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昭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语气逐渐恢复以往的温和,隔着衣衫轻声安慰我。见我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背过身去,反手将树枝上的外衣取下递给我。此时已入后半夜,天光似蒙蒙亮,霜夜露寒。里衣仍然有些濡湿,贴在身上并不舒服,披上烘干的外衣,勉强御寒。...
安昭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语气逐渐恢复以往的温和,隔着衣衫轻声安慰我。
见我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背过身去,反手将树枝上的外衣取下递给我。
此时已入后半夜,天光似蒙蒙亮,霜夜露寒。
里衣仍然有些濡湿,贴在身上并不舒服,披上烘干的外衣,勉强御寒。
听到我穿好衣衫,安昭转过身来,将他的外衫也一并递给我。
「披着吧,起码得到天亮才会有人寻到我们。」
「好。」
我没有推辞他的好意,命都是别人救的,还矫情这点事情干什么。
只是我欠他的,又还不清了。
这辈子一开始,我原本只想等着继承阿娘的家产,做个庸庸碌碌的草包,过此一生。
后来,我想还清上一世的恩情,却未曾料到越还越多,越陷越深。
秋日落水的反应渐渐上来了,我的脑子开始迷糊,整个人昏昏沉沉。
即将睡去的时候,耳侧听到一丝叹息,安昭的声音放得极轻:
「抱歉,我没有先去救你。」
我心头一震,脑袋瞬间恢复清明。
他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道歉?
他先去救他的亲妹妹,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想说不必抱歉,却突然喉头哽咽,一时更是无法说出话来,眼眶都呛红了些。
安昭见我突然醒来,立刻手忙脚乱上前,伸手想扶我一把,却最终停留在一尺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护着我。
我从醒来后一直竭力隐忍的情绪,终于崩塌。
我推开他的手,大声质问他,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你知道不知道,你很有可能救不了我,自己也会死?」
安昭的目光笼罩在我身上渐渐氤氲,少了往日的沉稳,多了几分不受控制的情愫。
江水翻腾浪花涌动,可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如果我救不了你,那我便来陪你同死。」
顷刻间,我潸然泪下,心口被许多晦暗不明的情绪填满。
有一人于世间向我而来,救我于水火,汝当何以为报?
安昭常年混在兵营中,日子过得十分粗糙,为人却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处事极为妥帖。
乃至于我一直认为,这些日子他对我的照顾和善意,是因为我们从小定下的婚约。
即使换成另外一个女子,他也会如此这般。
却不成想,他对我竟然是真心的。
「我们退婚吧。」
我极力克制心头异样的情绪,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再次向他提出退亲。
安昭愕然片刻后,嘴角勉强勾起,似乎想维持往日的笑容,却笑得十分艰难。
黑暗中,一股无言的悲伤从他身边蔓延开,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我知道爱一个人爱到将他放在自己性命之前的滋味,那并不好受。
看透前尘往事之后,我其实无所谓成不成亲、和谁成亲。
一个人很好,一家人也很好。
只是,那个人是谁都好,不要是安昭,更不要是这样爱我的安昭。
他值得有人将他放在心尖上妥帖收好。
他应当有人伴他晨昏日省,细心照看他衣食住行,与他琴瑟和鸣。
而我,并非良人。
从这一世突然醒来到现在,我一直不想去考虑局势如何、未来如何。
上一世我自刎于千军万马阵前,早已厌倦了战场上的一切。
如今我只想了结所有恩怨,做回我自己。
智者不入爱河,重活一世本就是赚来的,何苦再去蹚这浑水。
上辈子除了爱而不得,还有许多的遗憾,还有太多没有去过的地方、太多没有体验过的事情。
这辈子,我想一一去尝试。
而安昭,注定属于战场,北玄军需要他,天下万民需要他。
这世间纷纷扰扰,争权夺利的人太多。
只有安家和北玄军,不计权势,不争高位,自始至终都守护着世间太平,护佑天下万民。
为此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坚定不移。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归宿。
我和他道不同,终归是要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