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终归是妇人,纵然知道裴二郎下令屠杀妇孺是正确的,听韩小将复又提起,仍旧心口一滞,万般不是滋味。裴家二叔,其实当真是个心狠之人。然即便他心狠了些,仍旧是裴家二叔,尚未成婚之前,该操持的还需我这个寡嫂来操持。...
妇人终归是妇人,纵然知道裴二郎下令屠杀妇孺是正确的,听韩小将复又提起,仍旧心口一滞,万般不是滋味。
裴家二叔,其实当真是个心狠之人。
然即便他心狠了些,仍旧是裴家二叔,尚未成婚之前,该操持的还需我这个寡嫂来操持。
比方说他这次回家,除了身上穿的那套甲衣亵裘,再未多带一件衣物。
边疆气候严寒,而京中及洮州却还没那么冷,早晚穿亵裘正合适,但晌午时分却热了些。
何况他如今少不得赴抚台大人的宴。
于是我抽空去了布庄,选了几匹好料子,打算给他做两件袍衫。
从前都是按着自己的眼光来,如今他回来了,少不得要问问他的意思。
这便等到了很晚的时候,我在烛台下缝着件黑羔皮的袋垫子,忽听楼下后院传来声响,接着是小桃问了句:二哥,你又喝酒了。
嗯。裴二郎淡淡应道。
接着是脚步声渐近,一墙之隔的那间屋子,房门被推开。
我放下针线,起身去问了他。
二叔,我下午去布庄买了几匹布,想做袍衫给你,我想用绿绢做窄袖圆领袍,鸦青色的那匹颜色有些深,做直领口的袍子合适,袖子可收祛,然后用翡色绢布裁领子和袖边,你觉得如何,要是不喜欢的话,我还多买了两匹别的色……
屋内烛火轻晃,裴二郎正在关窗,待回头看我,剑眉微挑,声音低沉之中含了些许笑与柔光——
你来做主就好。
裴家二郎,性子冷,脸色也冷。
这次回来虽比从前更甚,但我总觉得他待家人之间亲近了许多,最起码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偶尔也会眼中有笑意了。
我点了点头,隔了段距离,仍闻到了屋里的酒味,于是又道:二叔喝酒了?我去楼下煮碗糖茶水,你先坐坐。
……
厨房生了火,糖茶水煮起来简单,片刻便好。
待我将碗放在盘托上,端去上了楼,却没见裴二郎的人。
糖茶水放在桌上,我起身去了自己的屋子。
果然,一墙之隔,裴二郎正在其中。
烛台晕光下,他身姿挺拔,正低头在看那几匹布,以及桌上我的针线筐。
二叔,糖水煮好放桌上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我有些疑惑,他忽而笑道:不是做衣服吗,不量一下尺寸?
我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从筐里拿了尺子出来。
裴二郎身上还穿着我新做给他的亵裘,素的雀蓝色,衬得他长身玉立,高挑颀长。
他岿然而立,烛光下面容棱角分明,剑眉英挺,坦然地摊开了双臂。
我拿着木裁尺有些迟疑:你身上这件不合适吗?
嗯,有些紧。
紧吗?那我把腰身放一放就可以了。
量一下吧,肩背那儿也有些紧。
裴二郎声音低沉,循循善诱,想来是多年从军使然,他连说话都带着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于是只得上前一步,却将手中的木裁尺放下了:二叔见谅,腰身这里我用手来量下吧,比木尺量得准。
嗯,有劳了。
我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去,因他生得高大,光影下显得我分外瘦小。
头顶还够不到他的下巴,只能与他肩膀平齐。
而他是习武之人,身材威猛,半个肩头就足以掩住我的脸。
距离近了,我的手放在他腰上,一寸寸丈量,虽极力正色,墙上光影却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他怀中,纠缠一块。
裴二郎身材魁梧,腰身紧实,身上酒气与凌冽气息交织,充斥袭来,令人心里一颤。
我于是动作很轻很快,手指虚无地按在他腰上,环了一圈儿就收回。
脑子里正记着量出的尺寸,忽听他唤了我一声:薛玉。
啊?
我抬头看他,人还站在他面前,距离甚近,几乎看得到他俯身下来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发色如墨,眉梢如远山,长睫下的眼眸蕴藏深沉与压抑,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一般。
他微微地抿着唇,我方才还记着尺寸的脑子空白了下,心里颤了颤,总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四目相对,我一脸茫然与无措。
他声音有些哑,又道:肩背还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