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着冰凉的白玉扣，沈嗣音心如死灰，如游魂般不知去向何处。
冷雨淅沥。
不知不觉，她走到御花园桃林。
却见满园桃树，竟已被砍大半！
宫人一边砍树一边感慨：“陛下亲令，宫中不许留下一株桃树，可惜了这片桃林……”
说话间，又一颗桃树在沈嗣音眼前倒下，花雨落了一地。
只有沈嗣音知道，楚宸并不厌恶桃树，而是恨毒了她。
雨渐渐变大。
冰冷雨滴一寸寸夺走沈嗣音的温度。
看着满院残花，沈嗣音忽的想起楚宸曾对她说过的话。
“待我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为你在家中种满桃花。”
十四岁桃林初见，她在一片花雨中转身，与楚宸一见钟情。
十七岁约定终生，楚宸远赴边关，她日日向神佛祈求他平安归来。
十八岁，他从边关寄来休书一封，两人分道扬镳。
如今她二十八岁，他们终于从水火不容，走到了恩断义绝。
意识涣散之际，她连恨都没了力气。
“早知今日，不如当初……”
“莫相逢。”
彻骨的寒凉席卷全身，沈嗣音再没了一丝力气，缓缓靠着桃树坐下。
雨水打落桃花。
她伸手去接。
但花未落下，她的手已重重垂落。
……
翌日，便是登基仪式。
金銮殿前。
威严的钟声响起，百官跪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宸身着龙袍，缓缓走上金銮殿，威严迫人。
他蹙眉扫视一圈，未曾找到沈嗣音身影。
“沈嗣音呢？朕说过要让她亲眼看着！”
内侍抹了把冷汗：“先太后昨日……在桃林殡天了！”
楚宸心头一震，旋即冷笑：“朕倒要看看，同样的把戏，她到底要玩几回。”
说罢，他竟丢下文武百官，带着金甲卫直奔玉明殿。
还未入殿，楚宸便高声讥讽：“上回诈死是为了帮他们逃走，这回是不是在灵堂设了伏，准备替楚瀛夺回皇位？”
无人回应，楚宸快步走向内殿。
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拦在殿前，竟是带着楚瀛逃出皇宫的夙夜！
楚宸顿足冷笑：“你还敢回来送死？”
夙夜并不理会他，兀自打开明黄色卷轴：“太后遗诏！吾儿年幼，无慧无德，难继天下。”
“宗室之内，楚宸平定边关，居功至伟，哀家立下亲笔诏书，将皇位禅让于楚宸！”
“另则有传国玉玺、全军虎符、国库钥匙，皆传于楚宸！”
楚宸心神大震！
沈嗣音竟将这些保命符尽数给了他，她究竟想做什么！
楚宸劈手夺过遗诏阅览，确是沈嗣音的字迹！
“她根本没死，你们以为这些手段能糊弄我吗？！”
把遗诏狠狠摔在地上，楚宸推开夙夜闯入寝殿。
却见床榻边烛火莹莹，那是用为亡魂引路的七星灯。
她宁愿如此诅咒自己，也要骗他上钩？！
楚宸攥紧了拳头，心中愈发愤怒，可不知为何，竟还有些难言的心慌与恐惧。
他冲到床前，脚步忽然停住。
只见沈嗣音身着太后朝服，双手交叠。
那面上妆容精致，栩栩如生。
这样的沈嗣音，比起病容苍白的她更令楚宸慌乱。
“沈嗣音！你起来，别再装了！”
楚宸箭步上前，伸手去拉沈嗣音。
可那触手的身体。
既冰冷……
又僵硬！
第十一章
楚宸颤巍巍的伸出手，探过沈嗣音的呼吸、心跳与脉搏。
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猛地将沈嗣音紧紧抱在怀中：“你起来，起来告诉我你在骗我！”
可死人，又怎会回应他？
殿内一片死寂。
楚宸这一抱，就是一个日夜。
“哪怕你又骗了我，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皇后之位我也给你，你仍是邺朝最尊贵的女人。”
“或者……这皇位我还给楚瀛，好不好？”
楚宸哽咽着，不住哀求道：“沈嗣音，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给你。”
夙夜冷冷走到床前：“灵堂已布置好，该将太后移过去了。”
“滚！”楚宸双眼充血，“再敢咒她死了，朕杀了你！”
“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夙夜周身怒气升腾，“她活着，你不择手段的折磨她，如今她死了！你还要让她不得安息吗？！”
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拳！楚宸怔住：“她走了，我该怎么办？谁来放过我？”
“你对她的所作所为本就不值得原谅！余生，你注定要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夙夜将积压多时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
楚宸失魂落魄的搂着沈嗣音：“我只是太爱她了，所以……”
“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夙夜嗤笑，“当年虞音买通山匪将她掳走，哪怕她是清白的，你还是给了她一封退婚书，你母妃更要将她赐死！她怀着身孕爬上龙床，不过是为了自保！”
“太后本可以再多活五年，她费尽心力只想帮楚瀛坐稳皇位，而你……亲手夺了自己儿子的皇位！还命你手下的桩子将她推入冰湖，不许太医为她诊治，是你亲手杀了她！”
一道接着一道霹雳落在心上。
楚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什么山匪？什么退婚书？”
“楚瀛他……是我的孩子？还有推下冰湖，不许请太医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的神色不像伪装，夙夜蹙眉：“我所言你皆可派人查证，楚瀛对外说是早产，实则是足月生的，太后那时难产，拼了命才将楚瀛生下。”
“太后遗愿，希望我能护他安稳一生，你若还有良心，便撤了那些追杀他的死士，我可以在此立誓，此生带他远离雍京，绝不动摇你的皇位。”
“我的确派人去抓你们，但已严令要留活口。”楚宸将信将疑，“我派去的都是心腹，绝不会违背命令。”
“这些都是我为他挡下的。”夙夜缓缓褪去上衣，十几道刚开始结痂的伤口鲜红一片，招招都是朝要害而去，“若护在楚瀛身边的人不是我，他早已被杀了十几回。”
楚宸无力靠在床头，为何发生了这么多不在他掌控中的事？
“倘若这些你当真不知情，那便去好好查一查。”夙夜定定望着他，“太后交代过身后事，这里我来处理即可。”
“好。”楚宸依依不舍的松开沈嗣音，阴冷眸光在触及她的刹那，满是悲恸，“你等我。”
他起身离开之际，夙夜冷冷开口：“无论查出来是谁，希望你都能让那人血债血偿。”
楚宸脚步一滞：“该为她赎罪之人，一个都跑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