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内监一走,许晗仍跪在地上。
半晌,才白着脸,问站起身的顾晏卿。
“北周公主是谁?”
顾晏卿答非所问:“北周皇帝的第十一个女儿……”
许晗看着顾晏卿张合的嘴,耳里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突然明白了白日里副将的异常。
许晗撑着身子站起来,直视他的眼,哑声问:“你与她情投意合,是真的吗?”
顾晏卿眉头微蹙,神色不耐:“此事与你无关,圣旨已下,准备迎公主进府就是。”
语毕,也不用膳,抬脚离去。
许晗望着他漠然的背影,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饭桌上的菜早已凉透,许晗扫了一眼桌上,那全是顾晏卿爱吃的菜色。
一阵风吹来。
引得许晗肺里一片寒凉,她捂着嘴猛的咳了起来。
书房。
许晗摊开书册,续写着医书。
写着写着,思绪却开始恍惚,想起了和顾晏卿初时的场景。
她的父亲是前太傅,所以幼时自己能时常随着父亲入宫。
在演武场遇见顾晏卿时,他不过四岁孩童,却扛着自己长的弓,稳稳射中靶心。
那傲然肆意的模样,让许晗一见倾心。
因他习武,身上的伤总不见好,所以自己便决心要调制更好的创药。
可以说,顾晏卿就是她学医的信念。
顿住的笔尖,浸透宣纸,晕开大片浓墨。
许晗看着这墨渍,勾起了唇角,满是凄楚。
本以为是情深缘浅,可难道只是一厢情愿……
“吧嗒。”
一滴豆大的泪,滴进墨点,消失不见。
入夜。
许晗回到寝房,屋内一片漆黑静默,顾晏卿已经睡下了。
她缓缓坐在床边,将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顾晏卿的眼睛倏然睁开。
见是许晗,他语气微沉:“又有何事?”
夜色掩去了许晗脸上的哀戚,她低声开口,似是哀求。
“你……能不能半年后再娶公主?”
她只要这半年,以他唯一的妻子身份死去。
顾晏卿眼神一凝,定定看着她:“你是担心自己正妃的地位不保?”
许晗心里一刺,还未解释,顾晏卿便把手一抽,翻身背对着她。
“她是她,你是你。”他语气淡漠:“我累了,睡吧。”
许晗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满面悲凉。
第二日。
许晗再睁眼,床边已经冰凉一片——顾晏卿上朝去了。
她落寞的起床梳洗,这时,一个陌生的内监来宣召。
“穆王妃,公主宣您进宫。”
许晗心里疑惑,她想不到有哪位公主与自己相熟。
入宫后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北周公主。
安玲珑斜倚在卧榻上,上装下裙,头戴纱巾,脚蹬着一双鹿皮小靴。
明眸皓齿,手腕串着铃铛,摆动间叮铃作响。
许晗面容平静,跪下问安:“妾身顾氏许晗,拜见公主。”
清脆的铃铛声越来越近,停在跟前。
头顶少女的官话带着口音,尽显娇憨:“原来晏卿有妻子啊,可我竟从未他提起过。”
许晗身子一晃,舌根漫上难言苦涩。
她艰难开口:“公主召妾身有何要事?”
安玲珑绕着许晗缓缓踱步,也不让她起身。
一边像是看什么货物的打量着,一边说。
“晏卿说过要给我一生一世,我才千里迢迢来到南赵。”
一生……一世!
许晗只觉一颗心被这几个字绞得鲜血淋漓。
安玲珑看着她惨白的脸,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们说穆王妃是医仙下凡。”
她兴趣缺缺的评价:“如今一看,你也不过如此嘛。”
许晗脸上血色全无,手紧紧的攥着,狠狠压下内心的痛楚。
她看着安玲珑命人抬来几箱珍宝,摆在自己面前。
眼底泛着阴冷,语气命令般的说。
“这是赏你的。”
“以后,我为主,你为副,我不介意晏卿有妾,只要你听话就好。”
第三章 公主入府
一时间怒,惊,悲,涌上许晗的心头。
她是太傅之女,也是顾晏卿三媒六娉,八抬大轿迎进王府的,怎就成了妾?
许晗握紧了拳,说道:“公主说笑了,这件事等您真的嫁过来再说也不迟。”
说罢,她漠然起身。
也不管安玲珑脸色,行了一礼说:“妾身告退”,便径直离开了宫殿。
高耸的城墙,只看得见方寸天空。
许晗一边走着,脑袋里回荡着“一生一世”四个字,心如刀绞。
才将将看见宫门,她便被人唤住。
许晗转身,是皇上身边的赵公公,他笑着说:“穆王妃,皇上有请。”
御书房。
许晗恭敬的伏在地上,叩头跪拜:“陛下圣安。”
身前人未语先咳,好一会,才响起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
“起来吧,赐坐。”
许晗这才抬起头,看向书桌前面色苍白的男子。
分明接近而立,却因病看上去像弱冠少年。
许晗坐下,忍不住说:“陛下的咳疾还未痊愈么?”
顾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晗儿,你以前都是唤朕小叔叔的。”
许晗神色一顿,低头不语。
那时候顾珩还是恒亲王,是父亲的得意弟子,又怎是面前这心思难测的帝王呢?
顾珩又咳了几声,突然问道:“朕听说,你最近在撰写医书?”
许晗放在膝上的手颤了颤,回答:“是,待写成后,妾身会将其献给陛下。”
她跪了下来,低着头请求:“届时还望陛下将医书拓印传给世人。”
顾珩嘴角含笑,可笑意未达眼底。
“为了顾晏卿,你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许晗,语气意味深长:“只可惜,他另有所爱了。”
这话如一柄直刃,直刺许晗肺腑,痛得她难以呼吸。
她伏下身,却是说:“妾可以不在医书上留名。”
顾珩瞳孔黑得深不见底。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既如此,朕便允了。”
穆王府。
许晗前脚进府,皇上的赏赐后脚就下来了。
“穆王妃许氏,蕙质兰心,特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红玉珊瑚一盆……”
顾晏卿立在门口,看着源源不断抬进来的箱子,眼底一片深沉。
半夜。
许晗写完医书,颇为劳累的回到寝房,却意外的看到顾晏卿坐在床头,竟是在等着自己。
她未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顾晏卿冷声问:“你今日进宫是去见了皇上?聊了什么?”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许晗心一沉,神情黯淡了下去。
“皇上找我说了一些关于医书的事情,还有过往旧事和家里的琐事……”
她掩去了见安玲珑的事,只说了和顾珩见面。
说着说着,顾晏卿眼底的风暴却愈来愈甚。
他猛地将许晗一把扯到床上,压在身下。
许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上人愠怒的说:“连家中琐事都聊,你们还有什么是不说的?”
随即,独属顾晏卿霸道的气息迅速笼罩了下来,将许晗的反驳尽数吞咽在唇齿间。
诸多不解尽数淹没。
意乱情迷间,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大浪中摇摆的独木舟。
只能承受着他带来的风暴。
喉间忽地一阵痒意,许晗猛地侧头,埋进旁边的衣褥间闷咳。
她看着晕开的血迹,心中酸楚,遂悄悄将血迹掩住。
翌日。
许晗直到晌午才悠悠转醒,身体如同扔进药碾子里碾过一般,酸痛难忍。
她爬起身,艰难的穿戴好,唤来晴心。
将染血的衣递给她,吩咐道:“把这个烧了。”
随后她便忍痛去向书房,经过门口时,恰好顾晏卿回来。
她立在那,勉强挂起一个笑,正要开口喊他。
抬眼却看见顾晏卿身后娇俏的身影,心里猛地一震。
顾晏卿也看见了她,语气淡淡的说:“以后公主就住进穆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