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温婉的手脚变得冰凉,满眼不可置信。
她颤着手翻开协议,上面白纸黑字明确写着收购计划的条款。
顾景年是真的要对温家下手!
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温婉的指节都被攥得发白。
他明明说过,只要她听话,他就不会动温家。
她都已经答应了离婚,他为什么还要步步紧逼?!
温婉死死咬着唇,克制着即将决堤的情绪,拨通了顾景年的电话。
“桌上的协议……是怎么回事?”
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声线冷冽:“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闻言,温婉狠狠怔住。
“为什么……我不是已经答应离婚了吗?”她忍不住失声质问,“顾景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温家!”
她声线颤抖,带着恳求的意味。
顾景年却无动于衷,冷寂的嗓音没有半点起伏:“温婉,少点天真。商业场上,成王败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别再无理取闹。”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熄灭的屏幕,温婉的五脏六腑在这一瞬痛苦地叫嚣起来。
她脑子里数百个念头涌起,最强烈的那个告诉她:是因为她,因为她的纠缠和不放过,顾景年才会伤害她的父母。
她瘫坐在地,抱紧双膝崩溃地大哭出声。
而紧接着,她意识骤然一松,人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温婉撑着身体,空洞的痛意席卷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茫然地看着熟悉的别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九点前回到了原本的身体。
而随之,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也涌进脑海。
心再次疼起来,温婉抬手捂住,又忆起许多过往的事。
五年婚姻,顾景年对她始终冷淡。
她自知他不爱自己,可总期盼着日久生情,他一定会爱上自己。
然而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顾景年不但爱上了别人,甚至随意践踏着他们宣过誓的婚姻。
他的漠视和轻贱,蛰伏在记忆里像一把利刃将温婉的心生生剜出来,让她痛不欲生。
温婉再也待不下去,她踉跄着脚步,狼狈地出了门。
走在街上,温婉看着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知道该去哪里。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云城沿海的大桥上。
温婉看着黒沉的水面,怔怔出神。
半响,她给顾景年打去电话。
“景年,算我求你……只要能放过我父母,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温婉耳边刮过凌厉的风,但她毫不在意,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话的另一端。
男人却没有回答。
一片寂静中,温婉的心一点点下坠。
她还想再求时,听筒里却突然传来苏筱筱的声音:“景年哥,温氏集团的老总已经在收购方案上签字了。”
话落那刻,温婉的脑中像被人丢下颗炸弹,一片空白。
都怪她!如果她早点放手,爸妈就不会……
自责,悔恨,厌弃的情绪在这一刻齐涌而上。
温婉挂断电话,看着江面,脑中倏然响起一道声音在反复呐喊着:
【只要你死,一切不幸都会结束!】
温婉的眸色越来越黯淡,缓缓靠近桥沿。
过路人意识不妙,快步走过来喊她:“姑娘,你要做什……”
可话没说完,就见女人一跃而下。
数十米高的大桥下,黑暗瞬间将人吞没。
连水花声都只是泛泛……
另一边,顾氏集团办公室。
顾景年看着熄灭的屏幕,不知怎地,心中莫名闷堵了瞬。
没等他深究,门突然被推开。
只见顾父父母面容严肃地走进来。
顾景年不解地抬头:“爸、妈,你们这么来了?”
顾父神色冷厉:“我们和温家世交多年,如今更是姻亲,你怎么能收购温氏?!”
“更何况就凭着婉婉,你也不能这么做!”
听到温婉的名字,顾景年顿了下,微蹙起眉:“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不料话音刚落,顾母竟直接上手打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可以在这时候和婉婉离婚?!你知不知道,当年要不是婉婉,你早就死了!”
顾景年浑身一僵,狠震在原地:“什么?”
他猛地看向顾母,眼里尽是惊愕和不相信:“救我的人怎么可能是温婉?她当时明明已经出国了!”
顾母因心疼温婉而红起眼:“她就是因为救你,才受伤出国治病的!”
这句话如同一块重石砸向顾景年。
他倏然想起片刻前温婉恳求的声音,漫天的不安感瞬间将他围绕。
就好像……他马上要失去什么一般。
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顾景年往外走。
可刚抬步,手机却先一步响起。
顾景年看着那串陌生号码,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迟疑接起,只听那边男人语气沉重:“您好,这里是云城警局。请问您是温婉女士的丈夫吗?”
“麻烦您现在来警局一趟,来认领她的尸体。”
第十一章
顾景年有一瞬没能听懂电话那头的话!
什么认领尸体?谁的尸体?温婉?
顾景年握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
这怎么可能?!
顾景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警局。
他本还只觉得一切荒唐得可笑,甚至觉得这是一场骗局,一场噩梦。
可直到在警局看见白布下发白的熟悉面孔,顾景年再也没法欺骗自己。
刹那间,他的心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刺痛,却清楚的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温婉真的不在了……
儿时一起招猫逗狗,危险时救他一命的人不在了。
年少时逼着他背《逍遥游》的人不在了。
和他有过五年婚姻的人不在了。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误会没有说清楚。
他欠下的道歉还没有说出口,命运就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从此山高水长,他和她再也没有以后了。
顾景年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颤着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脸。
可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陪同的人员惊叫出声:“顾总……”
顾景年漆黑的瞳仁,看了看溅到手上的血迹,哑声道:“算了,手上有些脏,我不碰你了。”
语气亲昵的像在和爱人对话。
一旁的人禁不住寒颤了片刻。
又听得男人道:“婉婉,我带你回家。”
……
顾景年不让任何人碰温婉的尸体,也不让火化。
是温父温母出面,才将他打醒。
温婉去世的第二天,温父温母才收到消息。
看着颓然的顾景年,温母只觉得他装模作样。
她的眼里含着恨意滔天:“你就是畜生!当初要不是婉婉求我们,我们怎么会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你?”
“当年她就不该救你!你还婉婉还给我啊!”
温母对着跪在地上的顾景年拳打脚踢,顾景年却只是垂着眼眸任其动作。
温父眼眶通红,却更理智:“我们和顾家的交情也到此结束,温氏收购也停了吧,比起破产我更不希望它落入逼死我女儿的人手中。”
“顾景年,既然你已经和婉婉离婚了。那么我女儿的后事就与你无关了,也请你放过她,还她清静。”
顾景年听到这句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般:“没离婚。”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婉婉都已经不在了……你放过她吧。”年过半百的温父声音突然漫上哽咽。
顾父的一字一句像数把利刃仿佛的插入顾景年麻木的心上,他只觉得迷茫。
顾景年其他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他清楚的记得她和温婉最后的对话。
她不希望他为难她的父母吧。
可是谁来救救他,他要失去她了。
没有了顾景年的妨碍,葬礼进行的很顺利。
顾景年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雨幕中。
冬日的雨冷得不像话,可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的视线随着黑棺移动,看着它一寸一寸被掩埋。
他的心也在这样的冬日随着她的消失焚烧得一干二净。
顾景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低头看向墓碑上的温婉的照片,突然嘴角轻扯出一抹笑意。
“婉婉,我来陪你怎么样?”
第十二章
顾景年回了一趟别墅。
上林苑一如往常的安静,可顾景年知道不一样。
以前,即便他要求温婉保持安静,偶尔也能听到她走动的脚步声。
可如今,别墅彻底陷入了死寂。
顾景年推开温婉的房门,看着陌生的陈设。
突然惊觉,他好似从来都没了解过温婉。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风格,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事?
他一步一步的环顾着温婉的房间,偶尔为她随意摆放的装饰驻足。
直到他看到她床头摆放的照片。
是唯一的“婚纱照”——婚礼现场的截图。
顾景年的脸上漫上难看的笑,他从没有和温婉拍过婚纱照。
五年前,他们准备结婚之时。
温婉兴致勃勃地对他说:“景年,我们去拍婚纱照。”
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们,没有必要。”
顾景年的脑子清晰地留存着当时温婉的表情,她满脸失落,最后妥协。
顾景年的胃里翻涌着,自厌的情绪如波涛般袭来。
曾经的他真恶心,肆意践踏温婉的真心。
顾景年没有那一刻如同此刻一般厌恶自己,他曾经对着温婉讥讽的嘲笑,决绝的话语如今都化作滚烫的热油,淋得他痛不欲生。
他将照片摆回原处,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温婉道:“再等一会会,我就来找你了。”
顾景年走回自己的卧室,将浴缸放满水。
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慢慢地将自己浸泡在刺骨的水中。
冷意让他清醒,手腕上传来刺痛。
他看着血丝将浴缸侵染成红色,满意的牵起嘴角。
一切都要结束了,他要找到她。
去赎罪。
……
顾景年的ʟʋʐɦօʊ意识溃散,可他丝毫不怕。
甚至能感受到神经的兴奋。
正当他以为他能见到温婉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尊金身佛像。
佛像一侧站着以为古袍僧人,他手上握着一串古旧的佛珠。
顾景年眉目冷凝:“你是谁?”
僧人双手合十:“施主,又见面了。”
“又?”顾景年声音冷寂,满是不耐。
“施主不曾对奇遇,感到奇怪吗?”
闻言,顾景年骤然想到了他和温婉曾经的灵魂互换!
“什么意思?”
“贫僧曾劝过施主,莫要强求,施主不信。”
不等顾景年多问,他的脑海中猛地出现一段回忆。
上一世,顾景年如同此世一般,因为误会和苏筱筱伤害了温婉。
他跪在佛前求了九九八十一夜,舍弃来世,求时光倒流。
古袍僧人如同现今一般对他说:“施主和温施主乃是累世孽缘,不得善终,求也无用。”
他不信,想用他的来世换一个机会。
佛祖答应了。
所以有了今生的“灵魂互换”。
可依旧没有唤醒这辈子的他。
于是他们又一次错过,而他再也没了来世。
她的生生世世也不再会和他有关。
顾景年脸色发白,像陷入一潭沼泽,被欲念和悔意缠身,不得解脱。
他哑声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古袍僧人神色悲悯:“施主,唯余释然”
顾景年苦笑出声:“释然?你让我怎么释然?我和她认识数岁,相伴长大,明明一切都那么契合……”
古袍僧人情绪平常,出声打断:“施主,此世寿数未尽,好好珍视。回去吧……”
顾景年的意识突然一松,陷入黑暗。
另一边的病房里,呼吸机发出鸣叫声。
一旁哭得不行的顾母看着屏幕上起伏的线条,才敢放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