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许彤的情况稍好了一些。
许曼照例给许曼送饭，吃着饭，许曼迟疑的开了口：“医生说现在还不能做手术，要先化疗。”
许彤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笑着给许曼夹菜。
很快，许彤的化疗提上了日程。
化疗室。
针管刺入许彤的脊椎，蚀骨的疼痛中伴随的是无尽的恶心头疼。
好疼，也许死不过如此了吧……
许彤死死的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整个人蜷在床上，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因为许曼还等在化疗室外。
漫长的穿刺结束，许彤全身都是冷汗，无法挪动一个手指。
回到病房。
许彤疼的几乎无法入睡，密密麻麻的冷从骨头缝中渗透了四肢。
她闭着眼，等着许曼睡着以后，才疲惫睁开。
看着许曼趴在病床上不安的睡颜，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
只能虚虚勾着许曼的手，眼里泛着泪光，无声喃喃：“曼儿，我好疼……”
做了两次化疗以后，许彤开始掉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看着一旁许曼担忧的神色，她笑着说：“曼儿，你给我剃光头吧。”
许曼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找来工具非常认真的给许彤剃头发。
隔天，许曼再来医院，许彤一见她便是一震。
许曼也剃了个光头。
注意到许彤的目光，许曼满不在乎的说：“我觉得光头也挺好看的，而且这个发型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姐妹。”
许彤心中一酸，眼尾泛了红。
许曼打开了病房的电视说：“你先看一会电视，等会我们吃饭。”
电视里正播着本地新闻。
主持人清澈的声音响起：“据报道，参加世锦赛的一名运动员，被药检出问题。”
许彤一怔，心中蓦地升起一点希望。
但不过几分钟，她就回过神，摇了摇头，换了个台。
她如今的状态，哪里还能比赛？
坐在一旁的许曼看着许彤，却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许曼带回了一张纸递给许彤。
上面写着的世锦赛补位报名表，让许彤微微一愣。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许曼轻声说：“机会来了，总要试试。”
许彤接过报名表，眼眶红了，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俱乐部退役发布会现场。
在所有人注视下，许彤戴着假发上了台。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宣读退役感言时，她却说的是：“我是要退役，但是要在比完最后一场比赛之后。”
在这么多媒体前说出口，俱乐部和莫明宸就是想要让她现在退役，也不能了。
许彤说完，朝着媒体鞠躬后转身就走。
走廊上，莫明宸追了上来。
他一把拽住了许彤怒斥道：“你就非滑不可吗？”
做了化疗穿刺后，许彤整个人都变得脆弱，这一扯，让她几乎跌倒在地。
靠在墙上撑着身体，她深深看了莫明宸一眼：“我6岁上冰，人生的所有都在这冰场上了，我放弃不了。”
莫明宸眼中压抑着一片黑沉。
他声音带着怒：“你如果执意要参加的话，那就和俱乐部解约吧，我丢不起这个人。”
许彤愣住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莫明宸喉头动了动，正想说她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可许彤却忽然笑了，她眼中含泪，轻轻的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
过了一个月，商场的公共冰场。
许彤正在冰上训练。
没有场地，她就到公共冰场滑。
没有编舞，她自己来。
没有教练——没有关系，她以后都不再需要了。
公共冰场到了闭馆的时间，许彤才下了冰。
她站都险些站不稳，就在她要摔落在地的时候，却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许彤惊讶的抬头，却看见莫明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
许彤松开了手，扶住扶手小声的说：“谢谢。”
语气客气的仿若在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然后她转身，往更衣室走去。
莫明宸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更衣室。
许彤坐在椅子上换鞋，莫明宸倚靠在她对面的柜子上。
夕阳透过玻璃把两人的身影拉长，也拉得越来越远。
许彤换完鞋，才抬眸看着眼前的莫明宸。
她顿了顿，突然问：“莫明宸，你……曾经有没有爱过我？”
莫明宸一愣，然后陷入了沉默。
逆着光，许彤看不清莫明宸眼中汹涌的情感。
她缓缓开口：“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骄傲的弟子，等我退役以后，也会成为你最骄傲的妻子……”
接下来的话，许彤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你从没得到，而是得到后却难以阻止的消失。
她站起来，背对着莫明宸。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莫明宸脸上再也无法控制流露出的痛苦。
“我爱你。”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许彤的脸庞迎着夕阳，嘴角扬起一个笑，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她深吸了口气，又轻轻说：“不过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没有管身后的莫明宸是何种心情，许彤大步往前走，出了更衣室。
空旷的更衣室连空气似乎都凝滞。
ɯd莫明宸突然大步追了出去。
场馆门口。
他看见了许彤的背影。
这时，一个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与许彤擦肩而过。
孩子手中的风车勾起了许彤的发套，露出了她光洁的头。
第九章 求你
莫明宸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心里蓦地涌上不安。
他急忙上前拦住许彤：“你这是怎么回事？”
许彤有一瞬间的惊慌，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勾起唇角：“我和妹妹打了赌，所以才会剃光头。”
莫明宸不信，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同样光着头的许曼朝着他们走过来。
许彤绕过他，径直朝着许曼走去。
莫明宸目光落在她们光头上，不知为何，心里仍觉得压上了一块石头。
他回到俱乐部。
冰场，莫新月正在练习。
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莫新月滑着许彤的《春之祭》，那轻盈的身影就像18岁时的许彤。
可现在25岁的许彤早在一次次的伤痛中，满身沉疴。
许彤一直都很坚强，她不喊疼，也不会哭。
可他再也承受不住了，他不想再让许彤那样累了。
莫明宸捂着眼睛，神色忽然变得痛苦。
莫新月完成了一套动作，见到在观众席上的莫明宸，小跑着过来。
她上前拉住莫明宸的手，语气状似单纯问道：“我滑的是不是比许彤好？”
莫明宸脸霎时冷了下来。
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眼里一片森冷：“你也配和她比？”
莫新月压着眼中嫉恨，不服至极。
莫明宸冷笑一声，不屑道：“如果不是因为许彤的身体撑不住了，我想逼她退役，像你这样的人，我压根就不会让你出现在赛场上。”
莫明宸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几乎睡不着。
天色将明时，他才朦胧的梦到了以前。
梦里，许彤第一次拿到国际大赛的奖牌，他看着她登上领奖台。
但她下了领奖台后，却没有和往常那样向他奔来，反而笑着朝他挥手。
莫明宸一瞬慌乱无比，他向她跑去，许彤的身影却渐渐消失……
他一下惊醒，睁开眼。
天已经大亮，原来只是一个梦。
他抬手捂住心脏，梦中那种刻骨的心痛还残留在身体上。
这一刻，他只想紧紧抱住她，确认她还好好的。
可他做不到。
莫明宸拿过手机，屏幕上是初见许彤时，他抓拍的笑脸。
轻轻抚着她的笑，莫明宸将手机贴在心口。
另一边，许彤结束了又一次的化疗。
她蜷缩在床上许久，还是没有缓过来。
许曼给她拿来药，一大堆花花绿绿。
许彤将药片塞进嘴里，喉结艰难的吞咽，想要强行咽下去。
可咽下没多久，她又抑不住反胃的吐了出来。
许彤深深喘了口气，想要再次强行吃下去。
她还未觉如何，许曼却再也受不住，眼眶一下红了。
许彤一愣，叹一口气，抱住许曼。
她拍着许曼的背，柔声说：“我没事的。”
许曼哽咽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摇着头。
怎么可能没事？
怎么还能说自己没事？
她只是看着，都快要崩溃了！
许曼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情绪，许彤握着她的手，眼中情绪复杂。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曼儿，我想打止痛针。”
许曼双眸忽的睁大，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之前医生就说过，如果许彤继续打止痛针的话，病情一定会恶化！
许彤苦涩一笑。
如果不打止痛针，她现在上冰，痛得都快要站不稳了。
离世锦赛还有半个月，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许彤站起来，却突然朝许曼跪了下去！
她声音像绷紧的弦：“曼儿，这是姐姐最后一次求你了……”
许曼慌忙拉住她，却见许彤眼睛蒙着一层泪光。
她猛地一怔。
这一刻，许曼忽然明白，许彤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天痛苦的化疗，她不是为了治疗自己。
而是为了她，为了能够陪她更久一点……
许曼看着跪着的许彤，终于眼泪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