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瑗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两只胳膊快被卸下来似的疼,手臂上全是淤青,她想叫疼,却连咧嘴,也能牵扯到神经连着头皮都是针刺似的痛。
阳光从大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屋子里挂了很多毛巾,四个上下架的床铺,靠近阳台的地方有个简易的布艺柜子,再旁边是一个放脸盆的三脚架,架子上的墙面上用钉子挂了一个红色的圆形塑料框镜子。
她躺在靠近窗帘的下铺位置,床与墙壁的夹角处有个床头柜,放了好些散着香气的瓶瓶罐罐,想必不是化妆品,就是护肤品。比起身体的疼痛,现在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孩捧着脸盆走了进来,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来了,惊讶道:“姐,你醒来了啊。”
这女孩穿着超短裙,绑了一束高马尾,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的,只描了下眉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李瑗忍着疼,问道:“这是哪里?”
女孩叫道:“你脑袋真的被打坏了啊?”说完,又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分,讪笑着解释说,“昨晚他们都说你被打傻了。”
可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女孩坚信躺在床上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你是谁?”
等了一会儿,李瑗才从女孩口中得知,她叫王娟。王娟把搪瓷脸盆搁在床头柜上,再顺着一根线,轻轻拽了下,发出一声啪嗒的响动,屋里的电灯泡就亮了起来。突然的明亮让李瑗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她听到她笑着说,“我是谁,姐,你这话问得,我都不知道怎么答你了。”
明明年轻的声音,总给她一股老成的社会味。
李瑗半眯着眼睛,看向她,“你们这是虐待、非法囚禁,犯法的行为。”
王娟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而嘲讽,“我的姐姐啊,你是真傻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还犯法的行为,也对,嫖娼卖淫确实也是犯法的。”
李瑗听得一头雾水,她还想再问,却从隔壁传来“吱呀吱呀”床摇动的动静,女人的呻吟断断续续地隔着这堵薄墙传了过来。
李瑗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王娟将毛巾轻轻地覆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擦拭,“你听这声音,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吗,这是幸福发廊。”
“你不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你叫李知蝉---”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我们这里的女人都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来处。”
王娟的话如同快速扩散的病毒,在她离开后,伴随着隔壁的动静,盘旋在李瑗的脑海中,像是被强行植入后,游移着一种不确定、不敢信的迷茫。
隔壁的摇床声戛然而止,她猛然惊醒,先是伸手沿着枕头边上摸去。睡觉时,她一直有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的习惯,果然,手机滑进了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
这是一只翻盖手机,她盯着小巧的银色手机,仿佛回到了大学的时光,她曾经也有过这样一只手机,是摩托罗拉的牌子,她记得是用她第一笔兼职的工资 600 元买的。
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的日期是 2005 年 8 月 15 日。
李瑗吓得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自从参加工作后,虽然每天忙着做文案,但是她在休息的时候也看过不少小说,尤其是网络言情小说。
这是什么情况? 重生? 穿越?
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深海里的怪物伸出了无数触角,扼住了她的所有感官。她想甩去这种荒谬的想法,却看着这个环境和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确认这个事实。
与其煎熬在这种判断和犹疑中,索性给自己一个痛快。
她艰难地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挂镜,疼痛像踩在地上晃晃悠悠的步子,显得有些不真实。
镜子里的女人,脸颊红肿,连带眼睛是肿的,但依稀能看出她的五官清秀,大波浪卷发染成了栗子色,即使这样狼狈的时刻,瞧着也有几分姿色。
李瑗不知道她为什么用姿色去形容这个身体,也许是受这里的环境影响,也许是这个身体自身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她终于绝望地确认:她不是她,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该死的穿越!
***
李瑗想了很多种网上看到的死法,可是她又怀疑死就能回去吗? 带着这种不确定性,她无法对自己下狠手。
“王娟说,你脑子出问题了?”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散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李瑗定了定神,看向来人,那人带着大金链子,她想起来,是昨天晚上见到的其中一个人,“你又是谁?”
她既然不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套用小说里的狗血大法,装失忆。
“嘿,你是真傻,还是给我装傻。”大金链子弯着腰,贴近她的脸,四目相对下,李瑗看到自己倒影在他的瞳孔之中的样子。
她看起来惊恐不已啊,果然本能是没办法控制的。李瑗将这种反应归结为这具身体主人的遗留意识,就像膝跳反应一样,已经是一种本能。
“我真不记得了。大哥,您到底是谁?”依着本能的害怕,她往床里缩了缩,和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大金链子从边上拿了一把塑料椅子,双手插回裤兜,往上一坐,他的目光似笑非笑,一丝一毫都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得,看在我们俩这情分上,我再给你指条明路。”
他说着,双手交叉握着抵在下巴上,脖子上的金链子因此悬空,一块长方形的刻字挂坠摇摇晃晃地像一块钟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去范先明那儿的事情已经定了。你也别怪我没帮到你,你看昨天下午,我不是给老大打电话了吗,这事没有周转的余地。你也别想搞东搞西,伺候好范先明这老东西,不比呆在这里差。”
李瑗的脑子快速运转,将他的话和自己现在的处境结合了下,试探性地问道:“你把我送给了范先明?”
大金链子笑起来,“这不是挺聪明的吗,哪里傻了。”
“那范先明是谁?”紧接着的问题,又让他觉得这女人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不清楚了。
“知蝉,我最后给你个忠告,老实点,别耍花招,去了范先明那里也是一样,他可不是我这种好脾气的人。”大金链子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仅有的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阳光被他的身形挡住,他微微俯身看向她,像山一样巨大的阴影顿时笼罩在她的身上,“还有,我叫邵鹏。记住了!”
她愣愣地点了下头,邵鹏看起来很满意,“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要选吃苦头的路。”
在邵鹏出去之后,王娟紧跟着又回到了屋子里,看到李瑗像是被吓住了的样子,就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我在外头都听到了,姐,你也别伤心了,你好歹跟过鹏哥一段时间,他也还算有心,刚才他给我说,这两天让我照顾你。”
“我跟过他?”李瑗不可置信的问道,同时对王娟那套自以为是的逻辑,更是从心底泛起了一阵恶心,压着这股恶心,她有点生气的反驳,“他把我打成这样,还把我送人了,这叫有心?”
王娟抿嘴轻笑,一副知心妹妹的模样,“这里的女人哪个没有挨过打,你不跑,不就不会挨打了吗。我不知道范先明是谁,不过伺候一个人,总比伺候所有来幸福发廊的男人来的好。”话落,又见她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道,“我这嘴,真是话也不会说。姐你和我们不一样,我记得我来的时候,就见你跟着鹏哥了,这两年,你也就跟着伺候他一个人了。不像我们,就像那些人骂的,公共厕所。”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李瑗沉默不语,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爬上了后脖颈,她能听出王娟话里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同时更多的是对她的麻木感到可怕。
王娟见她情绪低落,就也转了话题,“对了,你知道袁梅不见了吗?”
“鹏哥已经派人去找了,从昨天下午见客人后,就失踪了。你看这事闹的,现在我们这行风险也大的很,你离开这里,未必不好。”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李瑗觉得这女孩看着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但她那两片上下嘴唇拨动出来的话,听着就是让人刺耳,让人不舒服。
这姑娘可真不会说话。
李瑗适时打断她的话,“袁梅是谁?”
“呃---”话被突然打断,她的表情愕然中夹着恍然,颇为遗憾地耸了下眉头,“你连她都忘记了啊,你们两关系不是挺不错的吗!”
袁梅,袁梅,袁梅。她在心底默喊了好几声,完全想不起这人了。
只剩下苦笑:到底是换了个芯子,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这隐隐约约的紧张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王娟似还在喋喋不休,她却放空了脑袋,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