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乔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想着疼痛,却没成想跌进了一个结实的臂膀里。
她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刺眼的日光。
光轮在男人微短的发梢上勾勒出一道金线,宛若天神。
“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若乔才恍惚清醒。
她迅速的站直了身子,看着陆以诚道:“谢谢。”
见到他来,记者们整齐划一的退后远离,不再跟拍。
保镖们也后知后觉的冲上前,包围着二人。
这种场面江若乔也是小小吃了一惊,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两人无话可说,她率先抬步上阶,陆以诚只消一会就跟了上来。
“你身边都没安排个助理吗?”他语气有些严厉,或许是长年习惯了这般说话。
江若乔目视前方:“有,在停车。”
“保镖呢?”陆以诚接着问,“为什么没有保镖?”
江若乔停了脚步,她看着身旁的男人。
五年了,时光只是让他更加沉淀,利落的短发与无框眼镜更显得他稳重与出众。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需要保镖。”江若乔嗓音轻和,“最后,谢谢您。”
她朝陆以诚微微弯了弯腰,穿过了四周的人墙,走进了酒店。
陆以诚透过黑衣保镖们的间隙,看着江若乔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之后,眉心流露出来的,是盛不下的晦涩。
而在人群之后,台阶之下的盛谨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刚才和院长一同下车,就站在这个位置。
高阶之中,有个女人被记者团团包围,他还在感叹名人多事时,忽然,他的院长一个箭步便窜上了台阶,下一秒他的怀里便多了一个女人。
他望着陆以诚一成不变的表情,竟然从中读出了几丝紧张。
盛谨言觉得肯定是自己的幻觉。
是大脑在受到重大惊吓之后,神经错乱的产物。
他用手把张大的下巴摁了回来,快步跟了上去。
但等他走近,江若乔已经不在了,只留着陆以诚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晦暗。
盛谨言:“陆院,您认识?”
陆以诚:“故人。”
盛谨言只觉得这两个字里,充满了故事。
但是他知分寸的没有追问,陆以诚也走进了酒店,进入会场。
依旧是冗杂漫长的会议。
陆以诚提交的风能源转动能工程最终通过了初审。
中场休息,杨利捧着保温杯:“这个工程是在西北啊,这一去怕是连年都过不了,你辛苦了。”
陆以诚摘下了眼镜:“不算什么。”
近几年国家一直在尝试利用新能源,风能不算什么新能源,可是它依旧有再研究的价值。
面对下发来的任务,陆以诚只能迅速交接了手头的工作,接了这个工程。
连着几天的超负荷工作,陆以诚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
杨利看着他,想了想道:“隔壁有个摄影展,我夫人正好在里面,要不待会散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陆以诚摇了摇头:“您去吧。”
“年轻人,该放松的时候就该放松。”杨利端出长者的架子,“必须去!”
看着杨利的坚持的态度,陆以诚只好无奈应了。
踏进展厅,陆以诚在看见江若乔后,蓦然万分的想要感谢杨利。
果然俗话说得好:听得老人言,好事在眼前。
江若乔在听杨夫人说她家先生来了的时候,脸上挂着是她社交专用笑容。
待她侧过头,看见陆以诚后,那虚假的笑面“咔”的一声,出现了裂纹。
第二十章
“江小姐您好。”杨利伸出了手,“早对您的作品有所耳闻,现在终于有幸一观了。”
江若乔笑着应和。
虽然在国内长大,但距离她出国已经几年了。
国外人习惯了直来直去,很少像国内一句话转几个弯。
而江若乔又一向不太能听懂这些官腔,一时之间难以转换成日常用语。
所以她能做的只能干笑。
杨利又介绍道:“以诚,这位就是江小姐,有名的摄影师。”
“她的作品通常都是揭露人性,但是却能从中感受到希望与生命。”杨夫人在旁称赞,“现在很少有人愿意涉及这方面了,江小姐年纪轻,却能够克服那些艰苦,属实难得。”
江若乔谦和道:“过誉了,我不过只是将现实拍了下来而已。”
几番寒暄下来,江若乔也跟几人告别,转而去和他人交谈去了。
杨利和夫人相携去观赏,陆以诚识趣的退开,一个人在展厅里慢悠悠的看着。
展览的照片是经过思虑后摆放的,观赏的路线也是既定好的。
从进门的右手边为起点,绕着整个展厅一圈,直到走至左手边方是终点。
顺序是希望—绝望—渐升的希望。
而展厅的中间却放着一个巨大的画,是个孩童画的。
拙劣青涩的笔触,用彩色油笔图画着一家五口,每个人脸上都是大大的笑容,周身是鲜花与青草。
整个房间都是黑白的照片,这是唯一的色彩。
在这幅画下的备注写着,作者:阿沙卡(5岁),一家五口死于饥荒。
陆以诚停在了一张照片前,上面是一片废墟,依稀可见房垣的痕迹。
一位戴着面纱的老人坐在废墟之中,眼神没有看镜头,里面一片空洞与麻木。
陆以诚移开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江若乔。
这五年来,她看的都是这些吗?
脑袋中,昨晚季川的话突兀的响起,不断的盘旋回响。
“这些很有意义。”
江若乔刚结束一番谈话,便听见陆以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她淡淡的应道。
陆以诚:“我想,邀请学校来参观更有价值。”
江若乔点头:“您的建议很有道理,我会考虑的,谢谢。”
话落,一时无话。
二人静静的站在照片前,端详着上面那个大眼睛的小女孩。
“恭喜你,实现了你的梦想。”半晌,陆以诚蓦然开口。
江若乔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涩意:“你也是。”
又是一段沉默。
陆以诚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这些年,你和季川一直有联系?”
闻言,江若乔偏过了头看他,像是在考究他话里的意思。
男人也转过了身,任她自上而下的打量,脸上是坦然的真诚。
“没有。”片刻之后,江若乔如实的回答。
她出国之后谁也没有联系,谁也没告诉。PanPan
说完,江若乔感觉陆以诚忽然轻松了许多,紧皱的眉心似乎也平缓了不少。
她不愿去想其间的缘由,只默默的移动着脚尖,打算离开。
手腕倏然被人拉住,她回头对上陆以诚深邃的眸子。
他说:“我……”
第二十一章
“乔乔。”
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陆以诚将要说出口的话。
季川走了过来,望着江若乔的手腕笑着说:“陆院,有什么话是非要拉着手说的吗?”
“是的。”陆以诚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一声笃定的声音,就连江若乔都惊讶了。
季川眼角微不可闻的抽动了一下:“到底什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陆以诚手下一动,竟拉着江若乔径直往外走去。
季川哪能让他带着江若乔离开,长腿一迈拦在了他的面前。
陆以诚脸色说不上是好是坏,语气淡漠:“这话你不方便听,留步。”
边说脚步未停,绕过他出了门。
留在原地季川神情顿僵,一股气哽在喉间,化为了怒意卡在心头。
直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陆以诚才停下了步子。
见他停了,江若乔连语气都没有起伏:“说吧。”
她清冷的嗓音刺得陆以诚神经一痛,他压下疼痛,与江若乔面对面。
“五年前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和你分手了,现在我依然这么觉得。”
陆以诚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走廊的回响。
“一个五年,两个五年,我需要用几个五年才能等到你的回应?”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江若乔心里滋生出了些许难受。
她有点想哭,但是眼眶却是干涩的。
像一片荒芜的沙漠,没有人看见她在悲伤的呜咽。
“季暖呢?”江若乔开口。
陆以诚皱眉:“她只是个意外。”
“一个在你生命里存活了十年的意外。”江若乔平静的说。
空寂的长廊,二人相对而站,中间不过一臂的距离,却像隔着万重山。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陆以诚解释,“订婚这件事我原先并不知情。我会解决好的。”
“她是你的未婚妻。”江若乔用了一种陈述的语气向他强调。
“婚姻向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季暖始终是陆教授认定的儿媳妇。你说你等了我十年,她何尝不是等了你十年?希望你不要让教授伤心,不要伤害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沉默以二人为中心开始蔓延,气氛开始凝重。
在这种寂静中,江若乔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陆以诚,我曾经很爱,很爱,很爱你。我之所以出国,确实是为了逃避情感上的折磨。可是当我出国后才发现,人类微小的爱情在世界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若她的灵魂站在了上帝的视角,俯瞰着相对的两人。
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代替她阐述她的想法。
“现在我只想好好一个人生活,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你也有你自己的工作和未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若乔看着陆以诚,他脸上是她形容不出的难过。
可她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希望我们下次再见,只是朋友。”
江若乔的话就像一柄锋利的刃,在陆以诚的心脏上惨无人道的戳刺。
他甚至能够在舌根处尝到铁锈的味道。
在感情的角斗中,太爱的总要退让,之前是江若乔,现在轮到了陆以诚。
半晌,他抿了抿干涩的唇,闭上了眼睛:“好。”
听到回答,江若乔几乎没有犹豫,抬脚离开了。
她刚走过转角,便听到一声闷响。
江若乔退回到原来的走廊里,只见陆以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