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一种只能说真话的病。
这病可太好了。
我说:「今晚的双色球中奖号码是……」
我的嘴就会自动把正确的数字说出来。
当晚我就中了 5000 万。
这金手指太强大了,我必须、立刻、马上把自己上交给国家!
第一次发病那天,是大学同学聚会。
前男友醉了,红着眼问我:「为什么分手?」
我想说:「不喜欢了。」
嘴却说:「我有病,不孕不育。」
我连忙补救:「我胡说的,你别当真。」
话出口却变成:「我说的都是真话。」
前男友目光呆滞,大为震撼,晕了过去。
我落荒而逃。
三天后,我给前男友打电话,约他见面。
别误会,我不是要破镜重圆。
新时代青年,格局要打开一点。
我带好了行李箱,直接约在前男友单位,接待室。
午休时间,接待室很安静,也很安全。
前男友穿得厅里厅气,精神抖擞,与聚会那晚恍若两人。
我满意地点头。
「怎么,想复合?」
一开口他就输了。
我不想多说话,因为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非常宝贵。
我掏出一张彩票,把手机打开到昨晚开奖的双色球号码,递给他。
「我中了彩票,一等奖,5000 万。」
前男友因我的骚操作蒙住了。
一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打开自己的手机,拿起彩票,搜索,核对。
三分钟后,他把彩票还给我。
手有点湿,但没抖。
不愧是我曾经看中的男人,心理素质就是好,怪不得我的嘴也选中了他。
他盯着我:「你不是来炫耀的。
「也不是来复合的。」
他瞥了一眼我的行李箱,
「你想让我陪你去兑奖?」
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现在这事不重要。
我找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把手机关机,拔卡,开始说事。
「我得病了。」
前男友「嗤」了一声:「现在你有的是钱,治呗。」
「这病没治。」我的话脱口而出。
瞪了他一眼,我继续说:「你别打岔,严肃点。
「我得的是一种只能说真话的病。」
前男友有点沉痛的表情还没切换好,秒变「你确实有病」。
我知道这事正常人不可能相信。
我自己开始也不信。
那晚回去我以为我只是喝多了,洗洗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周一。
一上班,我的嘴就开始和我对着干。
领导问我工作多久能做完。
我想先摸半天鱼,嘴却很诚实:「一个小时。」
含泪写完报告,确实只花了一个小时。
领导对我刮目相看,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看了照片,想敷衍过去,嘴说的却是:「长得没我前男友好看,不见。」
尴尬告别领导,同事来向我请教工作。
我看了一眼,为免麻烦,直接拿了过来。
我的嘴却停不下:「教会你还不如我做一遍快。」
当天下午我就请假挂了心理科。
医生说我没病。
我的嘴说我有病。
还好医生脾气好,也没时间和我的嘴吵架,他叫了下一个号。
浑浑噩噩回到家,我一摸口袋,想起钥匙还在办公室。
下楼遇上邻居王姨,一脸同情:「小林,刚下班就回去加班啊?」
我刚想说:「忘带钥匙了。」
张嘴变成:「我钥匙在包里。」
王姨爱怜地看我一眼,走了。
估计以为我加班加傻了。
我打开包,看着钥匙陷入沉思,混乱的思路慢慢打开。
我直接跟领导请了一周假,把自己关在卧室做实验。
「我可以说假话。」变成:「我只能说真话。」
「这个月我工资 3 万。」变成:「这个月我工资 8023.67 元。」
「圆周率前 100 位是 3.14159,9,9……」变成:「圆周率前 100 位是 3.1415926535897932384626……」
说完我差点喘不上气。
我的思路又打开了一些。
我掏出一套注会真题,开始读:「下列关于无形资产摊销的表述中,正确的选项是,C……」
我边读边写,做完了一整套题。
对完答案,看着鲜红的 100 分,我不由得扼腕长叹,早得这病就好了。
比如高考的时候。
我的嘴说:「现在也不晚。」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听到自己说:「我想把这嘴上交给国家!」
这嘴确实挺有用的,要我自己留着用就太暴殄天物了。
当什么总裁娇妻,或者暴君宠妃?
那都是低级趣味。
我,只想报效国家!
但是这个上交得怎么操作呢?
我一个小小基层公务员,有资格面见的最大领导是我们局长。
「王局长不会信我。」
看,嘴都说了。
我觉得谁都不会信我。
嘴说:「何晟会信我。」
何晟就是我前男友。
保密局三级主任科员。
和我半斤八两。
所以他信又怎样,还不是没用。
嘴说:「何晟信有用。」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何晟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我点头:「你在保密局。」
我的嘴说这事很大,得保密。
我把彩票又递过去:「这是证明。」
我说出了这期彩票一等奖号码,然后买了一张,晚上开奖,果然中了。
「我全程录像,摄像机在行李箱。」
「手机不安全。」
何晟斜着眼看我:「看来你听保密培训讲座时的认真不是装的。」
我不甘示弱,也白他一眼。
我可是一名称职的公务员,工作从不马虎。
偶尔才摸鱼一下。
但我没说话。只要我不想说话,我就不会说出真相。
何晟也没再说话。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会,何晟终于认真起来。
「可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小小的基层公务员,就算在保密局有什么用?」
语气仿佛真的很苦恼。
呵,男人。还试探我。
我微笑:「何永明是你大伯。」本市一号领导。
这事我以前可不知道,是嘴说的。
「你能带我见到他。这事你来说他能听完。」
虽然一开始也会以为他有病。
何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行吧。」
他拿走了我的彩票和摄像机,又把我带到铁门后的一间办公室。
「在这等到我下班。」
晚上 10 点,何晟跟着刚回家的何大伯进了他家书房。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本市最大领导家的客厅,和电视机相顾无言,猜测何晟会怎么和他大伯说。
半小时后,何晟喊我进去。
何大伯正坐在电脑前,看我拍的视频。
何晟示意我坐下,递给我一份文件。
《关于林秋秋「说真话」情况的调研分析报告和运用建议》
左上角标着机密。
?!
原来他忙活一下午没理我是干这个了。
不愧是能被我这嘴盖章认可的精英公务员。
看人家这准备工作做得多么充分。
我匆匆翻了翻,有理有据,可操作性强。
值得一条主要领导签批。
我看完文件,视频也播完了。
随后又是无尽的沉默。
大领导可能都是这样。
什么都往外说的,那是我的嘴。
「我初中二年级的同桌叫什么?」
我正走神,何大伯突然开口。
我连忙回答:「何书记初中二年级同桌的名字叫马建平。
「今天中午一点三十五分,在我办公室里的人都有谁?
「今天中午……」
……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提问终于停止。
我紧张得满头大汗。
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好在一切都成了。
「小林同志,感谢你的信任。」何大伯起身与我握手。
我有点激动,骄傲地说道:「为人民服务。」
是的,这是我的真心话。
思想觉悟绝对到位。
我的嘴作证。
那天晚上,我带着行李箱住进了市府大楼后的接待中心,喜提站岗门卫前男友一名。
半个月后,我被层层上报,经历了几次差不多的「谈话」,终于达成心愿,把金手指上交给了国家。
现在,我是国家某部门某所编外借调人员,试用期半年。
半年后没有意外,就会把我的关系转过来。
报到时,我的新任领导张所长说,我情况特殊,组织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随后安排我住进所里宿舍。
院里有长腿武警小哥哥站岗的那种。
咱就是说,要相信组织家人们!
这不,基层公务员变成了中央直属。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编制的尽头是中直。
我圆满了!
接下来,就剩实现崇高理想了。
第二天,我摩拳擦掌赶到办公室,精神饱满地听完所长给我安排的工作内容,直接惊呆了……
所长上来就给我开了个纪委专场。
组织就是有魄力!
我也可以的!
雪白明亮的实验室里,我激动开工:
「截至 2022 年 8 月 31 日被留置日,××部副部长×××受贿金额为……其中现金……存放于……存款……账号……账户名……开户行……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其中有价证券……价值……房产×套,分别位于…………」
……
好家伙,第一条就读了半小时。
经我这嘴修正,数据比原始资料大了不少。
喝口水,继续。
「×省×市市长×××违反××规定……在组织调查时与××、×××、×××订立攻守同盟……」
……
这……
一周前还看到××活跃在我省新闻联播上……
这是我一个借调中直的小科员可以说的真话吗?
我有点想去问问所长了,
我以为客串苍蝇拍,结果让我当武松!
捅破天了,咱们所后台够不够硬?
「林组长,有问题吗?」
耳麦中响起了何晟好听的声音。
我抬头。
录音棚外,他抿着唇,一脸严肃。
啧,工作的男人,还有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