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尽了纪琅当初的不易。这些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纪琅在边疆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岁月,我都通过书信了解到了。信里的少年满腔骁勇与豪情,细说大漠的血色,甚至是兵刃刺进肉体的声音。...
「今日请长公主来,听一场戏。」他坐在雕花木椅上,神色淡淡。
说书人退了场,换上了涂脂抹粉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开唱,开口我便知道纪琅想让我听的是什么。他们演的,是前朝昆阳公主无所出,最后驸马娶了平妻的事情。
不用秋儿提醒,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身旁坐的是我心悦的少年,他素来不喜我,这我知道。但断没有想过,他会这般折辱我。
无所出。无所出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从不曾踏足过我的院子吗?
我低着头,生生将那一口气咽了下去。我不想和他争吵,至少不能在这熙攘的酒楼里争吵,否则传出去了,皇弟又会找他的麻烦。
台上一曲终了,纪琅低头看向我,语气很冷:「长公主觉得如何?」
「很好看。夫君的邀约让我很欢喜。」我仰着脸,装作不解其意的模样。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这般会装傻充愣,纪琅愣了片刻,向来淡漠的眉眼少见地添了一丝呆滞。
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径直拂袖离去。
我沉默地坐在那儿,低头看了看那一碗我精心剥好的花生——他一颗也没有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回去吧。」我伸手撑着八仙桌,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纪家除了纪琅,还有纪老夫人。几乎是我一回来,她便喊我去了纪家宗祠。
当着纪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也不喊我跪下,也不让我坐着。我行过礼之后就呆站着,然后听她念念有词,说纪琅年幼丧父丧兄,十四岁孤身一人入军营,二十岁一战成名……
她说尽了纪琅当初的不易。这些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纪琅在边疆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岁月,我都通过书信了解到了。信里的少年满腔骁勇与豪情,细说大漠的血色,甚至是兵刃刺进肉体的声音。
信的末尾,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的东西会吓着深闺的姑娘,又期期艾艾地补了一句「莫怕,我武艺高强,定会护着你的。」
人常说,见字如面。我默默背出了那句话,我能想象得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卸了一身银甲,在烛光下抬笔的时候是何等的温柔。
如果,那些信,是写给我的就好了。
只可惜,不是。
纪琅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的时候,每一封寄来皇都的信,那些毫不含糊的爱意,都不是属于我这个青阳长公主的。
我只想一想,就觉得心疼得几乎要窒息了一般,胸口发闷,疼得厉害。
太疼了,以至于我的脸色很不好。纪老太太越说越起劲,我却只能模糊听清三个字——无所出。
瞬间反应了过来,我用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才克制住语气:「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夫君的意思?」
利用无所出这件事情,想要纪琅娶平妻。这究竟是谁的主意。是纪家的人,还是纪琅自己?
我心里一片悲凉,却也清醒地知道——就算不是纪琅自己的想法,他把我带去茶楼听那出戏,就足以证明他的态度。
他从来不在乎我。
他是天底下最肆意的少年,以为我绑住了他的一辈子,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想要为自己失去的自由和情爱讨回公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我得到了答案。
纪老太太声色俱厉:「无所出犯了七出里的条例。琅儿没有休了你,已经是你的福分了。现在不过是娶个平妻,你还想阻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