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拐弯抹角确认了一遍:陛下可需要先温一下酒?不必。确认了没听错,老太监诧异地去拿酒。不怪他觉得稀奇,因为姬玄策很少饮酒,只有在宴饮之时当着众人的面,才会偶尔抿上几口做。酒是危险的,它会让人麻痹,让人暴露,让人丧失警惕。姬玄策向来敬而远之。...
老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拐弯抹角确认了一遍:陛下可需要先温一下酒?
不必。
确认了没听错,老太监诧异地去拿酒。
不怪他觉得稀奇,因为姬玄策很少饮酒,只有在宴饮之时当着众人的面,才会偶尔抿上几口做。
酒是危险的,它会让人麻痹,让人暴露,让人丧失警惕。姬玄策向来敬而远之。
可他今天却一反常态,拎着酒壶,连灌了好几壶冰冷的烈酒,然后醉醺醺躺在台阶上,素日辗转难眠,终于又能睡着了。
一睡着便又梦到了从前。
但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
他的梦里,是漫天的风雪,一座破庙,几根枯柴。
这是我救了他以后,被孟菁菁截胡的场景,但是这事结束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又回了一趟被伏击的山口,循着蛛丝马迹,揪出了军中的奸细,还原出了意料之外的真相。
伏击的敌军,是孟家的人伪装的。
目的是让姬玄策重伤流落在外,制造机会让孟菁菁美救英雄,结识对方。
姬玄策何其敏锐的人,他从孟菁菁巧合出现的那一瞬就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
他还知道我一个人去找他了,摸清了我走过的路线,找到了我被剖肚子的那一片雪地,把血连带着土埋了,几个伪装成敌军的孟家人,被他安插在孟家的奸细挨个设计踢出孟家,暗中抓起做成了人彘。
他知道我一个人去看了大夫,将大夫医馆里的人,能换的全换成了他的手下。
孟菁菁把着我手捅自己一刀陷害我的事,他也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了如指掌。
可他还是嘴上说着信孟菁菁,任由我伤心、难过、被陷害,孩子没了他一点也不曾惋惜,满眼温柔地与孟菁菁虚与委蛇。
因为孟菁菁有用,而我和孩子没用。
他的心思太难测,直到如今,我才渐渐明白姬玄策骨子里是怎样一个人。
姬玄策善弈。
他常常与谋士下棋,玄色的衣袍垂落花间,清风徐徐,暗香浮动,面上平和一片。
指尖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动声色杀机潜伏,任何局势,都能为他所用。
这天下一盘棋,原来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棋子,有用便用,无用便弃,从不花费半分感情。
我也只是一颗曾经有用,后来无用的棋子。
我已经知道怎么出入别人的梦境了,不等梦姬拉我出去,自己闷闷不乐地离开。
她跟上来:小神女,你要去哪里?
我顿住。
我也不知道我去哪里,我唯一想去的地方是沧山。可是回不去了,其他任何地方,好像在哪待着都没什么区别。
我努力控制声音不暴露委屈:他总是能,每一次都让我更加难过。我后悔了,如今回不去沧山,可我也不想留在这里,我甚至不想将尸体留给他。
越想越觉得他耽搁我下葬让鬼生气,我不会都臭了吧?
于是我说:去看我的棺材。
我们俩找到了停放棺椁的地方,富丽堂皇的大殿,有专门的和尚在念经焚香。
我的棺椁在正中央,一看就又沉又厚实。
我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忽地里面一声细微的响动,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梦姬也听到了,紧张地拉住我手臂:卿卿,你该不会诈尸了吧?
我:……
我也很好奇。
可我掀不开我自己的棺材板。
梦姬也掀不开,但是她对我很有信心:卿卿,你集中注意力想着把它掀开,肯定可以的。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
我照做就是了,盯着大殿中央努力想啊想,忽然平地一阵狂风吹来,把我的棺材板掀了。
我往里一看。
我的尸体不腐不僵,就跟睡着了一样,手上还缠着一条白蛇……不,是一条白色的小龙。
竟是一条小龙。
小白龙抱着我的手腕睡得正香,偶尔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梦到什么,还嘤嘤嘤哭了几声。
?
呀,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幼崽龙?
梦姬伸手把它捞了起来,还甩了甩。
小白龙终于醒了,看到陌生人,吓得弹起来,飞快跑回棺材里,钻到我尸体手底下,露出个尾巴在那不安地摆啊摆。
顾头不顾腚。
于是被揪着尾巴又捞了起来,正害怕地扭来扭去,然后它看到了我,立马不扭了,惊喜地看着我,尾巴尖勾着我衣摆,羞涩地跟我打了声招呼:伏姐姐。
?
折腾了一番,才弄明白,这小家伙本是姬玄策的守护神兽。
以前的雍朝皇室受神族庇护,世代皆有神龙守护,每一任皇帝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守护神兽,姬玄策很小很小的时候,便紫气东来,引来了一条神龙。
神龙扔给他一颗蛋。
待到他登基时,就可以破壳而出一条小神龙。
因为叛乱,雍朝皇室凋零,皇宫被损毁,这颗蛋也不知所终,原来小神龙早就破壳而出了,只是没人看得到它。
我死以后,尸体被封进棺椁,小白龙很伤心,钻进去黏着我,没发现我的魂魄飘在半空,现在发现我还能以鬼魂的形态存在,很是惊喜开心。
锲而不舍地缠在我手臂上,根本扒拉不开。
算了,随它去吧。
我们两个待在房梁上,底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棺材板无故被掀飞,又发现里面的尸身不腐不坏,这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加在一起,殿里的人不敢随便处置,禀告到了皇帝那儿。
姬玄策很快就赶来,进殿一看到棺材里安静躺着宛如沉睡的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