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 市章家少主的婚礼上,原是一派喜庆浪漫的气氛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极度不和谐之音——“走你!哈哈!”。
众人纷纷停下推杯换盏的手,觥筹交错间,又听一个女声道:“来了,老弟!”
貌似还是同一人......
声线和台词匹配度为零,台词和场合匹配度为负值,一个妆容精致正在夹排骨的老太太听见后,吓得把还在滴油的排骨掉进了装满果酒的杯子里,啪叽——咕咚——啊,酒杯里冒上来几个泡泡。
啪叽——排骨与酒接触的声音;咕咚——排骨在酒杯中沉底的声音;啊——某大龄男子的惨叫......
左手被溅了酒和油混合物的老太太还没说什么呢,坐在她旁边看起来十分贵气绅士的中年男子先叫嚷嚷了起来。
“哎呀呀呀,大伯母,你看,这怎么弄的啊,来人啊,快给你们夫人拿纸擦擦,真是......呔,不成体统!”
他刚站起来,就看见邻桌一个人的视线朝这边扫了过来,于是瞬间像被点了穴一样乖觉地坐下,撇撇嘴小声咕哝了两句,似乎还有些委屈和不服。
老太太淡定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湿巾细细地擦着手,袖口也弄脏了一些,不过也没办法了。
这时,婚礼的主角新郎和新娘,也就是刚刚那句惊为天人的“来了,老弟”发出者,夫妻二人端着酒杯,啊不,是酒瓶,就过来了,看起来倒也算琴瑟,呃,和鸣。
只见新郎一手端着手里的酒杯,一手虚扶着旁边摇摇晃晃提着酒瓶子的新娘,时不时地还要看一眼脚下新娘不规则的礼服裙摆,免得一会儿两人在长辈面前摔个狗吃屎。
虽说都是要给红包的,可也不是这么个磕头的方式啊。
“咳咳!”邻桌的一个人实在受不了这画风了,轻咳两声对新娘说道:“深深,不许这么没有礼貌!快,让小川帮你拿着!”
话虽严厉了一些,语气却未听出半分威严,可见说话的人宠得很,也并不是真的要责备,不过手上却是要拿走新娘手中拿的并不稳当的酒瓶子。
新娘看似不稳的手握着酒瓶十分灵巧地一躲,不明内里的众人眼瞅着她举起酒瓶,担心道:莫不是要砸向抢她酒瓶那人吧。
就在他们要准备倒吸一口凉气时,没等来酒瓶砸人的碎裂声,反倒是看着有些迷离的新娘仰头将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咕咚咕咚的声音听得老太太在座那一桌人脸都绿了,刚刚那个说话的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新郎也是没有办法,抢又抢不得,只能看着别让新娘喝得太急呛着,等她喝完连忙接过空酒瓶递给一旁的伴郎,说:“拿个杯子来,对,换个度数低的。”
后半句是低声说的,就怕新娘听见。
一旁的伴郎皱着眉又说了些什么,只见新郎一脸不耐烦地咬牙压低了声音吼道:“那就兑水,没看见都这样了么!”
被吼完的伴郎耷拉着脑袋快步离开,隔不多一会儿,又拎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酒瓶和新郎手里的同款杯子小跑着回来,临到跟前的时候还差点被红毯翘起的一角绊倒,样子可怜又好笑。
不知是谁注意到了这一幕,真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新娘挥开递给她的酒杯就要抢他手里的酒瓶,眼里的精光就像饿狼见了肉,看得人心里怪发毛的。
这下旁边的新郎忍不住了,但还是好言好语地哄着把杯子塞进新娘的手里,又附耳悄悄对她说了什么,好说歹说新娘不抢酒了,乖乖举着杯子听着一桌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嘴巴一张一合。
如果你以为她终于老实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全桌人或真心或虚伪的祝福讲完后,新郎正要举杯和新娘一起共同敬酒的时候,新娘一抬手,自己一个人“咕噜”一口将杯中淡酒饮尽,末了还倒倒杯子,似乎是在诧异怎么就这么点量呢?眼见她随手就把手里的酒杯一扔,差点砸到中年男子身边那个刚刚偷笑的时装女人身上。
女人嫌恶地一躲,杯子落空,不知滚到了谁的脚下。
新郎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干脆自己也一饮而尽,空留那个刚刚叫嚷的中年男子端着手里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反倒是他身边的老太太从容地掏出两个大红包塞到了早就把空酒杯不知扔到哪里去的新娘手里,慈眉善目地笑说:“乖乖,今儿是你们的大喜日子,奶奶别的没什么,拿着这个,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以后好好过日子,散席后吃点东西,酒喝太多会伤胃的。”
说完,老太太拍了拍新娘拿着红包的手,看了眼新郎说:“臭小子,扶好你媳妇,要是磕了碰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诶,是,奶奶!”新郎低眉顺眼地点头。
“谢谢奶奶,么么!”刚刚还醉得眼前人都不对焦的新娘见到红包后,立马眉开眼笑地对着送红包的老太太隔空飞吻,然后把两个厚厚的红包又转塞到旁边新郎的手上,大大咧咧地说:“拿着,你的就是我的!”
老太太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到新娘不羁的一出不怒反笑,爽朗地笑说:“好好好,都是你的。”随后瞪了一眼接了钱就手软的新郎,说:“还不快拿好!”
新郎连忙应下后,赶紧把红包交给身后的伴郎保管,腾出的手扶住晃悠悠的新娘,新娘歪头朝他一笑说:“走吧!”
那中年男子这才反应过来,接着话茬刚要指点年轻人一番,就见新郎看不见他似的扶着新娘转战下一桌了。
他讪讪地舔了舔嘴坐下,右手边那个差点被新娘酒杯砸到的女人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呵呵,真有人拿自己当盘菜啊!好笑!”
女人打扮入时,但看不出年纪,嘴上笑着,眼睛里却一点高兴的神情都没有,像极了吃人前的毒蛇,吐着信子只待攻击。
“诶,你是不是......”中年男子不甘示弱地想要反唇相讥,‘有病’俩字还没说出口,左手边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此时的脸上挂满了寒霜一样地把那杯泡了排骨的酒往桌子上一摔,震荡之下溢出酒再一次撒得桌布上到处都是。
那磕在桌上十分清脆的“啪”的一声,让临近两桌的人都看将过来。
大家在视线触及到声音的来源是哪里后,又全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没事人一样地该干嘛干嘛,一会儿又恢复了席间的家长里短。
只有摔酒杯的老太太所在的这一桌仍在噤若寒蝉,等到老太太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说了句“吃饭”后,大家这才敢继续动筷子,却也都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口,嚼在嘴里食不知味。
这时,老太太拿过手边服务员刚送来的新酒杯,左手边眼尖的小辈早就麻利地帮她倒好了果酒。
她举起杯子,遥遥看了邻座刚刚那个出声嗔怪新娘的中年女人,那女人也刚好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隔桌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后,各自喝下杯中的酒。
甘甜的梅子味香溢满口,老太太品了品,是当年的味道,却又不似记忆中的味道。
身后新郎新娘敬酒的欢声笑语时不时传入她听力尚好的耳朵里,欣慰地暗自感叹一声“真好”。
可能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看似面色冷然的老太太心里此时高兴得不得了,只有隔了一人的那个时装女子看出,并十分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是受够了这种不动声色的样子,看了就觉得恶心。
刚刚要回怼她的中年男人捕捉到她的这一表情后,可算是逮到了机会发作,便阴阳怪气地说:“哼什么哼啊,心里要酸死了吧,到嘴的葡萄让狼叼去了,费尽心思一场空啊,呵呵!”
‘呵呵’两字咬得格外清楚,他刚一说完,大家又都停下了筷子,眼观鼻鼻观心地默不作声。
中年男人也觉得气氛不对,识趣地闭上了嘴,余光里扫到左手边的老太太开始动筷子了,他才敢迅速地在转到他眼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进了嘴。
结果咬了一口才发现是自己平常最讨厌的肥牛筋,软烂的口感简直像踩了大便一样糟透了,他立马就想找块纸巾吐出来,可一想到身旁的老太太最烦别人浪费粮食,不吃可以,但进嘴的东西不能吐出来,所以他只好忍着剧烈的恶心生生把牛筋咽下,憋得眼泪汪汪的他赶紧喝了一大口酒一并咽下,这才算好些。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咳了一下掏出一看,是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女儿发来的,她说:“拜托你轻点作死,我们还想好好吃饭呢!”
他抬头看到闺女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迅速回了一条“吃死你!”后继续夹菜吃。
有了刚刚的教训,他再不敢不看清是什么就放到嘴里了,只是有点时候,话不可以乱说,饭也不是乱吃的,吃不好,恶心的是自己。
旁边的女人还在看笑话一样,斜睨着他刚刚的窘态,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挨桌敬酒的新郎新娘,那小丫头已经把胳膊架在了新郎的脖子上了,穿上恨天高的她身高上和新郎看着差不多高,所以看上去特别像两个人勾肩搭背,也不知道是她搂着新郎还是新郎架着她,总之狼狈为奸,哼!
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讲,也就腹诽一下,连嘴瘾都过不成。不过,在看到邻座那个女人稍稍回身时,他又紧张地闭了闭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顿喜宴吃得真够憋屈的了,好像只要是个女的,都要和他过不去。
等到新人们挨桌敬完酒以后,大厅里的气氛热闹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喝酒就人来疯的新娘带动的,总之就是大家也都不拘泥于座位的安排,邻桌之间也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上了,还有的人隔着十几张桌子也能端着酒杯过来攀个关系什么的。
这个时候,如果仔细留意的话,就会发现,给新娘和新郎预留的那一桌反倒安静了下来。
不似刚刚的豪爽,新娘此时正一动不动地靠在新郎的肩膀呼呼大睡,时不时还咂吧两下嘴,看样子是沉浸在美梦中了。
可怜新郎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她靠着,嘴里干的要死也不敢稍微挪动一下去拿杯水喝,还要低头看看她睡得是否舒服,偶尔还要扶一扶她的头,免得倒了再把她吓醒。
伴郎见他这个样子想调侃他两句,但见他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吵醒肩上靠着的人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实在看不得他这副心疼得不要不要的表情。
他正要离这个死秀恩爱的家伙远一点时,新郎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并朝他一抬下巴,意思是拿点水给他喝。
伴郎小哥再次翻了个白眼,一边帮他倒水,一边小声骂他:“渴死你算了!”要不是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他才不会管他呢。
后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章家的人有的是,能喝的更是比比皆是,新娘是趴下了,但不缺他这一个新郎官,章家老太太,也就是那个排骨掉酒里依旧面不改色的老太太,放话说今晚谁都不许闹洞房,于是新娘就被新郎抱着一路睡到了新房。
洞房虽说没人闹了,但想做点什么也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