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好多摆摊的阿婆,编五颜六色的彩辫,我坐在小板凳上,阿婆的手在我头发里穿梭,又夸我长得俊。
他看得有趣,非要试试。
于是我头上多了几根歪歪扭扭的彩辫。
晚上回到民宿,才知道这种彩辫不能随便编,也叫寡妇辫。
他倒不当回事,还逗我:「怎么,怕我死啊?」
呸呸,真不吉利。
我又哭又闹,非要拆了。
他拗不过我,于是我们一起拆到后半夜。
后来我急了,干脆拿剪刀咔嚓一下全剪了,比狗啃的都难看。
第二天也不知道他从来找了顶假发给我戴上。
你别说,还挺美。
我们去玉龙雪山的那天,赶上了下雨。
山上雾蒙蒙的一团,什么都看不到。
他看我不高兴,哄我:「问题不大,明年再来。」
可是,没有明年了。
他越来越忙。
有时甚至要加班到晚上一两点。
我睡不着,总担心他熬夜心脏受不了,就坐在门口的路灯下等。
夏天蚊子多,我被叮一腿的包,只得在原地又蹦又跳。
可一听到汽车鸣笛声,我就立马跳起来,一边朝他跑去,一边高声喊他的名字。
「阿辰,阿辰。」
……
3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梦境。
我一下子头疼得厉害,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有一只大手生绞着五脏六腑。
我缩成一团,忍着痛,摸过枕头下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沈星遥,我药呢?」
贺辰逸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地回道:「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天冷,穿厚一点,保暖背心在……」
我睁开眼,阴湿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把手机拿近看了下,是个陌生号码。
我就说,我记得把他拉黑了的。
「贺辰逸,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语气冷了下来。
他气急败坏:「那你把自己的东西拿走,我看着心烦!」
是为了姜羽禾搬进去的时候,不看着心烦吧。
我抱紧了暖水袋,「扔了吧,不要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沉默了半晌,冷哼一声:「沈星遥,你说个数,要不然我分得不安心。」
我咬紧牙根,等痛意褪去了才缓缓开口。
「什么都不要。」
不要东西,不要钱。
也不要你。
没等他反应,我挂了电话。
-
早在六年前,贺辰逸就认定了我是「拜金女」。
当时他心脏病突发,在医院全身插满管子,语气却冲得很,对谁都是一个字:「滚!」
请来的护工,接连跑了四个。
我是第五个。
他脾气暴,一生气就摔东西,小护士们都怕他。
只有我,打不跑也骂不跑。
他有次突然发脾气,扬手打翻了我手里的热粥。
黏稠的汤汁黏在我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我却顾不得疼,只是担心他:「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好不好?」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转过了脸。
「你为什么不躲?」
「我躲了,谁管你呢?」
「别装了沈星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钱。」
是啊,我为了钱。
只要他好好的,说我为了什么都行。
贺辰逸大概不知道,我总喜欢趁他睡着,小心翼翼地贴近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阿辰。」我亲昵地叫他。
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还活着,我比谁都高兴。
相比贺辰逸的无动于衷,他的父母倒是很喜欢我。
有一次贺辰逸的妈妈打趣道:「星遥你可太招人喜欢了,要是我们阿逸有福气能娶到你这样的姑娘就好了。」
我抿嘴笑。
贺辰逸则在一旁阴沉沉地看我。
我知道贺辰逸不喜欢我,他心里有个白月光。
我也没想过后来有一天会走到他身边,和他成为恋人。
我只是单纯的,想守护他,而已。
转折出现在有次我去 A 市出差。
听说附近有座庙,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灵得离谱。
我踩着山路跑了好几次,终于给贺辰逸求到一个。
为此,我额头上落下一个疤。
那天我拿给贺辰逸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红了眼。
像是被我感动到。
可我知道,同学群里正疯传着一张照片。
是姜羽禾在国外交往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友。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狂啃,听说就快结婚了。
那天的贺辰逸,有点疯魔。
他一遍遍问我:「沈星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喉咙干涩,一遍遍点头,「当然。」
对他,我从未犹豫迟疑过。
可他跟我在一起的这六年来,一次喜欢,都没有说过。
和贺辰逸同居后不久,我找他要了 50 万。
买下了这间屋子。
我管他要钱,他从来都不过问。
只是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不屑,叫人看了伤心。
在他眼里,我怕是丑陋得很。
4
我在屋里宅了半个月。
一开始守着那些美好的回忆,日子并不难过。
可渐渐的,我开始频繁的发热、头晕,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更不要说那种针刺一般的全身疼痛,折磨得我痛不欲生。
止疼药成了我唯一的救赎。
我从每天三片,增加到六片、十二片……
半个月后,贺辰逸找到了我。
当时我正坐在一家苍蝇小馆,点了几道家常菜。
其实没什么胃口。
只是觉得这家馆子有别的意义。
玻璃外,一辆黑色商务车停靠下来。
有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你果然在这里。」
我一抬头,和贺辰逸四目相对。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我夹菜的手抖了抖,没说话。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见我不回应,他不由提高了音量,引得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以前的事就算了,今天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计较。」
我腾得放下了筷子,彻底没了食欲。
留了钱在桌上,我站起来走出饭馆,可还没走几步就被贺辰逸攥住了手腕。
他怒气勃发:「沈星遥,作也要有个限度。」
我被拽了个踉跄。
眼前一阵发黑,人和物像打上了马赛克,一瞬间都模糊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强忍着一把甩掉了他的手。
「贺辰逸,要我说几遍,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我指了指黑色商务车后座放下车窗的女人,「你已经有了姜羽禾,就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
可能是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贺辰逸的面容松动了一下。
他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分辨我说的是真话假话。
多么可笑。
从我被死神判定还剩三个月的时候起,我就决定了。
最后的时刻,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任何人都不该跑出来牵动我的情绪。
贺辰逸,他不配。
「阿逸。」
姜羽禾一直没下车,只露出半张雪白的小脸。
透过车窗,她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贺辰逸走了。
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我觉得有点讽刺。
原来贺辰逸也有听话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