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爸爸吗?」
我和岑翊对视一眼。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媛媛的头发,「不是,我是叔叔。」
「哦。」
媛媛垂下目光,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失落。
岑翊许是也不忍心,便从口袋里翻出两颗糖来哄她。
媛媛被逗笑了。
而我,则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糖果。
熟悉的白兔奶糖。
我有低血糖,过去恋爱时,他每次都会在口袋里装两颗白兔奶糖,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
有些习惯,他也还没有改。
退了烧,媛媛精神好了许多,拿着我的手机听故事。
我和岑翊则坐在旁边的椅上,相顾无言。
隔了很久。
岑翊轻声问我,「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让我心跳蓦地加速了几分。
我摇摇头,正想回答,目光却倏地顿在了不远处——
是他?
叮嘱了岑翊帮我看着女儿,我起身朝着大厅跑去。
穿了高定西装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孕妇。
男人没戴口罩。
跑到近前,我仔细打量了两眼。
就是他。
蒋鸿升。
两秒过后,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厅。
巴掌是我打的。
是我,替漫漫那个傻女人打的。
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混蛋,就是当初抛弃漫漫母女的人渣。
对方先是怒骂了几声,随即又蹙着眉打量我几眼。
「你是……路漫漫的朋友?」
他低声询问,语气有些捏不准。
我懒得回应。
他身旁的孕妇脾气火爆,挺着孕肚便要来找我要个说法,却又被蒋鸿升拦下。
我瞪他一眼,转身便走。
回到媛媛身边,手都还是发颤的。
其实,刚刚跑过去给了他一巴掌,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漫漫已经死了。
我又能把他怎么办?
岑翊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倒是不知从哪弄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了我手里。
「谢谢。」
我喝了一口水,勉强冷静了下来。
瓶盖刚刚拧上,面前便多了一人。
抬头。
是蒋鸿升。
他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孕妇。
他站在我面前,蹙着眉,仔细打量着我身旁的媛媛。
我心一沉。
媛媛,和他长得很像。
他盯着媛媛看了半晌,轻声问道,「她是……漫漫的女儿?」
我握着矿泉水的手渐渐收紧。
「滚。」
我已经后悔刚刚一时冲动了。
三年了,三年里他都没有承担过做父亲的责任。
他抛弃漫漫母女三年。
如今又为何要让他发现媛媛?
可蒋鸿升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应,他半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媛媛。
察觉到后,媛媛也抬头看他。
媛媛有一双很好看的眼,她偏着头打量他,「你是……」
我正犹豫该怎么说时,蒋鸿升却抢了先。
他揉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我是爸爸。」
「爸爸?」
小家伙眼底蓦地亮了起来,「你真的是爸爸?」
说着。
她用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攥住了蒋鸿升的手腕,拽着他将手搭在了我手背上。
手背上一片温热,令人作呕。
女儿奶声奶气地,语气异常兴奋。
「爸爸,你终于出现了。妈妈很想你,她经常做梦都在叫你的名字……岑翊……对不对?」
我的小祖宗。
我伸手想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余光里,一旁的岑翊似乎挑了挑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蒋鸿升搭在我手背上的手,似乎还摩挲了一下。
我瞬间回过神,恶心地甩开了他的手。
「滚。」
蒋鸿升看了我一眼。
他没发怒,也没多停留,只是扔给了我一张写有他联系方式的名片,便起身走了。
我捏着名片,心里五味杂陈。
两瓶点滴结束,岑翊送我们回家。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时分。
哄睡了女儿,我独自坐在客厅,捏着漫漫在世时的照片掉眼泪。
真是为她不值。
那男人浪荡又油腻,究竟哪里值得她至死惦念着?
看蒋鸿升的意思,似乎打算认回媛媛。
可我……应该同意吗?
我不知道。
他当初抛弃漫漫母女,更害得她自杀,作为漫漫的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可是……
他也确是媛媛的亲生父亲。
三年来,我很努力地给媛媛一个家,可是,还是没办法代替那份缺失的父爱。
盯着照片出神时,我忽然想起了漫漫当年留下的那封遗言。
上面,提起过蒋鸿升。
她说。
如果有一天,蒋鸿升想要认回媛媛,就让他认。
她说。
不论怎么说,他也是媛媛的亲生父亲。
她还说——
「如果他一直不肯认她,媛媛就只能拜托你了。」
「林林,亏欠你的,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偿还你。」
骗子。
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姐妹,她连这辈子都没做到。
却把饼给我画到了下一生。
将那封遗言再次读了一遍,我将其妥善收藏。
好。
那就依你。
6
第二天早上,我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蒋鸿升接的很快。
电话里,我告诉了他漫漫于三年前跳楼自杀的事情。
当然。
也告诉了他,媛媛就是他的女儿。
电话里,蒋鸿升有些哽咽。
他低叹,「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女。」
我没说话。
因为一张嘴,就忍不住想要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他能不能在媛媛病好后,接她回家,陪她玩一天?
他说,他想要从现在起,尽可能地补偿媛媛。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漫漫的那封遗言,还是同意了。
一周后。
媛媛病已彻底恢复,蒋鸿升也准时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告诉了他地址,他驱车来接媛媛。
媛媛上车前,我不放心地一直叮嘱,并告诉她,妈妈明天去接你。
媛媛一一应下。
看得出,第一次被爸爸带回家,她很兴奋。
……
然而。
当天晚上,十点刚过,我便接到了蒋鸿升的电话。
电话里,他语气焦急,说媛媛在二楼玩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我一颗心瞬间揪紧,问了地址便打车赶过去。
二十余分钟的路程,漫长的几欲窒息。
终于。
出租车停在了别墅区,我扔下一张百元钞,匆忙下车。
按着地址找过去,别墅的大门没有关。
我跑去院里敲门。
房门很快打开。
「媛媛呢?」
我推开蒋鸿升跑了进去,身后,是他刻意压低的愧疚声音,
「在楼上躺着,医生刚刚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休息一阵子。」
说着,他告诉我,媛媛在二楼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我匆匆跑去,推开门——
里面却并没有媛媛的身影。
房间里开了盏夜灯,昏暗无比。
蓦地。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蒋鸿升力道很大,猛地将我推进了房间。
下一刻。
他重重关上房门,反锁声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