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离皇宫也不远,寅时起身,不消片刻便能到宫门口等着上早朝,不用怕迟到了被御史记下。赵正阳又弯了弯身姿,道:“爹,方亥时,儿有要事,实在不敢私自决定,便来打扰爹休息了。”“呲——”屋里亮起烛火。片刻后,一个略显圆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朱正在这里茶都快喝饱了,终是见到了赵正阳。
“拜见殿下。”
赵正阳一进来,便俯身下拜。
朱正连忙上前,双手扶起赵正阳,笑呵呵道:“舅兄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赵正阳眸光暗闪,他虽然不吃朱正这一套,但君臣有别,又心念妹妹,面上却也装得和气。
两人分别落座。
朱正见赵正阳眼观鼻,鼻观心,客气恭敬之中夹着无尽的疏离,一时间有些尴尬。
又想到自己这次的来意,只好端起桌上的清茶,再次喝了一口,清清嗓子道:“舅兄府上的茶叶倒是不错,明前龙井吧?”
见他不提正事,赵正阳眼色古怪,只顺着话答道:“粗茶而已,蒙王爷不嫌弃。”
朱正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知道拐弯抹角反而坏事,索性就说起了正事:“深夜叨扰,实属无奈,还望舅兄不要见怪,本王来找舅兄,实是有要事相商。”
赵正阳见他如此,心中诧异,深深看了他一眼。
郕王这次来的目的,怕不是抱怨闺帷内帐之事这么简单。
朱正见他面色稍霁,趁机继续道:“今日朝堂之上,本王斩了锦衣卫指挥使徐一真。”
赵正阳一怔。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怂货今日的确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深夜前来,就为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
赵正阳按下心中不耐,拱手道:“王爷英明。”
“舅兄谬赞,”朱正面露一丝自嘲,继续道:“徐一真一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便空出来了,大战在即,满朝文武,现在只怕都盯着这个位置。本王觉得舅兄乃当世大材,实乃本王心中的不二人选。”
赵正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握着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下。
为人臣子,替皇室分忧,那是本分。
之前圣上听信奸佞谗言,乱臣贼子当道,连徐一真那样的货色都能官职锦衣卫指挥使,真正的能臣却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
若他上位,起码也能带来一丝清明。
况且,他若是能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那朝堂之上,赵家便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这位置要真是那么好坐,恐怕也轮不到他赵正阳。
户部、吏部失了王振这个靠山,势必要想尽办法再填一个空缺,锦衣卫指挥使替天子监管军事,本就权势滔天。
再加上如今大敌当前,瓦剌兵临城下,眼见着就是一场大战,若是利用得当,这锦衣卫指挥使便是个足以让一个家族瞬间腾达的肥差!
这样一块大肥肉,户部和吏部难道会拱手相让?
“舅兄,意下如何?”朱正见他沉默不语,又追问道。
赵正阳吹了吹面上的浮沫,缓缓道:“殿下,此时干系重大,就算是您有这意思,恐怕阁老们和六部都不会同意吧?”
“就说户部尚书张贤,此人党羽众多,又有吏部支持,这么大块肥肉,张贤一派岂会轻易让出来?”
朱正笑了笑,摇头朗声道:“舅兄多虑了,本王既来此,自是已有对策,张贤不过一户部尚书,尚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这话锐气十足!
让赵正阳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他死死盯着朱正充满狠厉的眼,心中暗惊之余,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朱正瞟他一眼,见他面色晦暗不明,心中了然。
锦衣卫指挥使这样一块肥肉,不光要想吃,还要敢吃才行......
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从来都是难以拒绝的。
自己这大舅兄,有才有抱负,看上去也不缺胆量,只差那临门一脚......
朱正嘴边忽地挂起一丝笑意,随即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本王便不打搅舅兄休息了,舅兄好好思量,明日朝堂之上,本王等着舅兄。”
说罢,他不等赵正阳回答,箭步流星走出了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吆喝在长街小巷中回荡。
赵正阳手上端着茶坐在花厅,一动不动,仿佛被钉在了椅子上。
“咚——咚咚!”
悠远的打更声传进花厅。
惊得赵正阳一个激灵,他机械似的喝一口茶,又猛地吐掉。
这茶凉了,又苦又涩,瞬间让他头脑都清醒了半分。
让他当锦衣卫指挥使?这事可马虎不得,得赶紧去找父亲商量一番。
他快速放下杯盏,边往外走边喊道:“快,掌灯去东院!”
赵家东西两院不过一墙之隔,穿过幽静的小花园,便是赵正阳父亲、礼部尚书赵弘善住的东院。
赵正阳屏退小厮,快步走到卧房门前。
弯着腰小声叩门:“爹......爹......”
屋里的人睡得沉,没动静。
赵正阳又凑近些,声音高了点:“爹,是我。”
好半晌,屋里响起一阵咳嗽。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屋内这才问道:“这就寅时了?”
赵家离皇宫也不远,寅时起身,不消片刻便能到宫门口等着上早朝,不用怕迟到了被御史记下。
赵正阳又弯了弯身姿,道:“爹,方亥时,儿有要事,实在不敢私自决定,便来打扰爹休息了。”
“呲——”
屋里亮起烛火。
片刻后,一个略显圆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赵弘善生得慈眉善目,面带春风,到底是浸yin官场几十载的礼部尚书,举手投足间风范尽显,令人一眼便能生出亲近之意。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小声些,别吵着你娘睡觉,”转身将门带上,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知子莫若父,赵正阳是家中长子,平日里是个有极有主意的,又素来沉稳,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断然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他休息。
赵正阳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小心翼翼说道:“刚才郕王来了。”
赵弘善不动声色:“他来做什么?月儿出事了?”
“是......也不是......”提起赵筱月,赵正阳也一脸为难,但现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事。
又接着说道:“适才郕王来,是想让儿子补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缺。”
“锦衣卫指挥使?”赵弘善前行的脚步顿了顿,转瞬又笑道,“你素来沉稳,怎么也听信他胡言乱语?这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岂是他说谁当谁就能当的?”
赵正阳也跟着笑了笑:“是,孩儿本也不信,但他说,他已有万全之策,而且连户部尚书张贤都不放在眼里。”
“哦?他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赵正阳观察着父亲脸色,试探道:“爹,您说这事孩儿如何处置?”
“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妨先说说你的想法?”
赵正阳扶着父亲进了书房,答道:“今日朝堂之上,郕王斩了徐一真,还夷了王振九族,这番大胆作为,可不像是他的性格。”
赵弘善在宽大的梨花椅上坐下,摇摇头。
“皇家子弟,傲气使然,徐一真在殿上的确做得过了,又一头撞在郕王监国的第一把火上,自然当不得什么好下场。”
又道:“不过,你想想,今日朝堂之上,大不敬的可不止徐一真一个,他不杀户部张贤,不斩吏部王亭之,怎么就单单找徐一真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