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卿站在门后,手不自觉紧紧攥起。
下一刻眼尖的女儿一下子看到她:“妈妈!”
周晋年也顺势看来,沈予卿只好推门而入。
周晋年神情依旧淡漠,就好像刚刚让孩子做选择的人不是他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刚回。”
沈予卿将手里的缴费单连同钱包一起交给他,欲言又止片刻,最终到底也没有当着女儿的面跟他吵。
她俯身去看女儿,语气温柔:“莹莹,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不难受啦!”莹莹轻轻牵住她,又将周晋年的手牵过来握在一起:“爸爸妈妈都在莹莹身边,莹莹的病就全好咯!”
听着女儿可爱的话语,两人都不禁流露出笑意来。
沈予卿心里更多的,却是心酸。
上辈子周晋年很少回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后来周晋年回来了,孩子却也不在了……
笑容慢慢淡去,沈予卿将手收回,给女儿掖好被子:“好啦,别乱动。”
暖色灯光下,这样恬静的她让周晋年有些陌生。
再想想刚刚自己那句问莹莹的话,是有些过分了。
他想了想,刚要开口,病房门被人急促敲响——
“周营长!紧急任务!速归!”
军令如山,周晋年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快速离去。
病房重归宁静。
沈予卿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有些失神。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要守护家庭,只要不离婚就好了。
可刚刚周晋年问孩子的话才让她明白,离不离婚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只要周晋年想,她就只能答应。
在这段婚姻关系里,周晋年才是天。
既是如此,那就守住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一周转瞬即逝,周晋年没有回来,之前缴的病房钱也已经用光了。
沈予卿再三确认女儿无恙后,收拾好东西,带她离开了卫生院。
“妈妈,我们去哪儿呀?”莹莹在她背上揉着刚睡醒的双眼。
沈予卿颠颠她,眸中含笑:“回家。”
“可莹莹记得家在那边……”女儿小小的手指朝反方向指了下,十分疑惑。
莹莹说的家是周晋年给她们租的房子。
与其说那是家,倒不如说是周晋年给她们的安置处。
周晋年在军区家属院有一套两室一厅的分配房,平时他都是住在那,但从来没有要带她和女儿进去住的意思。
甚至上一世,她还是离婚后才知道有这么个房子。
沈予卿垂了垂眼眸:“那是你爸爸的,今天带你回妈妈的家。”
她身上没钱,硬是背着女儿走了五里路,才看见前方熟悉的村口。
沈家村。
自从嫁给周晋年,跟他去了新午村,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爷爷看见她回来,肯定会吓一跳吧!
沈予卿想着,脚步也越发的快。
走到快接近家的路上时,有人认出了她:“予卿丫头?”
沈予卿也一眼认出了对方:“宋大婶!您还认得我?”
哪知道脸上的笑还没扬起,对方狠狠朝她吐了口唾沫,厌恶道:“我当然认得出!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全村也只找得出你这一个!”
“可怜你爷爷,养你这么大,到头来自己死在茅草屋里三天才被发现!”
仿若有道惊天巨雷打在她的脑内,沈予卿生生僵在原地。
爷爷死了?怎么可能!
上辈子离婚后她无处可去,只有爷爷接纳她,爷孙两相依为命了好几年……
沈予卿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宋婶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宋婶子好似听见笑话般,叉腰怒骂,“派去的人可说是亲口告诉你男人的!村上特意等了你三天才入土!你个没良心的不来送终就算了,现在还怪我乱说?!”
唰地一下!沈予卿脸上刹那血色全无!
周晋年知道,却从没跟她提过!
沈予卿的心没有哪刻比此时更冷,也不得不接受爷爷离世的事实。
“宋婶,我爷爷他……葬在哪了?”
宋婶子见她像是真不知,又带着娃娃,心软的指了指山头:“就埋在后山西南那儿。”
“谢谢!”
忙不迭道谢完,沈予卿抱起女儿就朝后山去。
山地泥泞,她深一脚浅一脚找了很久,才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爷爷的墓碑。
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灰写着爷爷的名字。
似乎被雨打过,字迹都开始模糊。
沈予卿鼻头狠狠一酸,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爷爷,不孝孙女回来了。”
身边的莹莹见状也学着磕,沾得满脸都是土。
沈予卿将她脸擦干净,哽声介绍:“爷爷,这是莹宝,我跟你提起过的……”
准确来说是上辈子提的。
上辈子爷爷没来得及和莹莹见一面,她原本想这辈子可以好好见面的,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
这一晚,沈予卿在后山陪了爷爷很久。
直到莹莹熬不住,睡了过去,她怕女儿再着凉,才擦掉眼泪下山。
爷爷的家就在山脚下。
泥胚房屋内结满了蜘蛛网,保温壶和搪瓷杯都许久不曾有人动过,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见这一幕,沈予卿的泪水就又一次忍不住无声滑落。
她强忍着泪,麻利将卧室收拾出来,哄着被吵醒的孩子睡下。
翌日,公鸡鸣晨。
沈予卿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外面灰蒙蒙一片,显然是天刚亮。
还能再睡一会儿。
她想着翻个身正打断继续睡,却在余光看见屋门时,陡然清醒!
沈予卿清楚记得睡觉前大门是合上,这会儿竟大开着,前厅隐约传来些动静。
有人进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女儿,悄悄起身捡起一根柴火棍捏在手里,小心翼翼朝门口走去。
屋内隐约见到一处高大身影,沈予卿心提到了嗓子眼,闭上眼扬起棍子就打了下去。
却落了个空。
紧接着,就听一声不悦的喊声:“沈予卿!”
沈欣荣一怔,睁开眼,就看到周晋年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庞。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差点腿软的摔坐在地。
多亏周晋年眼疾手快,将人扶到板凳上坐好。
周晋年看她这副胆小的模样,沉声发问:“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孩子来这种地方?”
沈予卿一滞,抬头看着男人眼里的不悦:“我爷爷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晋年闻言诧异:“什么?”
看他装傻的样子,沈予卿却不敢信。
宋婶子说传信那人是亲口告诉周晋年的,还能有假?!
她垂下眼眸,攥紧双手:“周晋年,我们离婚吧。”
沈予卿转身从柜里翻出纸,递给周晋年。
“我不会写字,离婚报道你来写吧。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只要莹莹!”
这辈子,她只要和女儿好好生活就够了。
见她来真的,周晋年眸色一沉,大手拍在桌上:“你当离婚是儿戏吗?”
“是你先问莹莹要爸爸还是要妈妈的,我现在让你如愿还不行吗?”
沈予卿忘不了卫生院那天他问女儿的那句话,如一盆冷水,直直浇灭了她想挽回婚姻的心。
僵持之际。
里屋虚掩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莹莹小小的身影跑出来,手在身上不停抓着。
“妈妈!莹莹身上痒!有虫虫咬!”
一听到女儿的哭腔,沈予卿顾不上离婚,当即奔向女儿。
却比不过周晋年腿长脚快,两三步就将女儿抱起在怀里:“哪儿有虫虫?爸爸看看!”
他边问着,边检查,却在挽起莹莹的衣袖后,面色骇然!
只见女儿娇柔白嫩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掀开衣服一看,背上身上全都是!
沈予卿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怎么会这样?”
而周晋年的眉头更是皱成了川字,眸光似冷箭射向沈予卿:“就你这样还敢管我要女儿?!”
“带上莹莹的诊疗本,跟我去卫生院!”
撂下这句话,男人抱着女儿大踏步朝外走去。
来不及想太多,沈予卿立马拿上诊疗本跟上去。
到了卫生院。
“没什么大事,过敏,”医生说完,顿了下又问,“是不是突然换了环境睡觉?”
沈予卿红着眼睛忙应声:“是的,之前都是睡床垫,昨晚睡了凉炕……”
“那就是了,你家孩子皮肤娇嫩,一下换了环境免不得适应不了!”医生确认下来,不免又笑了下,“我说你也是的,怎么让孩子放着好好的席梦思不睡,带着去睡棕垫床?”
医生一句玩笑话,却让沈予卿霎时无地自容。
是啊,她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守护女儿,到头来连给女儿维持现状的能力都没有。
周晋年在这时出声,替她解了围。
“以后不会了,谢谢医生。”
检查完,医生给开了几支药膏。
一路从卫生院出来,沈予卿都安静得有些过分。
周晋年抱着孩子,下颌线始终紧绷,迈着大步走得飞快。
全然不顾身后沈予卿的脚步是否跟得上。
不知走了多久。
周晋年远远丢下沈予卿一大截。
来到驻守严格的家属院门口。
“周营长!”守卫兵朝他严肃敬礼。
周晋年回之颔首礼后,直接抱着孩子往里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沈予卿娇小气喘吁吁的身影才渐渐出现在入口处。
她下意识跟着就要进去,被门口的守卫兵拦下。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随便乱闯?”守卫兵厉声呵斥。
沈予卿眼色焦急,眼看着周晋年已经消失在家属院的某处,她只好解释:“我叫沈予卿,是你们周营长的妻子!他刚刚抱着我们女儿进去的!”
一听这话,守卫兵眼色狐疑打量起她,表示要打电话确认。
沈予卿连连点头。
座机接通需要好一段时间。
随着嘟嘟几声过后,那头传来周晋年接起电话的声音。
守卫兵忙道:“周营长,门口有位叫沈予卿的女同志说是您妻子,能放行吗?”
对面沉默几秒,沈予卿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半晌,她听见周晋年熟悉的嗓音。
“未登记在册的人,不必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