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何心愿。我想要的,是我小娘能活过来。我还想要唐家人的命。可这些,是通通说不得的。唯恐被发现,唐凝玉给我的那瓶毒药,被我小心妥帖地贴身藏好。然而不等我下手,景珩竟然先一步出事了。...
我有何心愿。
我想要的,是我小娘能活过来。
我还想要唐家人的命。
可这些,是通通说不得的。
唯恐被发现,唐凝玉给我的那瓶毒药,被我小心妥帖地贴身藏好。
然而不等我下手,景珩竟然先一步出事了。
那天傍晚,他办差回来,与我一同用晚膳。
一碗鲈鱼莼菜羹刚用了一半,景珩忽然脸色一白,偏过头去,吐出一口血来。
无限凉意奔涌而上,我豁然站起身,死死盯着他,心向无底深渊下沉而去。
景珩撑着桌面,缓缓抬起眼看向我。
昏黄烛火下,他的长发披散在肩,衬得一张玉白脸越发不见血色,可唇边凝着的血迹,又是万分刺目的猩红。
「夫人。」他虚弱着嗓音喊我,「来扶一扶我,我快要站不稳了。」
我强迫自己忽略听到这句话时心底一闪而过的痛意,伸手扶住他,张了张嘴想叫琇儿,却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好在琇儿机灵,进来盛汤时及时发现了这一幕。
景珩身中鸩毒,毒性极烈,所幸他喝下去的不太多,倒不至于危及性命。
而他身边的心腹带人搜查时,竟从我的首饰匣子里找出了那只白玉瓶。
打开来,里面装的正是鸩毒。
名为阿然的侍卫看着我,满脸杀气,似乎下一瞬就要拔出剑来给我个痛快:
「王爷对王妃不曾有半分薄待,王妃又为何要下如此毒手?」
此时此刻,我真是恨极了自己这个哑巴的人设。
连为自己狡辩几句都做不到。
见我说不出来,阿然一挥手:「先将人带走,关入地牢,等王爷醒来后再发落。」
他身后的人就要过来拽我时,身后的床铺上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不必。」
原本在昏迷中的景珩不知何时醒了,脸色仍是苍白的,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却亮如星海。
「晏晏,来。」
我在众目睽睽下走到景珩身边,贴着他身边坐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不是我。」
他掩唇低咳两声,含笑而虚弱地道:「我自然是相信夫人的。」
「可是王爷,属下在王妃首饰匣中搜到了……」
阿然忍不住着急道,还举起了那只白玉瓶,试图作为我的罪证。
「不会是晏晏,她心心念念都是我,又哪里舍得下毒?想必这玉瓶亦是有人构陷。」
景珩淡淡道,「此事就交由你去查明。」
阿然瞪了我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道:「……是。」
等屋中下人都退去,房门合拢,我望着景珩烛火跳动下苍白的脸,正对上他凝视我的目光。
「晏晏,我如今没有力气抱你了。」
他轻轻地说,「你别怕,我从未怀疑过你。」
我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直到他倦怠阖上眼睛。
许是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毒性尚未散去的后遗症吧。
不是不感激的。
在阿然就要拽我去地牢,而景珩出声制止,毫不犹豫地说他相信不是我时。
他深沉而温柔的眼神落在我脸上,几乎让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至深,又信我至深。
可怎么会这么巧。
他是手段狠毒、思虑周全、万分小心的景珩,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中了毒?
除非……
我满心纠结地在景珩床边守了一整夜,直到他第二天早上醒来。
望着我欲言又止的眼神,他低咳了两声,低声道:「夫人可是有话要说与我听?」
我点点头,取来纸笔,当着他的面写给他看:
「昨日那般紧要的关头,夫君却如此信任我,我心中感动非常,自觉无以为报……」
景珩忽然笑起来。
「那就等我痊愈吧。」
他眯了眯眼睛,唇角弯起,衬得颊侧那颗痣愈发漂亮,「夫人,总有你报答的时候。」
景珩说到做到,等毒散去后,果然令我好好报答了他一番。
这期间,唐府又派了人过来,说是嫡母思女心切,很想见我,都被景珩用我身子不适推了回去。
我心知肚明,他们是来问下毒的进度的。
可惜毒药瓶子都被阿然当作罪证收缴了,我还能下个锤子的毒。
白日里,景珩外出办事时,我在府中乱逛,一个不留神,逛到了小厨房。
满室清甜的桂花香气,我嗅了两下,便有个机灵的小丫鬟捡了一碟递过来:
「新出炉的桂花蜜糖糕,王妃尝尝奴婢的手艺吧。」
见我喜欢,小丫鬟直接给我把一整笼端了过来,还自己用隔布垫着,跟在我身后:
「烫,奴婢送去王妃房中吧。」
谁料,刚跨进院门,琇儿便急慌慌迎了上来:「王妃去了哪里?」
我神情一敛,垂眸望着她。
琇儿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顿了顿,低声道:
「府中王妃尽可去得,只是……无事,还请王妃不要靠近王爷书房,那里自有重兵把守,那些人不近人情,只怕会伤了王妃。」
书房?
我挑了挑眉,率先走进屋中,写字给她:
「我不过是饿了,去了趟小厨房找些吃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奴婢只是担忧王妃。」
我不再理会她,转而写字问身后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王妃,奴婢小宛。」
我有些意外:「你会识字?」
「奴婢的父亲是秀才,入府前曾教奴婢识过一些字。」
琇儿抓了把银瓜子给她:「好了,你回去做自己的事吧,这是王妃赏你的。」
那日之后,我开始经常去小厨房寻小宛。
她厨艺十分出色,会做许多点心,还会炖软烂的肘子给我吃。
性子也极好,混熟了之后,总会絮絮叨叨地对我说上许多话。
大约是我整日去小厨房找小宛,一待就是半日,连景珩也知道了此事。
夜里风停雨歇,他拂去我额头汗水,忽然道:
「听闻晏晏近日与小厨房一个丫鬟走得很近,怎么,她很讨晏晏欢心吗?」
我强撑着酸软的手臂,写字问他:「夫君莫非连丫鬟的醋都要吃?」
他扫了一眼,忽然将脸埋在我肩头,低笑了两声:
「晏晏既然知道我醋劲大,怎么还不避着点?」
我:「……」
我只是调侃啊!他怎么能如此爽快地就承认了??
片刻后,景珩敛了笑,抬手,指尖轻轻抚过我眼睛:
「夫人,我的心小得很,如今只装得下你一人。可……倘若夫人总是看旁人,我可是会伤心的。」
他的嗓音里尚且带着几分欲色将退的倦懒,然而说到最后,却凭空多出几分破开迷雾的锋凛。
若非我及时想起自己如今顶替的是谁的身份,几乎要将他演出的占有欲当了真。
唉。
我在心中哀叹。
你若真的如此恨唐听月,不若直接派人杀了她,一刀给个痛快。
如今这样,折磨的可是我啊。
天蒙蒙亮时,景珩终于肯大发慈悲地放过我。
此后数日,我都累得很,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小厨房寻小宛。
直至那天傍晚。
我想吃一碗蟹籽馄饨,搁下书本便自顾自去小厨房寻小宛。
然而路过景珩书房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熟悉又尖利的哭声。
我步履一顿,调转了方向,却在门口被两个佩剑的护卫拦了下来。
他们板着脸道:「王爷正在处理要事,王妃请回,切莫伤到您。」
我只当没听到,提着裙摆自顾自往里走,迎面便撞上了琇儿。
她喏喏叫了一声:「王妃。」
却不敢再往下说。
因为再往前五步,夜幕低垂下,那陈卧于青石地面上、再无生机的单薄身影,正是小宛。
而站在她面前的石阶之上,提着浸血长剑,眉目间染着清浅笑意、眼中却一片森寒的——
景珩。
「你初入府时就该学过规矩,本王的书房,无论如何不许外人进入,那只匣子更是碰过就该死。」
他如闲谈般含笑道,「如今你坏了规矩,本王怜你年纪小,给你个痛快,你可有异议?」
自然没有。
已死之人是不会有异议的。
许是门口的动静引起了注意,景珩向这边看过来。
他站在低垂的暮色里,这一眼落在我脸上时,天边夜幕恰巧吞没最后一缕金红的阳光。
那双昨夜还缠绵多情的眼睛,如今像是冬日里的冰湖般冷静无波,可偏巧又有一丝悱恻的情意,从湖面的裂隙钻出来。
「晏晏。」他叫我的名字,「过来,来我身边。」
我身上穿着前几日新做的衣裙,裙摆很长,绣着繁复的水红色花朵,几乎拖了地。
一步步向景珩走过去时,裙摆逶迤过地面的血迹,猩红色顺着布料往上爬。
景珩就跟没看见似的。
他挽了我的手,轻柔细语地哄我:「这丫鬟坏了规矩,我杀了她,夫人可吓到了?」
我下意识想摇头,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点点头。
「小厨房里自会有新的丫鬟替她,夫人喜欢什么样的,亲自挑选便是了。」
他温热的指尖凝了血迹,轻轻擦过我耳畔,「晏晏别怕,我待你自然不会如待她一般。」
但这话听在我耳中,就和「放心,我一定会如待她般待你」没区别。
因为这一刻,我骤然从自我麻痹的幻境中清醒过来,想起了景珩的真实身份。
他恶名在外,手段狠毒,人命于他而言不过草芥。
更何况如今的我在他眼中,是曾经当街折辱过他的唐听月。
锦衣华服或许令我一时麻木,却不该至死都沉沦其中。
那天夜里,我主动求欢,曲意奉承,引得景珩都忍不住奇道:「夫人怎么突然如此热情?」
我摇摇头,柔情蜜意地望着他,内心却在思索。
他如此珍视那只匣子,其中应当藏着他的命门。
于是过了几日,挑了个他外出办差的深夜,我从窗户翻出去,避开琇儿和两个会武的小厮,悄无声息潜入景珩书房。
这是我第一次来他书房,满室冷淡的木香,与桌面上磨了一半的墨、窗棂缝隙漏进来的月光,恰如其分堆砌出静谧的气氛。
我环视四周,去一旁的书架上翻找匣子,却被瀚如烟海的书籍一时困住。
「晏晏。」
熟悉的、带着三分笑意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好晏晏,夜深人静,你不肯睡,莫非是来为夫这里找些艳情话本用以解闷?」
我的动作瞬间僵在那里,犹豫只在心中浮出短短一瞬,接着拔出腰间匕首,转头向他的眼睛刺去。
然而一招一式,都被他轻易挡下,就好像……他万分熟悉我所会不多的每一招。
最终,景珩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他用了些力气,我吃痛一卸力,匕首便掉在了地上。
森白的月光下,他将我抵在窗台前,目光寸寸划过我的脸,如锋锐刀尖:
「晏晏,你从前为我流过泪……可如今,你是真的想杀了我,是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是真的伤了心一般。
此情此景,这哑巴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咬牙道:「景珩,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