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懿,你想不到吧,我是公主,是你的主子。」她抬起我的下巴俯瞰,撇了撇嘴,「你们这些汉人真的好无趣,我在草原的时候,那些被俘虏来的汉人妇孺们只会哭,我把她们丢在狼群里,她们动也不敢动。」...
我同沈飞白,年少相识。
青梅竹马,焉能无爱?
我也曾在西窗下绣过大婚的喜帕。
我也曾为他一句话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可这一切,都在他勾结乌依娜害得我家破人亡时通通化为云烟。
我情愿他死在了编纂山河志的路上,死在了回鹘的汉人坑里,死在了我最爱他的那一年。
也好过三年前他通敌叛国,坑杀我谢家十七位铁骨铮铮的儿郎。
最小的十七郎,才十五岁,三年前出征时曾拉着我的手给了我一袋蔗糖:「阿姐这个甜!等我回来再给你买!」
可是他没有回来。
谢家所有人,因为沈飞白的背叛,尸骨无存。
父兄的头颅,至今悬挂在回鹘汉人坑的旌旗上,到死未能归故土。
我心中有大恨。
唯以仇人颈中血,方能浇我之块垒。
进宫那日,乌依娜特意在角门外等着我。
她与那日的泼妇形象判若两人。
此时的她,锦衣华服,端庄无比。
她满眼得意地站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我。
「谢云懿,你想不到吧,我是公主,是你的主子。」她抬起我的下巴俯瞰,撇了撇嘴,「你们这些汉人真的好无趣,我在草原的时候,那些被俘虏来的汉人妇孺们只会哭,我把她们丢在狼群里,她们动也不敢动。」
她玩味地盯着我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我的面部表情,妄想从中窥见我的恐惧与害怕。
我冷冷与她对视,她突然笑了起来,唇上猩红的口脂在日光下血淋淋反着光。
「唯一有趣的是,有个母亲为了护着孩子,居然被狼群撕咬都不肯松开抱住孩子的手,啧啧啧,太神奇了。」
她笑意加深,愉悦极了:「那个母亲叫周书意,听说你的三嫂也是叫周书意,对吗?真是太可惜了,她到死也没能护住你的侄子,还是被狼群分食吃了,真是好生可怜呀。」
我冷睨着她,浑身血液凝滞。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上辈子她被断手断脚做成人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想来,还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我就应该将她丢入狼群里,让她也尝一尝自己被畜生分食的滋味。
今日的宫宴,是陛下为乌依娜和回鹘使者接风洗尘所设。
他下旨命我进宫相陪,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行,是鸿门宴,我是沛公。
我望着端坐高台已经垂垂老矣的九五之尊,心里的恨意此消彼长。
姑母为皇后,谢家是外戚。
这些年,因为陛下的猜忌,父兄已经交卸了许多权利。
陛下依然不满。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昏聩到授意沈飞白联合回鹘主将乌亚索里应外合,只为在战场上名正言顺坑杀我谢家儿郎!
为了诛杀忠臣,陛下不惜以牺牲三城百姓为代价,供乌亚索屠城。
父兄拼死血战,最后被万箭穿心而死。
我最疼爱的十七郎,他才十五岁,为了守住第四城的百姓不被屠杀,甘愿受降,被乌亚索绑在马后,生生拽拉而亡。
至此,谢家满门,几乎死绝了。
他却还不肯罢休!
上一世,也就是今天,他下旨让我嫁给沈飞白。
为的就是让沈飞白以谢家姑爷的身份揭露谢家通敌卖国,好彻底灭我九族。
那些伪造的信件,全是沈飞白藏在我的闺房里的。
上辈子谢家被抄家,母亲和幼弟皆被斩首,三妹也被凌辱致死。
最后纵然是我报仇了,却也成了孤家寡人。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云懿和飞白都是朕看着长大的,这婚事朕看这个月就办了吧。」
与上辈子一样的话响了起来。
我强忍着心里的恨意,起身走到殿中,腰身笔直下跪,一字一顿,说出与上辈子完全相悖的话。
「回陛下,臣女要与沈氏三郎沈飞白退婚,若陛下不允,臣女便自缢家中,到地府与父兄团聚。」
言罢,为表明决心,我重重磕下三个响头,直至溅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