,直到姜枝兰签了自愿放弃房产的证明书给他们。
这一刻,她没了家人,也彻底失去了家。
抬棺上山,山脚下。
姜枝兰再次被拦住。
大伯道:“你一个女孩子,没有送妈上山入土的资格。”
姜枝兰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棺材远走,眼里一片死寂。
最后,只能在心里说了句:“奶奶,一路走好。”
姜枝兰足足站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拿着没用上的一万二,迈着僵硬的腿脚回到了学校,打算将钱还给周易泽。
周易泽不在教室,她想了想,走去篮球场找他。
从室内篮球场侧门走进去。
姜枝兰听见空荡的球场响起一个男生的笑声。
“周易泽,姜枝兰那么穷,你把钱借给她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你这两天不会是在烦她怎么还不还钱吧?”
周易泽不耐道:“我就没指望她还。”
他烦的是,姜枝兰拿了钱却怎么还没回学校!
他们说起了姜枝兰身上莫名带着的怪味。
篮球场看不到的侧门,姜枝兰听着这些,好似脚下裂了个洞,一点点吞没了她。
最后只能惨白着脸,仓皇逃离。
而周易泽听着这些,压抑了很久的烦躁再压不下去,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刘齐身上。
“给你脸了是吧,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她说三道四,再说一句试试?!”
几个人挂了彩回到教室。
周易泽臭着脸坐回位置。
姜枝兰的前排转身道:“屿哥,刚刚姜枝兰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她吗?”
周易泽心里陡然空了一下,嗓子干涩的问:“……什么?”
“她去篮球场找你了啊,回来后把钱塞你抽屉就走了。”
周易泽打开抽屉,只见包得整齐的钱上,一张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恭喜你,你赢了。”
周易泽骤然起身,冲出了教室。
回到家。
姜枝兰看着满院子还没卖掉的废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奶奶走了,家里再不会有一个佝偻的身影笑着迎她,她又只剩一个人了。
姜枝兰呆坐在老人的房间。
天黑了。
屋里黑漆漆的,却再没有人提醒她要开灯,也没有人提醒她吃饭。
曾经的美好和如今的凄冷在姜枝兰脑海里不断交错来回,一遍遍提醒着她的失去。
差异带着绝望来袭,她再忍受不了,冲回房间翻出抗抑郁药,大把大把的塞进了嘴里。
干巴巴的苦涩黏在嗓子里,让人作呕。
姜枝兰以为这样就能熬过去,像以前的六年一样,可却没有丝毫缓解。
父母弥留时的呼唤和蒙在奶奶身上的白布混作一团……
与此同时,一道道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姜枝兰,如果不是你,你爸妈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你奶奶就不会过的那么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你的错!”
“你口口声声说你想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吗?”
姜枝兰倒在地上。
一直没有哭的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是啊,早在六年前她就该死了,是因为奶奶她活了下来。
现在奶奶没了,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亲戚都嫌恶她,同学都取笑她。
甚至唯一对她好的人也不过是把她当成玩物!
姜枝兰摸过枕头下不知藏了多久的小刀,挽起左袖,看着腕间深深的疤,重重的割了下去!
霎时间,鲜红的血连着痛涌了上来,一点点染红了衣服。
她单薄的身体团在一起,蜷缩在角落。
这时,电话声响起。
姜枝兰目光浑噩的看着闪烁的屏幕,这手机是她奶奶的遗物,电话号码几乎没人知道。
所以,是奶奶吗?
姜枝兰爬去接起,心急开口:“奶奶,是你吗?”
那头寂静无声,很久才传来周易泽的声音:“是我,周易泽。”
他是找老师拿到了姜枝兰家大人的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姜枝兰,静看着腕间的血一滴滴的往下落,没有出声。
一直没得到回答的周易泽再次开口:“纸条我看到了,我今天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喜欢你。
可这句话他没说完,就被姜枝兰打断,她声音低柔:“你还记得你曾给我唱过的歌吗?”
周易泽一愣,随即想起那是一模之前,姜枝兰压力很大,他怎么逗也放松不下来。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唱歌给她听。
那首歌叫《记念》,记住他们所有的回忆与思念。
可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就在这时,姜枝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周易泽,再给我唱一次吧,你唱了,我就不怪你了……”
她的话混着电流声带着沙哑,周易泽呼吸一窒,她果然听到了。
“……好。”
接着,他就开始唱了起来:“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的说声再见,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朗,姜枝兰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耳畔的歌声也越来越模糊。
“周易泽,我不喜欢你了……”
这声轻喃顺着风传到了电话那头。
电话那头周易泽说了什么,姜枝兰不会再知道了。
她拿着手机的手无力的滑落下去,最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的鲜红之中……
第十三章
电话那边传来撞击声,周易泽隐隐感觉今天的姜枝兰有些异常,平静地心湖顿时掀起波澜。
“姜枝兰……姜枝兰……”任凭他如何呼喊,电话那边都是死一般的沉寂,他再也坐不住,起身冲出家门。
他所居住的丽都花园小区距离姜枝兰家里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当他驾车赶到姜枝兰家里的时候,随着靠近,他揪紧的心越发紧绷。
多少次送她回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进门,便转身离开,第一次走进她的家,才让他看清姜枝兰是个多么努力的女孩子。
庭院里堆放着破烂,在他看来几乎没做下脚的地方,但他并不嫌弃,他也很清楚,姜枝兰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刚走进去几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老东西刚死,这野种就搞自杀,真是晦气。”
“反正这里要开发,她死了正好,咱们耳根子也清净了。”
自杀两个字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刺进周易泽心里,他快步冲进去,昏黄灯光下,姜枝兰面色苍白躺在那里。
她就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安静地躺在那里,手腕上向外翻着的伤口被血液模糊的狰狞可怖。
“你是谁呀,赶紧出去。”二姑见周易泽过来,急忙起身让他离开。
老爷子毕竟是他们父亲,好歹也算是风光大葬,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累赘的姜枝兰,直接火化随便把骨灰洒在哪里就好。
周易泽看着眼前毫不顾念亲情的人,在联想到姜枝兰那不愿与人亲近的模样,心底蔓延着浓重的心疼,也能够理解她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模样。
“走开。”他一双幽深眸底迸射出愤怒的火,谁敢靠近便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吞噬。
他不相信姜枝兰死了,面上平静但心底却在颤抖。
两人相隔不过几步距离,他却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
入目是遍地血红,他颤抖着手按在姜枝兰颈动脉上,细微的跳动让他瞬间一喜,弯腰抱起她朝着外面冲去。
“你是谁,你带她去哪里?”二姑试图阻拦,她们知道姜枝兰没死,一直不叫救护车就是想着把她拖死,彻底解决这个累赘,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岂不是坏了他们计划。
“如果你们敢阻拦,我保证让你们把牢底坐穿。”
周易泽看上去不过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但一米八几的身高摆在那里,加上身上笼罩的强大威压,让活了半辈子的二姑几人不由得畏惧,不自觉地闪身让他离开。
他小心翼翼将姜枝兰放进车后座,一边翻找车上的急救包一边拨打着120,很快对方就接听了,他也找到了绷带。
“仔细听我说,我车上有个割腕自杀的女孩,我已经紧急为她包扎了伤口,等会我开车会从幸福大街直奔嘉禾医院,你们派急救车过来和我碰面,我的车牌号是桐D88888。”
得到对方的回复后,他直接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离开。
路上,他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姜枝兰的情况,不停的叫喊着。
可倏然,姜枝兰的手无力的滑落,周易泽的心骤然一紧,“姜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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