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陪着贵妃吃了点酒,我有点乏,就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吹吹风。
忽然有人从背后狠狠推我一把,我险些跌进湖里。
画月眼疾手快扶稳我,回头就看见方婉撇着嘴笑。
「南姐姐,别瞪我啊,好吓人。」
「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你自己没站稳,可不怪我……」
我想也没想,回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方婉瞪着我,又要掉眼泪。
我冷笑:「这儿没别人,你装给谁看。」
我揪住她的衣领,摁着她的头,把她往湖里推。
方婉吓得抱紧围栏,失声惊叫。
「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你要是站不稳,可别怪我……」
我话音未落,忽然一支长箭直直地射向我,沈玉安站在不远处挽着弓。
和梦里一模一样,他为了方婉,要了我的命。
长箭擦破我的耳朵,我像丢了魂一样,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
那支箭明明没有刺进我的胸口,可是我的心,好疼啊。
疼得我直掉眼泪。
所有人都在围观我的狼狈,方婉扑进沈玉安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沈玉安推开她,在我身前蹲下。
他掏出手帕擦着我的眼泪,轻声安慰着:「流景,吓到了是不是?」
「孤是一时情急,怕你闹出人命。」
我几乎是咆哮出声:「滚——」
「你别碰我!」
沈玉安还要向我伸手,一只镶玉的宝靴突然踹在他的胸口。
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我不看就知道,是陈锦颐。
他的香气特别好闻,我第一次见他,就牢牢记住了。
他用衣服盖住我,把我的眼泪都藏起来,不让人看,不让人指点。
17.
陈锦颐抱我回家。
母亲从榻上跳起来,高兴得病全好了。
她刚要笑,看见我昏昏沉沉的样子,又哭起来。
听大夫说我没事,只是惊吓过度,养两天就好了。
她没忍住,指着东边破口大骂,中气十足。
骂到一半,回头看见陈锦颐还在,她叉着腰问他,为什么不回请帖!
「你若不是想娶我的心肝儿,就别来招惹她。」
陈锦颐却说,他根本没收到过请帖。
他跟母亲说喜欢我,想娶我,只是大概我瞧不上他。
母亲大力地拍着他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怎么会,流景日日都念叨你呢,说你一表人才,她可满意了!」
娘,我还没死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虚弱地张张嘴,说不出话。
我娘尽情污蔑我,再也没人管得住她。
请帖的事左右调查,什么也没查出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谁动的手脚。
荒唐,沈玉安,你真荒唐。
画舫的事惊动圣驾,皇上为了安抚我爹爹,狠狠罚了沈玉安。
姑姑请母亲进宫说话,她说自从方婉出现,沈玉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与他说过很多次,离方婉远一点,他就是不听。
前几日,沈玉安居然问她,她把他养大,是真心待他好,还是想要控制他。
姑姑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母亲回家后与我感叹,从前怎么没发现,沈玉安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他生母爬龙床,生下他以后,还拿孩子威胁皇上。
若不是姑姑求情,说稚子无辜,他早就跟着他生母一起下去了。
我想起梦里,姑姑就是被沈玉安活活气死的。
思来想去,还是跟母亲说:「姑姑一辈子恪守德行,可是偶尔,也要为自己多想一想。」
她收养沈玉安后不久,就诞下三皇子,若真论起来,太子之位,怎么也轮不到沈玉安去坐。
18.
沈玉安生辰这日,给我发来请帖。
陈锦颐趁我看不见,把它叠成纸燕,飞到墙那头去了。
我从屋里拿出茶,他立马举起书挡着脸,装作很专心的样子,估计正躲在书后头得意呢。
我生病这些日子,他天天跑来,母亲起先很高兴,渐渐也觉得烦了。
那日二人商量提亲的好日子,母亲说,算好了明年二月十六,大吉。
陈锦颐讨价还价,说今年八月八,是个上上签,他母亲已经启程往京城来了。
我娘笑说真好,然后望着陈锦颐的后背,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她偷偷跟我说:「不然娘还是给你找个离得近的,陈家这小伙儿,太黏人了。」
哈哈哈哈哈。
哎,她呀,是舍不得我了。
我躺在院里的摇椅上,看看陈锦颐,看看云,看看鸟,再看看手里的残卷。
时间就静悄悄地溜走了。
我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陈锦颐不见人影了。
他不在,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正巧过来,她拾起压在石桌上的一幅画,扑哧笑出声。
我凑过去一瞧,看见画里的我歪在摇椅上,睡得口水直流,嘴边儿还题着小字:烧鹅、烧鹅……
母亲笑得停不下来,我的脸噌地烧起来。
嘟嘟囔囔地骂:「陈锦颐人呢!」
「娘,你还是给我找个离家近的吧,我也觉得他不怎么样。」
母亲摸摸我的头发,又摸摸我的脸。
「他呀,给你买你做梦都想吃的烧鹅去了。」
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圈,欣慰地感慨:「我就知道,我闺女是个有福气的。」
19.
我出门接烧鹅,跟沈玉安撞个正着。
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见我,慢慢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
「我今天,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来。」
他颓着肩膀,神色落寞。
「流景,你不在我身边,做什么都没意思。」
「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只是怕你伤到方婉,荣恩侯会找你麻烦。」
「方婉的心也不坏,她只是想和你亲近,你别因为我,就对她那么大敌意……」
我笑了。
沈玉安的话停在嘴边,或许是我表情里的轻蔑太明显,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
从前我以为,若我和他告别,一定会有很多话要告诉他。
我要让他知道,他是如何伤害我,又如何让我心碎。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是如何被他糟蹋得面目全非。
真到了这一天,我想了想,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浪费,都是多余。
我笑着说:「别太自以为是,殿下。」
「日后别来了,陈锦颐看见你,会不高兴。」
说着话,陈锦颐就出现在巷口。
他像晚归的良人,懒懒地向我挥手。
我朝他跑过去。
沈玉安带着哭腔,在我身后问:「就算孤娶了方婉,你也无所谓吗?」
是的,我无所谓。
沈玉安,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