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重获光明,睁眼就看到谢昭一身大红,笑意隐隐。一张吹花堆雪的脸在明灭烛火间格外生动而明艳,看来心情很是愉快。他保持着挑我盖头的姿势,俯身定定望我几秒,才微微吸了口气,回过神般喃喃一声,「……云想衣裳花想容。」我没听清,疑道:「你说什么?」谢昭屈指一敲我的头,「什么说什么,快吃,刚刚不是都饿急眼了。」...
我终于重获光明,睁眼就看到谢昭一身大红,笑意隐隐。一张吹花堆雪的脸在明灭烛火间格外生动而明艳,看来心情很是愉快。
他保持着挑我盖头的姿势,俯身定定望我几秒,才微微吸了口气,回过神般喃喃一声,「……云想衣裳花想容。」
我没听清,疑道:「你说什么?」
谢昭屈指一敲我的头,「什么说什么,快吃,刚刚不是都饿急眼了。」
他啧了一声,「一生气就喊我宁王爷,我不喜欢。」
我不可思议,「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谢昭思索道:「还是不要太肉麻……就简单称呼我一声心肝吧。」
我手一抖,一块龙须酥直直掉了下去。
鸡飞狗跳片刻,我终于能安心吃我的糕点。
谢昭瞧着我吃,突然张口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有。
我说:「这个玫瑰酥很好吃,能不能把厨子请来,天天做给我吃。」
谢昭喝水喝得一呛。
今日婚宴承蒙皇上恩宠,由他亲自设宴,这糕点大约是御厨所作。
过了一会,他才不阴不阳道:「只要你夫君不掉脑袋,整个天下的厨子都能带来给你。」
我观察他半晌,晓得他是认真的,于是慢慢吃净了玫瑰酥,说:「左右我已经是你的妻。你掉脑袋,我也得掉。」
我清清嗓子,「你现在处心积虑,只为太子——从一开始谢梵退婚,到今天准太子妃盛娇对我动手,都是你的手笔。今日盛娇一折,皇上怪罪,丞相必然焦头烂额。」
而我爹,正是个彻头彻尾的太子党。
谢昭闲闲道:「其实是为了王妃。解决王妃讨厌的人,为夫义不容辞。」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谢梵只要犯错,你就有隙可乘。」
「皇上子息单薄,细数下来,有能力竞争王位的竟不足三人。」
「太子一倒,你……」我闭口不言,点到即止。
其实我心底还有个疑惑,但我压下没说。
「你走的路,成王败寇。我上了贼船,夫唱妇随,明哲保身罢了。」
简单总结:我晓得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你执刀向谁,都不必顾忌。
但你出事,我不奉陪。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成亲夜谈这些事。谢昭一挑眉,似乎听得很满意。
下一秒,他一用力将我抱上了他的大腿,我始料未及,微微惊呼。
眼前红色窗纸剪了「囍」字,映上我和他交叠的影子,他身上清淡而洁净的冷香温柔裹住我。
屋内龙凤喜烛相依,红烛高烧,锦被刺绣鸳鸯戏水,一片喜庆大红。
谢昭在我耳边低声笑,温热的气息扑上,痒得我想逃跑。
我的脸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面前这个人,是我夫君。
他不紧不慢,说:「本王倒想听听,王妃该怎么明哲保身?」
我说:「我没有办法。」
我在他怀里扭身,摸上他的脖子,「只好赶在所有人之前抹了你的脖子,提头觐见,戴罪立功。」
如此旖旎之时,我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娘亲的话言犹在耳。
「男人有情却无心,情之一字只是虚妄。」
若真到了那种时刻,我想我会这么做的。
我没有在开玩笑。谢昭毫无防备敞着自己最脆弱的咽喉,任我指尖圈画勾勒,说:「你舍得?」
他喉结在我指尖上下一滚。
我点头,「舍得。」
谢昭哑声道:「没想到我养了条心狠手辣的白眼狼。」
他反擒住我双手举过头顶,眼神危险而恣意,像个被美色迷惑的昏君,狠狠咬上我的唇。
「……本王允了。」一夜温软。
次日清晨,我一睡醒,腰酸背痛。
想起昨晚被迫喊了心肝,又不只喊了心肝,我简直羞愤欲绝。
谢昭还睡得沉沉,我去推他,「……起床,今天要请安呢。」
谢昭翻身把我揣进怀里,「不去,睡觉。」
我挣扎着想起来,「等下皇上怪罪……」
谢昭一边更深地把我往怀里藏,一边不耐道:「管他去死。」
可怜我差点没被吓昏过去,然后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成婚第一天,谢昭废了请安礼,陪我一整天,许我在王府为所欲为,尤其强调可以对宁王为所欲为。
被我含怒赶出了房间。
不想窗户没封严,叫他翻了进来。
成婚第二天,谢昭携我出门踏青,要我见识一下他的骑术,生生把我掳上了马。
他一匹轻骑,纵马横越闹市,我抱着他的腰,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我怀疑是报复,又将他赶出了房间。
这回我吸取教训封窗锁门,他找管家要了钥匙,施施然走了正门。
成婚第三天,谢昭带我去赶集,我从未见过那么热闹的景色,买了一马车东西。
谢昭喊了我一晚上败家子,我收拾东西住去了客房。
他死皮赖脸跟上,咬我耳朵说原来娘子喜欢这样的闺房之趣。
……
我从小作为嫡女,以最严格的规矩教养长大,标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京城中却常说宁王一生放荡不羁,向来不把任何礼节放在眼里。
我本不信。
因为婚礼仪式流程极其烦琐,也没见他有半分不耐。
但我又不得不信。
因为我刚过门半个月,他就已经带我在外玩了半月,岂不是显得我也很放荡。
我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打碎了我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平静水面荡起涟漪。
我方知世界之广大,万事之美好,以及谢昭之欠揍。我好像才真正地活了一次。
谢昭也并非表面上那么闲散。
至少他的暗卫神出鬼没,让他时时掌握着京城动向。
他从不避我。今日暗卫找到我们时,我们正泛舟湖上。
谢昭和我已出门几日,收拾简单行囊一路南下,原因是他心血来潮,想吃苏杭的醉虾、醉蟹。
一叶扁舟承了我们二人,他盖一本书在脸上,枕着我的腿睡觉,泼墨长发流水般散开,看上去格外少年气。
暗卫看着我,有点犹豫。
谢昭醒了,淡声道:「说。」
暗卫果真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我们不在的时候,京城已是风云变色。
一纸诉状越过层层机关递到皇帝眼前,皇帝方知赈济南方水灾百姓的公款竟从未到达。
紧接着拔出萝卜带出泥。
丞相贪污万两黄金一案,东窗事发!
贪污案牵连了一大批官员,甚至还有太子参与其中的痕迹。
皇帝向来称赞丞相清正廉洁,如今狠狠打脸,震怒异常。
当即将丞相及牵连官员下入天牢,择日抄家问斩。
太子被彻底禁足,东宫之位岌岌可危。
我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此举雷霆之势,出手狠辣,我想不出还能是谁的手笔。
谢昭掀开盖在脸上的书,眼神异常清醒。
他说:「叫人向陛下通传一声,王妃心系百姓,我已携王妃一同前往姑苏赈灾。」
暗卫低头应是,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