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去煎安胎药。我就坐在窗边,听着雨声噼里啪啦。消息传得很快,几乎是晌午还未过多久,屋外便有人通传,说皇上来了。李慕风并未穿龙袍,进来时一袭玄衣,逆着光。我恍惚看到了两年前的柏清川。...
我把脸埋在他肩窝,哽咽着说:「我真的,好想你。」
如果这世上真有地狱。
带我一起去也好。
夜半时分,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月亮藏进云层里。
我猛然坐起身:「陆离!」
他闻声而来,问我:「郡主可是做噩梦了?」
我抬眼看着他:「背叛柏清川那个副将被凌迟时,听说是你动的手。」
「是。」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
「你给我讲讲吧,他被片了三千刀,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很疼吧?」
「生不如死。」
「那有柏清川死时那么疼吗?」
「……」
他不说话了,良久,伸手帮我掖了掖被子,嗓音依旧温柔顺从:
「郡主饮了酒,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明日会头疼的。」
这天夜里,我又做梦了。
梦里我回到过去,寄居在我家的,除了柏清川之外,还有一个人。
一个比我还要小一岁的男孩,总是顶着一张天真温润的笑脸,叫我:「南乔姐姐。」
「南乔姐姐,今天又要去学堂看帅哥吗?」
我点点头,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告诉柏清川。」
他迟疑地看着我身后。
一转头,玄衣墨发的柏清川就站在身后,怀里抱着剑,笑容危险:
「今日花朝节,你答应我一同去放河灯,现在又要去学堂看谁?」
我讨好地笑,又从怀里掏出新绣的荷包,献宝似的递过去:
「去学堂,看看你今日有没有好好念书。」
后来我们成亲那日,那只绣工拙劣的荷包仍然挂在他腰间。
画面一转,是深夜,我伏在我爹的书房外偷听。
他叹息道:「京城争端未平,皇上也是信任我,才将两位皇子送来江南给我教养。」
「两位?」
「清川他……此事不可外传,他生母身份特殊,便是日后回京,也断不能入皇室。」
梦境中断。
我醒来时,外面雨骤风急,天气越发闷热。
陆离服侍我穿好衣裙,跪在榻边为我穿鞋,沿着长而曲折的回廊一路行至前厅,丫鬟已经备好午膳。
生滚鱼片粥十分清淡,可我只吃了一口,便一阵反胃,弯下腰去吐得天翻地覆。
陆离请来了太医。
诊脉之后,他冲我拱手行礼:「郡主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雨滴急促敲打窗上贴着的油纸。
我愣愣地瞧了他片刻:「你说什么?」
「滑脉如珠,郡主这是喜脉,只是胎相有些不稳,微臣稍后会开一张安胎药的方子,还请陆大人遣人去抓药。」
三个月前,柏清川出征前最后一夜。
我心跳得极快极乱,睡不着,干脆缠着他。
柏清川被我弄得有些生气,动作也发狠。
见我红了眼圈,又立刻轻柔下来,亲了亲我眼尾的泪水。
他说:「不闹了乔乔,等这次凯旋,我带你回江南。」
第二日天还没亮,他怕吵醒我,轻手轻脚地走了。
再见到他,是一颗残缺不全的头颅,和小半副身躯。
这个孩子,是柏清川的。
我回过神。
陆离微一拱手:「有劳太医。」
他送太医出去,回来时身上还带着雨水潮湿的寒气。
我仰头看着他在我面前跪下来,轻声问:「陆离,我能留下这个孩子吗?」
「郡主的孩子,郡主自然可以做主。」
我嘲讽地笑了笑:「我能做主吗?」
陆离不说话了。
他命人煮了清甜的银耳羹来,我勉强喝了半碗。
陆离去煎安胎药。
我就坐在窗边,听着雨声噼里啪啦。
消息传得很快,几乎是晌午还未过多久,屋外便有人通传,说皇上来了。
李慕风并未穿龙袍,进来时一袭玄衣,逆着光。
我恍惚看到了两年前的柏清川。
他在软榻边坐下来,瞧着我,叹了口气:
「南乔姐姐,虽然你对柏清川并无真心,但他战死沙场,柏家无人,这个孩子还是留下来吧。」
我眼睫颤了颤,抬眼望着他。
仔细地、一寸寸观察他的神情。
李慕风竟然准许我留下这个孩子。
我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试探着道:「可是,生孩子很疼,我并不想。」
「朕知道,南乔姐姐一贯怕疼。」
李慕风笑得温文尔雅,「来前朕已经拟旨,接姐姐入宫居住,姐姐只管安心养胎,到生产那日,定会平安无事。」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但这桩买卖很是划算。
换个地方住,就能保下柏清川留给我的孩子。
柏清川死了,我爹娘也死了。
如今,我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李慕风的动作很快。
他离开郡主府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有圣旨送到。
说,柏将军战死北凌关,为国捐躯。
我作为他的遗孀,身怀有孕。
皇上重视忠臣最后的骨血,特地让皇后收拾出一座安静的宫殿,让我入宫养胎。
住进去的第一天,我见到了李慕风新封的皇后。
她是尚书之女,家世显赫。
在当初那场堪称血腥的储君之争里,她的父亲为李慕风助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