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叫声如尖利的指甲擦过硬物，嘶哑地刮在耳膜上。
余渺渺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再次魂飞魄散。
视线所及是一片鬼气森森的白雾，孤魂野冢随着雾气飘摇时隐时现，墓碑应该有不少年头了，歪斜破败，似乎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嘎——
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坟包上，歪着脑袋看向来人。
【欢迎各位新人主播进入直播间，直播将进入最后一分钟倒计时，倒计时结束直播正式开始。】
“直播？我们现在就在直播里，这里、好……好恐怖……”
“林音你怎么把李一玲也带进来了！！！”
“喂！小屁孩，吵什么吵？”
“你们都是新人吗？”
不远处传来谈话声，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余渺渺看向眼前这个半搂着她的，还未彻底醒转的青年。
青年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雪白云锦滚金道袍，她眼帘一抬，就看见他线条优美的颈线从立领里延伸出来，那肤色极白，像是雪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冻雪。
他倚着一块墓碑半躺着，额头抵着有些脏污的碑面，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晕出一片阴影，双手合抱在胸前，抱着的正是余渺渺人形本尊。
他们俩这是都死了下了地狱吗？
可是仙尊为什么也死了？
鸦羽似的眼睫轻轻一颤。
余渺渺的心跟着一颤。
她可是亲眼看见，这个雕塑一样的绝美仙尊一人就轻轻松松剿灭了无定海所有妖魔鬼怪。
随便一个都能令修仙界闻风丧胆的千万鬼怪，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全都葬身在他的剑下。
无定海里窝藏着一众因为非作歹、坏事做尽而被仙门百家通缉，无处可去的邪祟们。
被誉为邪祟的天堂。
古往今来多少仙门名杰妄想荡平无定海，无一例外全都葬身海底，有去无回。
除了他。
余渺渺在无定海住了十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胆敢单枪匹马闯进内海，并且所有妖魔鬼怪都拿他毫无办法。
那天常年温热的血泉结了冰，那些曾经摸过她脑袋、给她缝过新衣、为了让她喝上一口鲜奶养牛养羊的前辈们一一死在她眼前。
意识还停留在白衣仙尊手提染血长剑，向着被前辈们藏在身下的她一步步走来那一瞬。
他每走一步，她就抖一下。
以至于抖出了惯性，现在他眼睫颤一下，她就跟着抖一下。
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睁开的瞬间，周身空气似乎刹那冷凝，水汽都结成了冰，冻得皮肤发疼。
他眼底有一瞬间的怔愣，怔愣过后，发现不对，随手就伸到腰间要去摸他的剑。
那只骨节匀称堪称完美的手被余渺渺眼疾手快地抱住，生死瞬间她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抱住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如果这位仙尊真要杀她，她和所有前辈们一样──毫无办法。
她眼神在仙尊冷凌凌的眼神和他暖乎乎的手掌之间来回一圈，犹豫着瘪起嘴想求个饶。
这时，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恭喜主播余渺渺签约成功，成为本次直播的特邀新人主播，我是您的官方客服001，将作为私人贴身助理，竭诚为您服务。】
主播？什、什么？
听到声音的不止她一个，余渺渺微微仰头，看到仙尊正垂着眼帘瞥向她的魔爪。
四周光线昏暗，但黯淡的光落在他脸上时，整个世界都因此明亮起来。
这样的美色哪怕在妖精横行的无定海都无人可及。
脑子快要管不住眼睛，心底怕得要死，可眼神还是死死粘在人家身上。
她那运行过载的大脑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难怪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亲爱的新人主播，您在直播中的综合表现，直播间的人流量、打赏都将兑换成积分。积分可用于商城购买道具和装备，E级商城已开放，主播可自行浏览。】
等等——
这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余渺渺瞳孔放大，眼神茫然地在仙尊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上留恋一下，又回到那双瞳色偏深的冷黑色眼眸里。
001并没有跟她解释，自顾自地往下说。
【每轮直播结束后，将根据获得积分总数对主播进行评级，祝您取得好成绩。】
声音沉寂下去，但她却感觉到一种如附骨之疽般的窥视感，宛如毒蛇的凝视。
她很想转转眼珠子去找出那道视线，但她不敢动。
眼前比什么直播主播更为紧要的是，她竟然胆大包天地抱住了仙尊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纤细、金尊玉贵的手。
仙尊手指一动。
余渺渺跟着一惊。
她惊得双瞳缩成一条竖线，毛茸茸的耳朵从头发里“嘭”地一声弹出来，往后压成飞机耳的形状。
恐惧到极致，人形状态岌岌可危。
像是犯下大错被当场拎住后颈的小猫咪，四肢悬在半空，茫然无措地瑟瑟发着抖。
她……要死了呜呜。
001：……
敢情她就不值得关注、不值得害怕一下是吗？
震惊之下，余渺渺没有发现自己的爪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眨眼间有着少女轮廓的白皙手掌就缩水成了肉乎乎的小肥爪。
四肢骤然腾空。
审视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她感觉那目光就像是寒冬腊月最凛冽的霜风，所过之处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横生。
“系统连这么小的小朋友也收进来了吗？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一个低沉优雅的男声适时插进来，打断两人间的生死决断。
仙尊冷然的视线微微移开，转向斜后方的声源处。
雾气里走出来五个人，当先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青年，身后跟着一个吊儿郎当纹着大花臂的小混混，三个初高中模样的学生。
除了青年之外，其他人的穿着都挺奇怪，露胳膊露腿的。
说话的正是这个青年。
青年脸上带着点友好的笑意：“你好，我是苏代，你也是新人吗？第一次进直播？要不要——”
仙尊视线刚一移开，余渺渺就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五指山随之挪开了。
默默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人竟敢对仙尊如此大不敬，正常人类看到这么大一个仙尊难道不是应该顶礼膜拜，五体投地吗？
等了两秒没听见仙尊回答，她迟疑着往上偷瞄。
眼前阴风撩过，白雾腾起，她的视线清晰地穿透雾气看到身后空无一人。
双脚切切实实站在地上，背后没有抓着她的人。
没有那个一身雪白云锦，容颜绝美的青年。
没有那道清凌凌冷冰冰的视线。
？？？
仙尊跑路了？
不杀她了？
余渺渺心中警铃大作，警惕性拉满，心思急转。
这五个人脸上或许有惶恐不安，有惊恐害怕，但没有一个人露出茫然失措的神情。
显然，他们都对这个地方有着一定的了解。
尤其是这位跟她搭话的青年，他面色最为正常，神态放松，站姿随意，甚至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在这阴气森森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苏代哥哥你好呀——”她乖巧地抬头仰望站在不远处的人，才开了个头就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发白，双目发直。
余光一瞄，原来由于灵气骤失，她的尾巴从身后弹了出来，还在悠闲地晃荡。
呃。难怪前辈们都说人类的胆子比出生的小兔子还小，这就被吓到的了。
她憋足一口气，强行收回尾巴，脸上笑容不变：“我叫渺渺，你们准备一起行动吗？”
苏代也很怀疑人生。
他自认进过副本后算是见识过超自然力量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露出一条尾巴的，再仔细一看，哦，原来她头上还有耳朵，只是光线暗，离得远，看不清楚。
副本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虽然进直播不久，但也见过太多实力不错的人惨死，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靠颜值吸粉、靠苟混迹低等副本的颜值主播而已，实在不敢托大。
联想到这个副本的名字，这个莫名奇妙出现在主播队伍里的小女孩就有点……
正常主播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下面不改色，大人都做不到好吗？这豆丁一样的小女孩看到他还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一想到她可能是鬼怪，苏代此刻的笑容就略显勉强，他止住了想靠近余渺渺的步伐，甚至右腿默默往后撤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压下心里的不安，开口时只觉喉头发紧：“直播快开始了，你一个人吗？要不——”
“我可不想和她一起……”
他还没说完，身后的女生低声咕哝了一句。
回头一瞥，身后的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都在向他使眼色赶快走。
余渺渺乖巧一笑：“谢谢苏代哥哥，我没事的。”
“这是新人本，不会太难的，跟着系统提示做任务就好。”听见她婉拒，苏代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本来提起的警惕心被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压过，接着又莫名生出丝丝缕缕的歉疚感来。
要是真不愿意和她同队，为什么还要表露邀请的欲望，让小朋友感受到其他人的排斥？
他懊悔自己的草率，放柔了声音：“副本有时间限制的，最多在这里呆六天，六天之后就能出去了，别怕。”
说完，叹息着追赶同伴们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