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人生中,「秦诗羽」这个名字是最大的噩梦。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爸妈一心希望可以靠女儿高嫁来改变命运。
当然,彼时年幼的我是不懂这些的。
我只知道,在我八岁前的人生里,爸妈似乎更喜欢我一点。
「茵茵和诗羽长得像,但还是茵茵更漂亮一点。」
「而且茵茵聪明,无论是什么,学一遍就会。」
亲戚们都这么说,我并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反而抱怨:「为什么我要上钢琴课芭蕾课马术课,姐姐就都不用?」
十一岁的秦诗羽站在我身边,温婉地笑:「家里的钱有限,爸妈都给妹妹花吧。」
于是所有人都说,茵茵聪明漂亮,但还是诗羽更温柔懂事。
然而人生自我八岁那年成了分水岭。
我意外摔倒,不知从何而来的碎瓷片划伤了我的脸,不管涂了多少药膏,还是留了疤痕。
没有人再说我漂亮了。
我要去的钢琴芭蕾马术课,都给了秦诗羽。
过年时秦诗羽会有新的漂亮裙子,而我只能穿旧衣服。
深夜的时候,我听到爸妈在他们的房间里叹气:
「茵茵这张脸算是废了,没必要再在她身上花钱了……」
只有秦诗羽会安慰我:「没关系的妹妹,只要你够努力,脸毁了也可以拥有幸福的人生。」
我看着她的脸,说出这种励志鸡汤时,她的神情是如此柔美真诚,好像一个一尘不染的天使。
……就好像那天把碎瓷片放在沙发后面,又悄悄绊倒我的人不是她一样。
08.
此刻,我静静地听着姐姐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传过来,轻柔、甜美、无辜:
「复池你要好好的,我下个月就回去啦。」
我放下菜刀,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有些计划,必须要提前了。
大考前夕,顾复池病了。
这段时间本就是流感高发期,病来如山倒,我赶到顾家的时候,他已经烧到了 39 度,整个人在被窝里发抖。
他的睡衣已经完全被虚汗浸透,打湿的额发贴在烧得通红的脸颊上,嘴唇却是苍白的。
「你得去医院。」我把顾复池扶起来,「吴叔呢?还有李婶……」
他们是顾总留给顾复池的司机和保姆。
顾复池靠在我身上,整个人像是脱水状态一般,根本没有力气回答我的话。
我拿过他的手机,用顾复池的指纹解了锁,试着联系吴叔和李婶,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小少爷病成这样,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吴叔的车坏了,他家离得远,一时赶不过来。
李婶今天要参加儿子的婚宴,去了临城。
眼看是没有人帮忙了,我伸手帮顾复池解开那身湿透的睡衣。
他无力地试图挥开我的手:「你干什么……」
「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你?你根本……」
我不由分说地帮顾复池换了衣服,随后,我艰难地试图背起他。
他很重,比我高了将近二十公分,站起来的时候,我膝盖一弯,差点直接跪到地上。
加油,不要倒下……
胜败在此一举。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背着顾复池向门外走去。
突然间,我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到了我的颈窝里。
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眼泪。
顾复池哭了。
10.
深夜两点,顾复池靠在我身上输液。
他睡得沉了,睫毛微微翕动,医院的灯光照下来,他精致的侧脸像艺术家用心打造的雕塑。
我只背他出了楼门,就遇到了好心的邻居大叔,开车送我们来了医院。
顾复池的睫毛太长了,我有些好奇,想要伸手碰一碰,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顾复池睁开眼睛,淡淡地看向我:
「干什么?」
「想数数你有几根睫毛。」
「切。」他哼了一声,「老套。」
这样说着,他却悄悄把脸扭了过去,我看得到他嘴角微扬的弧度。
扭过脸后,他看到了我膝盖上的瘀青。
「怎么弄的?」
「没事……」
「怎么弄的?!」
「背你的时候没站稳,撞了一下。」我小声道。
「笨死你算了。」顾复池冷着脸,「明明打个 120 就能解决的事情。」
「我……我当时没想起来。」我咬咬嘴唇,「你不也没提醒我吗?」
顾复池沉默了片刻:「老子那是烧糊涂了。」
我摸摸他的额头,变凉了一些:「不烧了就好,刚刚吓坏我了。」
病痛会激发出一个人身上所有的软弱,顾复池像只收起了尖刺的小兽,乖乖地窝在我怀里。
「刚刚……为什么哭?」
顾复池脸色一黑:「能不能别提?」
「好,不提。」
……
半分钟后,顾复池低声道:「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那种脑残作文范文。」
「……啊?」
「就是那种写什么,我冬天晚上生病了,妈妈背我去医院。」
「唔……好像看过,很多人都这么写。」
「嗯。」顾复池低低地说,「其实我当时很羡慕。」
我沉默了下来。
「别人的妈妈会背他们去医院,可是我生病的时候,我妈从来不会出现。
「我没有想到,第一个背我去医院的人……是你。」
顾复池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完这句话后,他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想要回避真情流露后的羞涩。
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输完液后,我们回了顾家,我给顾复池熬了皮蛋瘦肉粥。
粥在煮的过程中,我听到顾复池的手机又响了。
「……姐姐。」
顾复池接了起来。
是秦诗羽。
「我不是有意不回你微信的,我昨晚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