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周围一片黑寂。
沈绾凝听见夜鸦在屋外枝头呜呜的叫,墙角有老鼠窸窣的声音,霉味弥漫在鼻尖。
是了……这里是冷宫。
月色隔绝在油纸窗之外。
她移了移身体,碾压般的疼痛还在,身上粘稠感很重,之前未清洗的液体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有人吗?”
嗓子依旧干涸得厉害,有些许血腥的味道。
沈绾凝挣扎着起床,拿木盆走到井边。
打水。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间淌下,她把木盆清洗干净,端着一整盆水走进房间。她需要清洗身体,那些纯侮辱性质的液体,她要一分一毫全部洗干净!
仲秋的夜,冷冽的井水浇在身上,一瞬沾上体温后,很快变得与她的心一样没有温度.
男人站在墙角,听着屋内女子偶尔吃痛的低呼,听着她冻得牙齿打架的声音,他的手紧了紧,薄唇抿得像一把刃。
良久,眸中闪过一丝讽刺,转身离开.
这个夜,沈绾凝再无半点睡意。
她盘腿坐在床上,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也试图调息内力。
没错,沈绾凝原本是有内力的,只是——
帝王酣睡,岂容身侧人武功高绝?
大周国,将军家女儿做后妃的不知凡几,每一位进宫之前,都会废黜内力。
那日,按照祖制,嬷嬷送上“散功散”,萧云炔大发雷霆,说沈绾凝是他的妻子,是他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他说,她不用散功!
他说,他要她要留着内力,留着武功,若有一天,他辜负了沈绾凝,就由沈绾凝一掌劈下。
嬷嬷各种为难,周围侍从齐齐跪下,说于理不合。
沈绾凝一颗心都在萧云炔身上,哪里会想到婚后会发生这么一出,笑着便喝下“散功散”。
然后,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以血的代价,满门152口,从老人到稚子!
“噗!”
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内力根本不受控制,在胸腹乱蹿,沈绾凝抹一口血,再来!
少顷,“噗”的再一声。
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失败……
到天亮的时候,沈绾凝胸前衣襟已湿红了大块,心肺俱伤,身体早到了撑的极限。她一手撑在床板上,一手捂在嘴上。
冰凉的空气从鼻腔进入,再到肺部时,肺部刺的一阵阵痛,唯有捂着嘴,呼尚有余温的空气,肺部才会好受一点。
“吱嘎”一声,冷宫门开了,是赵青荷的声音:“还住得惯吗?我的好妹妹!”
她跨步而入,一手拿丝帕掩住口鼻,一手在面前扇来扇去,双眼打量四周环境。
很好,地上灰尘至少有铜钱厚,鞋子踩上去,灰尘“噗”的扬起;很好,墙角屋梁蜘蛛网数不胜数,说不定就有一两只毒蜘蛛。
“托表姐福,本宫还没死。”沈绾凝挺腰坐直,清淡笑着,上扬的唇角如小小的凌霄花。
赵青荷脸色一变,不过在看清沈绾凝的样子后,笑意更浓:“哟,心头血都吐出来了!离死也不远了!”
沈绾凝冷冷道:“本宫提醒你,本宫虽在冷宫,但毕竟还是皇后,是皇上明媒正娶的皇后!你跟本宫说话时,最好客气点!得称一声‘娘娘’,并自称‘臣妾’。赵青荷,你也不想后世史书说你不懂尊卑吧?!”
“尊卑?娘娘?你在说笑话吗?没听过拔毛凤凰不如鸡吗?在这所皇宫里面,谁得宠,谁就是凤凰!”赵青荷快行两步,双手撑在床沿,目光与沈绾凝对视,眸光中全是奚落,“沈绾凝,你现在就是一只没了毛的鸡!来人,把本宫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银质的托盘,放在上面的东西却不怎么美好:
一排细竹条,竹条两侧是编织的麻线,用来夹手或者夹脚;
一把筷子长,削得很尖的竹签,用来戳的,能戳的地方很多,比如眼睛,比如耳朵,也比如鼻子,手指头……
一把沈叶刀,可以削皮,也可以一刀割断经脉,让人成为废人。
沈绾凝饶是将军府出生,从小习武,心智坚定,此刻看见这些也有些发憷,难怪人说“最毒妇人心”,难怪人说“蛇蝎美人”,他们家这位表小姐赵青荷,发起狠来一点不比刽子手!
可她不能示弱,她的理智不允许,她的尊严更不允许!
“宫中滥用私刑,你可知罪有多大?”沈绾凝凉凉问。
她的眸光如冰,如刃,在赵青荷脸上划过后,缓缓看向赵青荷周围众人。
赵青荷骇得后退半步,她身后那些人更是后退一步两步,甚至连退到门口,直撞在门槛上的都有。
一个一人,一个率众,不过一个眼神,差距竟如此巨大!
赵青荷觉得丢人极了!先前所有的耀武扬威,到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不明白,沈绾凝明明已等同阶下囚,为何还有那样强悍的气势?!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拳,仿佛蓄积力量,随后才上前一步:
“罪?还不是掌权者说了算!你不会忘了吧?皇后凤印,如今在我手上!你现在已经没了武功,是杀是剐,还不是我说了算!”
赵青荷找到最大的依仗,一阵哈哈哈狂笑:“来人,给她上刑!”
宫人面面相觑,依旧忌惮。
“本宫说的话没用了吗?啊?!”赵青荷的声线复又尖锐,目光看向专门带来行刑的六个嬷嬷,“谁要今天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本宫赏银100两!”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不要命的人!六个嬷嬷齐齐上阵。
武功尽失,重伤在身的沈绾凝根本无力反抗,被人大力推倒后,对方一屁股做在她的身上,继而跪立,一个耳光下去,沈绾凝脸上便是五道爪子印。
有人按住她的腿,有人按住她的手,有人脱掉她的鞋袜,将细竹条一根一根塞入她的脚趾缝隙。
沈绾凝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眸光如淬毒的火,似要将这座宫殿全部焚尽,扇她耳光的人瞬间怕了,一个巴掌下去后,再无力扇第二下。
“怎么不打了?”赵青荷厉声。
“回娘娘,她的眼神太可怕!”嬷嬷怯懦的说。
赵青荷体会过沈绾凝刀子般的眼神:“把她的眼睛给我蒙上!”
嬷嬷忙拿了布条,正在蒙眼睛,赵青荷一把把嬷嬷掀开,亲自上阵,左右开弓,每一巴掌扇下去,长指甲就会在沈绾凝脸上划过一条血痕。
给沈绾凝双脚上刑的嬷嬷不甘示弱,两个人疯狂拉竹条上的绳子。
沈绾凝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她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哼出一声,面对赵青荷这样的女人,她越是叫,赵青荷越开心,越会想着法儿折磨她……
“骨头挺硬的嘛!”赵青荷双手扇累了,两只手抖了抖,站起来坐在旁边长凳上。
她看了看沈绾凝似乎已断得差不多的脚趾头,心下快意无以复加,挥手:“换。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