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形的项链,丁点的血渍。
灯光照得那么清晰,我的视线却模糊了。
敲门声响。
封言走到门口,手抵着门把,回头看我,像警告又像是提醒:「你应该清楚,我妈和你妈是多年好友,我们之间的事说出去,只会影响他们的友谊。」
我望着封言。
突然发现,我可能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
这一刻。
温柔体贴的竹马,开始变得面目可憎。
6.
分手是我提的,深夜躲在阳台里痛哭的人,也是我。
阖家欢乐的日子。
爆竹声不断。
我看着楼下两个小孩子你追我赶,突然就想起爆竹炸裂的时候,每一次捂住我耳朵的人,都是封言。
那时候。
我们连十岁都没到。
我一声声的叫哥哥,封言对我妈说:
「我长大了,要娶可可。」
「可可愿意吗?」
我妈轻声询问。
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做结婚,只是傻愣愣的问:「愿意就可以吃糖吗?」
「嗯!」
封言干脆的应声:「我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钱,给可可买糖。」
我嘿嘿的笑,牵着封言的手,「可可愿意!」
我妈笑了:「小馋猫。」
时日今日,那天晚上的风景已经模糊,可是当时的快乐,记忆犹新。
交杂着孩童的笑声。
我躲在被子里,拼了命捂住耳朵,拼了命想要隔绝一切,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一次。
整个新年,我和封言没有一起看电影,没有一起堆雪人,没有一起放炮竹,甚至连面都没有再见过。
大雪消融的日子。
我踏上了回学校的车,目光投向车站。
那里空空如也。
而我,听着耳麦里的《他不懂》,早已泪流满面。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不止一次失声恸哭。
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
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却要哭到失声?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全是封言。
那些睡不着的夜,我在熬。
熬到头发散落,熬到心神憔悴,熬到站不稳脚。
我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骨头,疼到颤抖,我试图拯救自己,却发现自己的皮肉已经黏在砧板上。
我一遍遍的挣扎,一遍遍的血肉模糊。
油尽灯枯,不过如此。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留置针已经扎在手背。
室友林纯望着我,满眼心疼,低声道:「如果真的难受,就去见见他吧。」
见吗?
现在的我,不见,才能不贱。
碎裂的手机,我没有去修,过去的种种,包括他,我全部清空。
我想,只要时间够久,我一定会好的。
可是。
我没有想到,分手不过三月,封言和秦瑶官宣了。
偌大的校友群,传疯了。
·99+的祝福,像是乱花,迷了人的眼睛,而我,大病一场,形同枯槁。
林纯看不下去,想让他来看看我,我不愿意给手机号,她就自己搞来。
但是。
沈可可三个字一出,电话秒挂断。
昏暗的病房里。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林纯不甘心的继续打,像是要把手机戳出洞来。
我蜷缩在被子里,身子烧得滚烫,小声道:
「求你,别打了。」
「沈可可,你 tm 和我弟谈恋爱吧,他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他敢欺负你,我一定锤爆他的头。」
林纯扣着手机,心疼的摸着我的额头。
「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没事。我很快……就好了。」
很快的。
我一定很快就好了。
我闭着眼,努力的笑出声,眼泪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枕巾。
7.
为了不让我妈发现我的萎靡,我申请留学,在国外半工半读,尝试创业,开始学会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香榭丽舍大道是可以一个人走的。
爱琴海是可以一个人看的。
只是。
山高水远,我爸早逝,我妈妈不能一个人。
父母在,不远游。
四年后,我回了国,在机场,封妈妈和我妈泣不成声,我任由她们抱着,只是稍稍抬眼,便看到门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简单的白衬衫,封言倒是穿出矜贵感,很衬他身后的那辆法拉利。
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即使替我拿行李,封言也是不置一词,此时此刻,我和他,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回去的路上。
车厢里过于静谧。
封妈妈不禁感叹道:「这两个孩子以前那么好,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
我收回探看窗外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封言的视线。
短暂的交错后。
封言迅速避开,生怕慢了一秒,似乎在害怕我纠缠他。
我勾了勾唇,没有让封妈妈的话落空:
「大概是有代沟吧。」
「你这孩子。」
我妈嗔怪的看我。
封妈妈乐了:「可可比以前外向了不少。」
我只是笑,慢慢接着封妈妈的话,哄着她开心。
「可可,谈恋爱了吗?」
我妈试探性的发问。
我手托着下颚,清楚我妈的担心,也怕她马不停蹄的安排相亲,笑着回道:
「有喜欢的,还没谈。」
话音刚落。
车子猛地刹车,封妈妈气得蹙眉:「你怎么开的车?」
透过后视镜。
封言目光冷然的锁定我,可能是并不欢迎我回来,担心和我从前的事情暴露,扣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将油门踩到底。
车有点快,我有点困。
8.
为了倒时差,我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我妈催促我起床吃饭。
「可可,你喜欢的人是在国外吗?」
「嗯?」
我含糊的应声。
我妈愁得不行:「国外没几个好人啊!可可,你换个人喜欢吧。」
我:???
我很无奈:「妈,谁和你说国外没好人?」
我妈回:「封言。」
我打着哈欠的动作停住,而我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封言这些年一骑绝尘,把他们老一辈都比下去,将公司业务拓展到国外。
「他比你年长,想的总归是比你周到点。」
我妈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没有碰上好人,妈妈的心都要碎了。」
我刚准备开口安慰,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干妈,菜快凉了。」
是封言。
我妈笑着应声,拍了拍我示意我快点下楼吃饭,随即又补了一句:「你啊,多和封言交流交流,他那么优秀,身边的人,肯定不会差的。」
我:……
这句话,我不想接。
他优秀与否,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但是。
我听得出来,这些年的开疆拓土,封言很会维护自己的利益,他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9.
楼下的长桌没变。
还是封妈妈和我妈坐一边,另一边留给我和封言。
我是想维持表面的和平,但是走近封言的刹那,我透不过气。
于是。
我挪了挪凳子。
封言余光瞥向我,眼底的意味不明。
「是不是太久没见了,怎么都不说话?」
封妈妈很是疑惑。
我只是笑,封言却一改之前的回避,主动给我夹菜。
「谢谢哥。」
我很配合的出声。
封言拿着筷子的手顿住,像是惊讶这声哥哥。
毕竟。
从我意识到喜欢他那刻起,我就没再叫过他哥哥。
这时候,林纯打来电话,我松了口气,习惯性打开免提。
「喂?」
「可儿,我也回国了,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这是男人的声音。
有点好听,但是语气吊儿郎当。
我有点懵,重新点开屏幕,反复确认这是林纯的联系方式。
「谁呀?」
封妈妈两眼放光,我妈也期待的看向我。
我脑子嗡嗡,连忙压低声:
「喂,别闹。」
「亲我一口,我就不闹。」
「……」
我尴尬的直接挂断。
托林纯的福气,封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
「哎呀,我们可可长大了。」
「那孩子是哪儿的人?也是我们江苏的吗?」
「可可,带回来,给封言瞧瞧,他看人准。」
啪嗒。
封言将筷子拍在桌上。
客厅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封妈妈有些恼:「吃着饭呢,你拍什么桌子?」
我妈笑着打圆场。
封言阴沉的脸色稍有缓和,起身道:「公司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可可,送送封言。」
我妈开口点我。
封妈妈:「送什么送,可可还没吃几口饭呢。可可,吃饭。」
我勉强的笑着,乖乖点头。
【林纯】:咋样,我弟声音是不是超级苏!花了我两百块呢!
回到房间,看着林纯发来的信息,我哭笑不得。
【我】:你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林纯】:这不是知道你回国,怕你那个煞笔竹马纠缠你。
我:……
林纯可能是想太多了。
如果不是封妈妈,现在的封言巴不得离我远一点。
【林纯】:晚上出来吃个夜宵呗,关东煮,你的最爱。
10.
晚上十一点,我妈已经睡了。
我晚饭没吃多少,饿得不行,猫着腰出了家门,但是没走几步,就看到一辆法拉利。
车窗半开,路灯朦胧。
封言靠在车座上,盯着车台上那杯关东煮,漫不经心的点着烟,看到我时,立刻拧起了眉。
那样的眼神。
像是和记忆里某个瞬间重合,那句你就非要嫁给我,言犹在耳。
「已经十一点,你要去哪儿?」
封言出声质问。
我权当没听见,大步向前。
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我加快步伐,封言却上前就扣住我的手腕:
「回家去。」
「……」
我没挣扎,只是盯着他:「松手。」
封言望着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在训斥小孩:「这个时间点,会碰见坏人。」
坏人吗?
我望着封言,弯着唇笑:「我已经碰见了。」
封言眼神闪烁,像是瞬间泄了气。
我冷着脸,面无表情抽回自己的手腕,直到封言绷紧了脸。
「可可。」
「诶~我开个玩笑,哥哥不会生气吧?」
我挤出假笑,转身就走。
这么多年没回来,我还真没想到,我会迷路,蹲在街口等着林纯,我突然发觉夜里的风真大,吹得眼睛疼。
隔着一条马路。
那辆法拉利停在路边,惹得不少人侧目,分外张扬。
「卧槽,开法拉利的那个男的真 tm 帅。」
林纯激动的出声,拍着我的肩:「看,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
我拉着她,想走,但是林纯却道:「干嘛啊,去要微信!」
我:「他是封言。」
「诶呀,管他是……」
林纯兴冲冲的笑,笑着笑着就变了脸,撸着袖子就要冲过去:「操,开着法拉利,送赠品给你?我 tm 想抡死他——」
旧事重提。
说者无心,听者也该无意。
我握紧林纯的手,连拖带拽。
生活还要继续,和过去的人纠缠,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