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秋的脸色瞬间煞白如雪。
“身孕……”
她怔怔望着虚空,硬生生又呕出一口血。
在无数个噩梦般的夜里,这破败的身体竟还能怀孕?
顾言秋下意识锤向腹部:“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不要——”
失控间,她脱力摔下了床。
挨得近的人将她扶起来,手忙脚乱地递上一块白棉布过去:“伶人房的女人身不由己,按理说每天早上都会被赐一碗避子汤,毕竟没有谁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怀上孩子……”
“现在这局面,你若是想落胎,只能去求萧容瑾。”
越听,顾言秋越是浑身发冷,整整一月,她没收到一碗避子汤!
萧容瑾是军营的主宰,自己这一月发生的一切,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这也是折磨她的一个方式?
他到底是有多恨她?
顾言秋艰难地扶着床站起来,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摇摇晃晃地朝萧容瑾的营帐走去。
伶人房离主营帐很远,她一路走近,疼得满头虚汗,就在她思索着怎么进主营帐,却在拐角处,见到了萧容瑾和其副将。
她下意识退后,藏起了自己的身体,接着,他们的对话的声就传入了耳。
“王爷……顾言秋如今在伶人房内怀上孩子,这身份到底不体面……要赏一碗落子汤吗?”
顾言秋屏着呼吸,生怕错过萧容瑾的回答。
可接着却听到绝情的一句:“让她生下来。”
这一瞬,顾言秋只感觉心脏被剜成碎末,鲜血淋漓的疼。
她跌跌撞撞逃开,顾不上身后锐利的视线,撞倒了一排排的木架,跌倒了一次又一次,她好像也不知道疼。
只不停地往前走,仿佛一旦停下来,就会窒息而亡。
脑海中一直重复着一句——
【让她生下来!】
萧容瑾怎么能这样残忍对她?
自己怎么就没有死在一月前屠城之难中呢?
要是死了就好了。
忽而,顾言秋远远见到了楼玲兰,脚步一滞。
楼玲兰不就很想自己死?那不如就让她得偿所愿好了……
想着,顾言秋决然冲上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用尽一切力气朝楼玲兰打去!
“啪!”
楼玲兰被这一巴掌打蒙,缓过来后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尖叫:“顾言秋!你竟敢打我!”
“来人!还不把这疯女人给我抓起来!杖毙!”
很快,顾言秋被拖到远处的高台上,按住杖责。
“啪——啪!”
一下,两下,五下……顾言秋却没有一点挣扎。
鲜血很快染透衣裙,顾言秋闭上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就在她以为这一次死定了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怒吼——
“住手!”
刚一睁眼,顾言秋就被人捏住下颚,迎面撞进萧容瑾暴怒的眸子:“好算计!你是不是想趁着玲兰神志不清故意让她沾染人命?解脱了你自己?”
顾言秋呕着血摇头,她也不想算计,可她真的熬不下去了.
“求求你,给我一个疼快吧……”
萧容瑾却嗜血一笑,斩断她最后的希望:“你就算是死,也得先把肚子里的野种生下来!”
顾言秋没有拒绝的资格。
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都不知道父亲是谁,一辈子背负着野种的名头,她的情绪彻底奔溃。
“萧容瑾,你混蛋!”
“我没有害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再查一查?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也不信我!那些恶事都是楼玲兰干的!都是她!”
“闭嘴!”
萧容瑾眸光猛地收缩,俊美的脸上浮起怒容。
“到现在还敢攀咬!看来是本王之前太纵容你了!”他冷哼一声,挥袖站起身,“来人!去砸了白家的祠堂!把白家人的坟墓也都掘了!”
开棺掘墓,毁祠灭碑,这会让人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被逼迫至此,顾言秋残余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净,又生生呕出一滩血来。
她吃力地擦了唇边血迹,仓惶地去拉萧容瑾袖袍。
“不要……不能烧!”
“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白家人,求你了!”
萧容瑾冷哼一声,抬手收回了命令:“好好守着你的肚子,若再敢胡攀乱咬,本王定然说到做到!”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
顾言秋凝着他薄情的背影,只觉得这场噩梦无情无尽。
她又被带回了伶人房。
萧容瑾或许觉得她生事,还安排人看守了她,不准她出去一步,也不让人进来。
每日定时会有伙夫送来安胎药和饭菜。
一日日过去,顾言秋的肚子逐渐大起来,身体也越来越差。
半夜,她总是梦见白家人满身鲜血,神色痛苦望着她,说着无家可归的话……
“柔嘉姐!醒醒!”
“快醒醒!”
一道熟悉咋然响起,将顾言秋惊醒!
“柔嘉姐,你终于醒了,快跟我走!”
顾言秋不可置信望着床边的少年郎,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衔京?”
“是我!柔嘉姐,我活着回来见你了。”
来人是屠城之难后便下落不明的表弟,王衔京。
顾言秋扑进对方的怀里,哭声压抑:“太好了!衔京!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但话到一半,她却又急忙推开人,含泪惊慌道:“你是怎么进军营的?赶紧走!要是被萧容瑾发现了……”
“要走一起走!”王衔京心疼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青涩的眸中满是悔恨。
“我混在军营这些天,已经听说过你的事,早知道萧容瑾这么不是东西,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和你解除婚约……”
顾言秋落寞垂眸,原本阿娘确实将她和衔京指腹为婚,可她对小自己三岁的表弟没有男女之情,后来又爱上了萧容瑾……
到头来,自以为的蜜糖,却是砒霜。
“柔嘉姐,今日萧容瑾亲自带兵操练,外面没有人,我们逃吧!”
话落,不等顾言秋回答,他就一把抱起人奔出木屋,一路躲开了守备森严的军营,穿过层层岗哨,来到了军营出口。
就在两人松了一口气,以为逃出生天之时——
树荫两侧忽而窜出一批人,将二人团团围困!
在顾言秋惊恐的深情下,萧容瑾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男人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眼中透露着令人窒息的阴寒:“跑啊,怎么不接着跑了?”
一字一句,像是要把人凌迟处死。
顾言秋浑身一颤,下意识落地,挡在了王衔京面前。
见此,萧容瑾眸色一深,一股无端的火蔓延到胸腔。
“你怕我杀了他?”萧容瑾一步一步逼近,顾言秋带着王衔京不停后退,终于退到了一处树干旁,再无退路。
“柔嘉姐——”
“我不许你害他!”顾言秋死死盯着萧容瑾,眼里有着浓郁的恐惧,人却不肯让开。
一瞬间,萧容瑾的怒气猛然达到顶峰,他一把扣住了顾言秋的肩膀,硬生生把人拖进怀里,眼神阴翳。
“你的一切都是本王说了算,又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
话落,他不在意王衔京的谩骂,一把将顾言秋扛起来走向军营,又把人带回了木屋,“嘭”的关上了门。
顾言秋惶恐爬到门边,拍着门哀求:“萧容瑾,你别走!”
“放我出去!求求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去给楼玲兰道歉!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求求你放了衔京,他是无辜的……”
但哪怕顾言秋拍烂了手,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来。
身心的折磨,透支了顾言秋所有的精气,
接下来的一天,无论是安胎药还是饭菜,她吃什么就吐什么。
正午,就在她第五次呕出安胎药之时,忽然被人兀地拽起。
“为了王衔京,你跟本王闹绝食?”萧容瑾眸底神色莫名。
顾言秋看了他一眼,已经没有力气回话。
落在萧容瑾眼里,便是她在默认,顿时,他神色更怒,抬手拿起一旁新准备好的安胎药,捏着顾言秋的下巴就灌!
“本王警告你,你饿一顿,我就饿王衔京一天,你一天不吃,我就饿他三天,他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
话落,顾言秋墨眸一缩,立马乖乖捧着药碗:“我喝!我马上喝!”
“咕咚,咕咚——”
苦涩的药汁被她一口喝完,犹如什么琼浆玉酿。
之后,她犹担心萧容瑾变后,捞起一旁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一把接着一把塞进嘴里,哪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也强撑着咽下去。
“你看!我吃!我什么都吃……”
“我一定乖乖的生下孩子,再也不逃了!”
萧容瑾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视线在她隆起的腹部顿了几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她生下这个孩子。
明明这样恶毒的她,不配给他生孩子。
却很快,他压下这份焦躁,转身离去。
顾言秋看着萧容瑾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瘫倒在床,痛苦地嚎啕大哭。
萧容瑾,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转眼,几个月过去。
顾言秋接近临盆。
萧容瑾依旧吩咐人看着她,但或许是见她真的乖了,他偶尔也允许她去见见表弟,或者让她出去透透气。
而这段时间,她再也没有见到萧容瑾和楼玲兰。
这天下午,她透完气回营,却远远听见主营帐那边传来乐鼓喧闹声,萧容瑾治军极严,怎么会允许人这般吵闹?
还不等她多看,侍卫就催着她回屋。
顾言秋只好收回视线,可不知怎么的,自这之后,心神一直不太安宁,回到木屋,就昏沉睡去。
傍晚,顾言秋被一阵大力的推门声吵醒——
刚睁眼,就见木屋外的侍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事几个陌生的老嬷嬷。
几人凶神恶煞,见她醒来就将一张纸塞进她手里:“醒了就赶紧在这休书上按个指印!”
“休书?”
顾言秋颤抖握着薄纸,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刺入眼帘——
【贱妇顾言秋,无耻秽乱,恶毒不堪,不配为兰陵王妃,如今本王休掉此妇,两人恩断义绝,永不相干!】
入伶人房的时候,顾言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此时此刻,她依旧疼到难以呼吸。
见状,嬷嬷嘲讽更甚:“你不会还想占着兰陵王妃的位置不放吧?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成了什么破烂货。”
话落,嬷嬷便粗鲁地拽着顾言秋的手沾上印泥,就强迫地往休书上捻。
“快按了指印!今日王爷与楼姑娘大婚,他还等着老奴拿回这画押的休书,哄楼姑娘开心呢!”
轰的一下,顾言秋心绪大乱,一个没注意就被推搡倒地!
砰!
顾言秋重重摔倒在地,身下一股温热涌出,她惊慌疼呼:“孩子……孩子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