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十八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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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华局长出了大事  田晓堂从家里匆匆赶往市委,去见市委书记唐生虎。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琢磨着,越想越觉得唐生虎这次召见非同寻常。   几分钟前,田晓堂接到唐生虎秘书小张打来的电话,说唐生虎有事找他。他有些纳闷,今天是星期六,如果没有要紧事,唐生虎不会这么急着让他过去。唐生虎找他会有什么大事呢?他猜测,要么是诚飞化工项目被唐生虎看出了什么,想找他询问一下,要么是他提任市委副秘书长近期将尘埃落定,唐生虎想跟他作一次任前谈话。可这两件事,都让他一想就头疼。   田晓堂开着车,脑子里在飞速运转。诚飞化工项目是常务副局长李东达远赴浙江招商的成果,据说投资可达15—20亿元,唐生虎对这个前所未有的招商大项目非常看重,也把李东达视为一大功臣。不想随后李东达出了车祸,田晓堂临危受命,接手去浙江跟踪此项目,才发现李东达与诚飞化工老板根本就没有谈拢。田晓堂当时真是左右为难。如果对市领导报告了真相,不仅好大喜功的李东达会彻底完蛋,而且局长华世达等人也会受到牵连,他实在于心不忍。可隐瞒实情,招商不力的罪责就会落到他头上。两难之际,田晓堂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下下策:瞒着唐生虎等市领导,抓紧引进一个同类项目替代诚飞化工。华世达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这个建议。可要在短期内招到这种特大项目绝非易事,田晓堂为此心焦火燎。眼下新项目八字还没有一撇,唐生虎就发现诚飞化工不对劲,那麻烦可就大了。   而作任前谈话,也很有可能是唐生虎这次找他的目的。唐生虎想让他做服务自己的市委副秘书长,很早就动了这个念头。为了全面考察田晓堂的素质和能力,唐生虎破格让他担任市创卫迎检外宣组的牵头人。田晓堂不负厚望,将毫不起眼的外宣工作抓得有声有色,成效斐然,为云赭市夺取省级卫生城市检查验收总分第一立下了汗马功劳。唐生虎对他便越发欣赏,很快就安排市委组织部长甘泉水找他谈话,透露了想提拔他做市委副秘书长的想法。对唐生虎的青睐和器重,田晓堂刚开始不免喜不自胜,后来却又意识到,做这个“近臣”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这是因为,一方面唐生虎这人颇受争议,说不定哪天就会出娄子;另一方面,唐生虎在云赭干的时间也不短了,说不定哪天接到一纸调令,拔腿就走了。放眼长远,权衡利弊,他觉得还是拒绝唐生虎的好意更为稳妥可靠。可怎么婉拒才不至于让唐生虎生气呢?田晓堂琢磨了很久,也没有琢磨出来,这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市委很快就到了,田晓堂进了院子,泊好车,熄了火,却没有急于开门下车。想到马上就会见到唐生虎,他竟然有点发慌,便决定在车上稍坐片刻,让自己慢慢蓄足底气。再说,事情还没有想透,他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跑上去。   他想,等会儿如果唐生虎对诚飞化工项目提出质疑,他该怎么应对呢?继续撒谎,用谎言去掩盖谎言吗?他一时也没法想得太清楚,仓促间只得决定到时随机应变。   关于提任市委副秘书长一事,不管唐生虎今天是否主动提及,他都要毫不含糊地亮出自己的态度。再不开口,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他相信,他的选择虽然看起来有违常理,却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预见性。他也许会为此付出代价,但从长远看,付出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田晓堂在车上磨蹭了好几分钟,才走下车,踏进市委办公楼。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时,他不经意地朝左侧瞟了一眼,看见那儿立着一块公告牌,上面写着“任前公示”四个大字。移步过去,瞧了瞧公示内容,看到第一个名字是张子亮,拟提拔为副县级调研员。田晓堂觉得张子亮这三个字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不过很快他就醒悟过来,张子亮不就是唐生虎身边的那个张秘书么?田晓堂曾打听过张秘书的大名,只因打交道不多,就记得不牢。看到不满30岁的张子亮即将落实副县级待遇,田晓堂心里不禁一动,暗想唐生虎还真是关心身边的人。他莫名地感觉有点醋意,不免对自己的选择又怀疑起来。如果唐生虎没有出事之虞,一时又不会调离,跟着唐生虎,倒真是一条终南捷径啊。可是,世事难料,万一唐生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跟着就会走麦城。他哪敢冒这个险?   正寻思着,只听见叮咚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了,田晓堂忙疾步往电梯口走。就在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尖声叫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局办主任王贤荣,一开口就嚷道:“田局长,不好了,华局长出事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慌。   田晓堂不解地问:“华局长出事?出了什么事?”   王贤荣说:“出大事了。昨天,他去戊兆弟弟家看望母亲,晚上就睡在那里,不想半夜三更突然失火,他去扑救……等消防人员把他拖出来,已经昏迷过去了。”   田晓堂顿时大惊失色,忙问:“他弟弟家怎么会失火呢?华局长眼下在哪里?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弟弟家其他人还好吗?”   王贤荣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华局长正在戊兆县人民医院抢救。我刚才接到小牟的电话,才知道华局长出了事。小牟晓得这个消息,是华局长的弟弟华世平告诉他的。昨天下午,小牟把华局长送到戊兆城郊他弟弟家,就折身回来了。据他讲,昨天是华局长母亲的生日,华局长赶过去为母亲祝寿,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哪想夜里会发生这场灾祸呢!”   田晓堂的心揪得更紧了。他没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竟然生死未卜。他十分牵挂华世达的安危,可此刻又不能不先去唐生虎那儿。他分身无术,只得吩咐王贤荣道:“你马上赶过去。”   王贤荣说:“好的,我这就和小牟去戊兆。”   田晓堂说:“我这边还有点事,一办完,马上跟你联系。”   站在电梯里,田晓堂心头一片纷乱。他不明白华世达弟弟家为何会突然失火,而且偏偏在华世达母亲生日这天夜里失火,觉得这事真是太蹊跷了。   田晓堂到达七楼,忙收起满腹心事。他刚拐上走廊,站在书记办公室门口张望的张子亮一看见他,就疾步向他走过来。   两人握了手,张子亮一脸恭敬,低声说:“唐书记已等候您多时了。”   田晓堂略微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路上堵了一会儿车,耽误了点时间。”   张子亮笑了笑,引着他往走廊深处走。田晓堂忽然有点懊恼,觉得刚才没必要随口说那句谎。一说谎,就显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他冒出那句话来,是怕张子亮怪他姗姗来迟。可张子亮今天会怪他吗?张子亮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迎接他,对他那么殷勤,显然已知道他即将调来做副秘书长,摇身变成自己的顶头上司,眼下根本就不敢怠慢他。这么说来,张子亮已经早早地转换了自己的角色,他却没有转换,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做张子亮的什么上司。   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张子亮突然侧过头,轻声说:“唐书记今天心情不错。”说完诡秘地一笑。   田晓堂哦了一声,感激地冲张子亮笑了一下,心想张子亮真是个人精,真会献殷勤。要知道,领导的心情指数,是领导的重要隐私,也是前来拜见者的重要情报。领导心情好,不好办的事也会爽快拍板;领导心情不好,好办的事也会给你搁置下来。所以找领导的人,都想摸准领导的心情。而最了解领导心情的,无疑是领导身边的秘书了。可秘书通常嘴巴铁紧,不是关系特别近的人,绝不会泄露只言片语。张子亮今天能主动相告,说明确实没把他当外人。听了张子亮的话,田晓堂心里暗暗放松了些。他分析,既然唐生虎心情不错,就应该不大会怀疑诚飞化工项目有诈,也不大可能有其他特别麻烦的事情,多半是跟他谈副秘书长这个话题。对唐生虎而言,这是一件很快慰的事情。在唐生虎看来,重用他是慧眼识英才,同时也为自己挑到了一位得力助手,只怕很有些伯乐相中千里马的成就感。想到这里,田晓堂不禁冒出一丝内疚。不管唐生虎人品如何,对他的知遇之恩却是客观存在的,而他一再拒绝其美意,不管怎么说,都有些愧对人家。   进了书记办公室的外屋,张子亮招呼田晓堂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泡上一杯茶,压低嗓子说:“这是极品碧螺春,唐书记平时就喝这个。”说完笑了笑,就去了里屋,并随手把门掩上了。田晓堂心想张子亮果然是人精。这屋子里只怕放着好几种茶叶,对一般来客肯定不会沏唐生虎专用的上等好茶,今天让他享受市委书记待遇,自然是破例了。他端起茶杯呷了几口,那份香醇果然不同凡响。他突然觉得,张子亮机灵倒是机灵,却似乎有些聪明过头了。其实,张子亮不说破,他品了茶,也会明白几分。可张子亮生怕自己的殷勤白费了,硬是刻意点明,那味儿反倒变了。   张子亮很快出来了,走到他身边,先用很小的声音说:“唐书记今天其实在休息。”然后才说:“您进去吧。”田晓堂说了声好,站起来往里走,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张子亮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星期六,是法定休息日,唐生虎当然应该休息。但领导的工作和休息其实是难以截然分开的,或者说领导哪有什么纯粹的休息,领导的休息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哩。现在唐生虎又待在办公室,更应该算是工作了,可张子亮为何说他“其实在休息”呢? 2、面见唐书记,田晓堂吓出一身汗   田晓堂一进里屋,就不自觉地躬了躬腰,亲热地叫了声“唐书记”。唐生虎正在网上浏览着什么,头也不回地应道:“坐吧,坐吧。”声音倒是亲切。   田晓堂在长条沙发上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番,就把目光集中在背对着他的唐生虎身上。这才发现,今天唐生虎的衣着有些特别,上身是一件浅灰色短袖T恤,下面则穿着一条西装短裤,俨然一副休闲打扮。在田晓堂的印象中,唐生虎从来只穿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今天这副样子,显然不在工作状态。既然是在休息,为何又跑到办公室来呢?大概是唐生虎长期坐办公室,早已形成了惯性,不来这儿就感到无所适从,再说除了办公室,去别的地方休息也不太方便。既然是在休息,为何又叫他过来呢?跟他谈话就不算工作啦?也许,在唐生虎的潜意识里,今天叫他来,只是随便聊聊天,说说闲话,算是休息放松的一种方式,并不是正儿八经地代表组织找他谈话,也是可以不纳入工作范畴的。再说,唐生虎觉得他马上就要成为自己身边的人了,身边的人类似于家人,跟他在一起也可以算作私事。田晓堂这才好像明白过来,张子亮为何说唐生虎“其实在休息”。   几分钟后,唐生虎离开电脑,端着茶杯踱了过来,坐在田晓堂对面的沙发上,脸上没有太多的笑,眼神却很温和,徐徐道:“晓堂,诚飞化工项目你们这几天在怎么抓呀?”   听唐生虎叫他“晓堂”,田晓堂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又暗觉惭愧。见唐生虎一开口就问诚飞化工项目,田晓堂不免紧张起来,忙回答道:“我们抓得很紧,打算过两天就过去,再跟他们进一步深谈。”他有意把话说得有点模糊。不模糊不行,因为那个诚飞化工已经彻底没戏了。但这话也不完全是假话,因为他正在努力寻找可以移花接木的同类项目,目前确实抓得很紧。   唐生虎哦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田晓堂预感到,唐生虎此时只怕是在斟酌词句,准备提出对诚飞化工的疑问了。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把唐生虎应付过去。万一唐生虎步步紧逼,他是否招架得住?   可唐生虎沉默半晌,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说:“要抓紧时间啊,争取尽快让诚飞上马,你也好脱身出来。”   田晓堂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疑心只怕太重了,刚才只不过是一场虚惊。可他还是觉得不解,唐生虎今天提到诚飞化工,难道就只是关心他能不能早日脱身?   唐生虎瞥了田晓堂一眼,又说:“你们局里最近并不太平啊。那个陈春方,告状信都写到我这儿来了。”   田晓堂愣了一下,不明白唐生虎为何说起这个事。想了想,就尽量客观地说:“陈春方在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中,被末位淘汰掉了,心里有怨气……”   没等他说完,唐生虎就生硬地打断道:“我们抓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目的是什么?是增强机关活力,不是增加内耗;是凝聚人心,不是搞得人心涣散;是最大限度地调动干部的工作热情,不是挫伤大家的积极性。所以,一定要稳妥推进,做到无情改革,有情操作……”   田晓堂不得不点了点头,一副很赞同的样子,心里却不以为然。唐生虎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弦外有音,只怕是在含蓄地替陈春方鸣不平,对华世达表示不满。田晓堂觉得真是奇怪,如果没有唐生虎的支持,仅凭组织部长甘泉水一己之力,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试点不可能顺利开展,可现在唐生虎却对干部人事制度改革颇有微词,这里面除了有包庇陈春方的因素外,莫非唐生虎也认为改革搞得有些过头?甚至因此对甘泉水也有了看法?   唐生虎又借题发挥道:“晓堂啊,今后一定要注意,做任何工作,作任何决策,都要坚持辩证的思维,既要积极主动,又不可急躁冒进,既要突出重点,又要兼顾方方面面,既要勇于革故鼎新,又要注重循序渐进……”   听唐生虎说了一大套,田晓堂不迎合一下似乎不好,可实在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得不住点头,那样子看起来就有几分滑稽。他觉得,唐生虎这番教导,好像充满了辩证法,其实不过是些貌似正确的大废话。   好在唐生虎没有继续诲人不倦,转而问道:“那个主楼工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解决下来吗?”   田晓堂苦笑一下说:“还是没有解决好。”就讲了相关情况。   唐生虎凝着眉头道:“已经停工这么久了,你们还准备拖到猴年马月?现在看来,要想让工程复工,一味地指望省厅那个项目资金只怕不行,还得拓宽思路,想想别的法子。”   田晓堂正想听听唐生虎有什么高招,唐生虎却端着杯子喝起了茶,不再往下说了。田晓堂以为唐生虎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想唐生虎放下杯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笑道:“朴天成有回倒是对我说,那个王老板拿不出垫付资金,他拿得出来嘛……”   这话说得够隐晦了,可田晓堂不笨,马上听懂了意思。他记得大约半年前,朴天成曾找过他,问过主楼工程停工的事,没想到朴天成竟又在打主楼工程的主意。朴天成这样做,只怕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吧。当初主楼工程招标,因唐生虎作过暗示,时任局长包云河准备将工程交给朴天成的天成公司。不想随后又有省厅领导尤思蜀出面为王季发的新一公司打招呼,包云河左右都不能得罪,为此大伤脑筋。万般无奈之下,考虑到工程资金毕竟来自于省厅,只好舍弃朴天成,让王季发接了主楼工程。为此,朴天成自然恼怒不已,一直耿耿于怀。所以现在唐生虎暗示朴天成想从王季发手中揽过那半拉子工程,田晓堂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只是这话从堂堂市委书记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田晓堂想了又想,才字斟句酌道:“唐书记,换个老板来接手主楼工程,可以暂时缓解资金压力,让我们先喘一口气,可迟早总得给人家工程款啊。更重要的是,我们强迫王老板转让,就严重违约了。”   唐生虎脸色一暗,迅即又正常了,用教训人的口气道:“晓堂啊,很多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事能先喘口气也是好的,总比喘不过气来憋死要强吧。等把这口气喘过来了,形势也许就起变化了,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我们考虑事情,一定要抓住主要矛盾。顾虑太多,就很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此事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是工程不能无期限地拖下去。至于违不违约,那倒是次要的……”   田晓堂很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时,唐生虎换了个姿势,仰躺在沙发靠背上,两臂张开,似乎刚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这个样子又让人觉得唐生虎今天真是在休息,所以才不像平时那般正襟危坐。   田晓堂意识到自己不能老不做声,再说他也想换一下话题,就道:“您今天难得休息一回,我却跑来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唐生虎淡然一笑,说:“是我叫你来的嘛,怎么算打搅呢。我早就想找你谈谈,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我难得地给自己放一回假,本打算什么问题都不想,什么事情也不做,可又觉得闲得慌,这才想到叫你来聊一聊。”   田晓堂一脸微笑地注视着唐生虎,暗想他这么说,莫非准备进入正题啦?   唐生虎接着道:“我们这些做领导的,总是特别忙,‘五加二’,‘白加黑’。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属于私人的时间,虽然有时也觉得累,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前几天,我看到这样一件事: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一位员工告诉首席执行官韦尔奇,说他一周工作90小时以上。这位员工满以为韦尔奇会表扬他,可韦尔奇却不客气地说,请你写下20件让你每周忙碌90小时的工作,仔细审视后你就会发现,其中至少有10项工作没有意义或可以请人代劳。看完这段话,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田晓堂大为失望。他满以为唐生虎这时会谈起正题,可唐生虎却只是在闲扯。想到华世达眼下还生死不明,他心里急得要命,却又不能流露出来。他思忖着,要不要把华世达遇上火灾的事告诉唐生虎?很快他就拿定主意,眼下情况尚不清楚,还是不要贸然捅到市委书记这里来。   唐生虎又不紧不慢地道:“韦尔奇这番话引起了我的反思。我也在想,我们每天从早忙到晚,是不是每件事都有意义?是不是每项工作都要亲力亲为?我这才意识到,勤恳固然是一种美德,忙碌当然也体现了一种责任,但工作效率和工作方法也不可忽视啊。如果胡子眉毛一把抓,大小事包揽,忙不到点子上,忙不到要害处,就是忙得像无头苍蝇,甚至累得吐血,那也是白忙活、瞎折腾。为什么如今各级领导一个个忙得像劳模,群众对政府的服务还是不够满意,问题只怕就出在这里。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当然不能懒惰懈怠,但也要忙得其所。所以,从本周开始,我将每天的工作都认真梳理一遍,砍掉那些没有多大意义或可以请别人代劳的,把自己从琐碎中解脱出来,集中精力谋大事。我也一改双休日从不休息的习惯,在今天给自己放了一次假。人家美国总统该是个大忙人吧,还不是照样休假?”   田晓堂这才明白,唐生虎今天穿T恤、短裤,原来还有某种象征意义。他觉得唐生虎这番感触颇有见地,就赞同道:“您的想法很好。一直以来,我们总是提倡勤恳,忽视行政效能,提倡忙碌,忽视工作质量。对像您这样的领导干部来说,更要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减少和避免低效甚至无效的忙碌。有一种说法,大领导总是举重若轻、大题小做,小领导总是举轻若重、小事大忙,所以善于放手,不那么忙的刘备可算是大领导,而事必躬亲、放不开手的诸葛亮只能算是个小领导啊。”   唐生虎点着头,笑道:“不忙的刘备是大领导,忙碌的诸葛亮是小领导。嗯,你这个说法有意思。”顿了顿,又道:“效能问题是个大问题啊!今后在这方面,你还要多动些脑筋,多作些研究。”   田晓堂含糊地笑了笑。他不太明白,唐生虎这话究竟只是笼统地说说,还是有什么针对性。他暗暗感到焦急,已经待了这么久,唐生虎既没有对诚飞化工项目提出质疑,也没有提及市委副秘书长一事。今天找他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么七扯八拉地闲聊?他不禁有些恼火。这会儿,他为华世达的安危牵肠挂肚,人却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不过他又想,今天既然来了,机会难得,一定要当面婉拒唐生虎的美意。他回想唐生虎刚才跟他说的话,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蹦出了新的想法。诚飞化工项目三天前才签了所谓的意向性协议,唐生虎一时应该还难以发现什么问题。而市委副秘书长之事,唐生虎今天哪还用跟他点明?唐生虎不是早已安排甘泉水和他谈过了,当时他不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吗?唐生虎哪会怀疑他不乐意干这个美差,只怕还在等着他主动道谢呢。再说,唐生虎虽然没有直接讲副秘书长,可仔细回想,今天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其实都跟副秘书长有关,都是在**他如何做好这个大秘。问起诚飞化工项目,是关心他能否早日脱身出来,好过来履新;提及陈春方告状,是告诫他做事要讲究辩证法;说到主楼工程,也是教育他如何处理棘手问题;至于分析忙碌与效能的关系问题,更是在提醒他怎样做个称职的副秘书长了。可惜他未能及时领悟,还以为唐生虎今天闲得发慌,一直在跟他说空话,还在傻乎乎地等待唐生虎提起副秘书长后,才好借过话头予以婉拒呢。   田晓堂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可要说出那难以启齿的想法,他又觉得舌头很沉,嘴张不开。挣扎了半天,田晓堂总算鼓起勇气,有点结巴地说道:“唐书记,甘部长早已跟我谈过话……我十分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抬爱。”他也没有说出市委副秘书长几个字。   唐生虎慈祥地笑着:“这都是你努力的结果……好好干吧。”   田晓堂生怕唐生虎再说些鼓励的话,他就更不好意思拒绝了,忙道:“不过,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个岗位……恐怕还得请您收回成命。”   唐生虎啊了一声,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田晓堂满心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担心个人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个职务。我长期待在市局,从没挪过窝,接触面很窄,也没到县市干过,基层锻炼这一课是缺位的。我的经历很单一,缺乏总揽全局的经验。正因为存在这些软肋,我认为自己不够格来您身边工作。如果不自量力,硬撑着过来,到时干不好,误了您的事,可就罪莫大焉了。再说,现在局里安排我在跟踪联系诚飞化工,这个大项目要落地直至投产,恐怕还得经历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如果项目还没搞定,我就中途调走,对诚飞化工项目会有很大的影响。”终于道出了这些牵强的理由,田晓堂稍稍松了口气,可一想不知唐生虎会是什么态度,他的心又绷紧了。   唐生虎皱起了眉头,脸色凝重起来,久久没有说话。田晓堂感觉空气有些稀薄,连呼吸也没那么顺畅了。   过了好半天,唐生虎才说:“听你的口气,不像是谦虚呀……你不想过来工作,理由就这些吗?”   田晓堂越发惶然,额上都沁出了汗。他想唐生虎真是老辣,不但听出了他不是故作谦虚,而是动了真格要坚辞不就,并且已在怀疑,他说的这些,其实不是他拒绝的真正原因。   正不知怎么回答,唐生虎冷笑一声,说:“你这人真是有意思,过去我想调你过来给我做秘书,你不愿来;这次我又想把你提拔到我身边来,你还是不愿来。你要知道,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我这里钻啊,你倒好,给你这么重要的位子,你还不肯笑纳。”   田晓堂听出了愠怒和嘲讽,不由得涨红了脸,说道:“对不起,唐书记,我让您失望了。我真的觉得自己不合适……”   “好了,好了,”唐生虎边说边站了起来:“这事不用急,小田你先不要推辞,回去再好好想一想吧。”   田晓堂只好说:“好吧,我再想想。”慌忙站了起来,与唐生虎道别。   退到外屋,张子亮一见他就起身问:“谈完啦?”   田晓堂拼命挤出一丝笑容道:“谈完了。”   张子亮热情地将田晓堂送到电梯口,替他按了下行键。待电梯上来,田晓堂跨了进去,电梯门徐徐关上时,张子亮又向他挥手告别。田晓堂暗想,张子亮今天对他殷勤有加,只怕是白白浪费表情了。   走出办公楼,一阵风吹来,田晓堂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他这才发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了。他想,今天见面后气氛一直还算融洽,唐生虎看样子是准备和他作一番长谈的,可当他拒绝了唐生虎的美意,唐生虎感觉话不投机,很快就站起来送客了。刚开始唐生虎亲切地叫他“晓堂”,临走时却又不露声色地把称呼换成了“小田”,丝毫也没有含糊。这些很小很小的细节,说明就在转瞬之间,他在唐生虎心目中的位置已起了很大的变化。   又想刚才唐生虎的脸色,田晓堂感觉到唐生虎虽然不高兴,却没有太生气,跟自己预想中的怒气冲冲相差甚远。而这偏偏让田晓堂感到失望。他希望唐生虎今天怒容满面,甚至大骂他一顿,只有这样,唐生虎才会彻底断了让他做“近臣”的念头,此事才会画上句号,他的目的才能达到。他当然不想得罪唐生虎,但这事完全不得罪唐生虎是没法搞定的。可唐生虎似乎没有被怎么得罪,既没有大光其火,说出“你不愿干就算了”之类的气话,也没有霸蛮地强迫他必须服从自己的安排。唐生虎好像挺有耐心,也很有信心,仍然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和机会,等着他幡然醒悟,回头是岸。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难办了。   田晓堂意识到,这事要了结,只怕还相当不容易。而后来,由此引发的一连串麻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和想象。要是早知道后果有那么严重,他就不敢轻易跟唐生虎说“不”了。    3、蹊跷的火灾   田晓堂一钻进车里,慌忙掏出手机,给王贤荣打电话。信号一通,他就急切地问:“华局长有消息吗?”   王贤荣说:“我才跟华世平联系过,他正在协助警方勘察现场,没时间和我多讲,只说他哥已醒过来了。”   田晓堂惊喜道:“是吗!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他不由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他弟弟家其他人呢?”   王贤荣说:“其他人都还好,只是华世平脸上和手上有点烧伤。”   田晓堂有些想不通,为何其他人都好好的,顶多只是轻微烧伤,而华世达却会昏迷过去呢?这场火灾是意外失火吗?会不会是人为纵火呢?纵火者是冲着华世达来的吗?如果是针对华世达,又是谁这么恨华世达,欲置他于死地呢?……他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在未了解情况之前,这么没有根由地瞎猜疑,其实没有意义。   田晓堂对电话那头的王贤荣交代道:“你到戊兆后,有什么新情况,马上告诉我。我现在就动身赶过来。”   王贤荣说:“好的,我大约还有20分钟就到了。”   田晓堂发动小车,驶离市委大院,直奔戊兆而去。   刚出城区,他就接到戊兆县局局长姜珊的电话。姜珊说:“我正在县人民医院。我也是半小时前,才知道出了这个事。万幸的是,华局长总算醒过来了。”   田晓堂问:“他是怎么昏迷的?”   姜珊说:“在火灾中昏迷的,一般都是由于缺氧窒息和有毒气体中毒。如果华局长昏迷是这个原因,又拖延这么久,只怕很难救活了。我听医生讲,他昏迷有缺氧窒息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有低血糖的毛病,当时因为紧张和焦急,导致低血糖发作,两个因素叠加,这才会昏倒,并且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田晓堂哦了一声,又问:“当时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为何其他人都没事,唯有华局长昏了过去?”   姜珊说:“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华局长的弟弟华世平有辆小货车,平时他就开着这辆小货车拉货跑运输。昨天晚上,小货车就停在华世平的两层楼房前,和房子挨得很近。当时火就是从小货车先烧起来,然后引燃房子的。华局长正睡在一楼靠近货车的那间房里,大火最先烧到那里,他被惊醒后马上大声呼叫,其他人听到叫声才从房子里跑了出来。华局长和华世平兄弟两人手忙脚乱地扑火,后来华局长低血糖发作,才昏迷过去。”   田晓堂又哦了一声,满腹狐疑地想,如果是意外失火,货车怎么会烧起来呢?难道是自燃吗?   田晓堂再次问道:“警方怎么看这起火灾?”   姜珊说:“他们还在侦查,没有下结论。”   两小时后,田晓堂匆匆赶到了戊兆县人民医院。走进华世达的病房,只见屋子里挤满了人。除了戊兆县长李廷风、常务副县长淡汉同以及王贤荣、姜珊、华世平以外,还有几位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位年长的黑脸警察一身肃杀之气,估计是县公安局的头儿。姜珊一介绍,果然是县公安局长莫仲乾。   田晓堂跟华世达打招呼,表示慰问。他见华世达躺在床上,虽然头发烧焦了,显得有些虚弱,但气色比他预想的要好,便稍稍放心了些。   田晓堂坐下后,莫仲乾说道:“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我们认为这是一起火灾事故。”   莫仲乾的口气这么肯定,田晓堂有些吃惊。李廷风问:“你们的依据是什么?”   莫仲乾冷着脸道:“昨天晚上,为庆祝母亲七十大寿,华世平家在房前放了不少烟花鞭炮。我们分析,是鞭炮炸到了货车下面,后来引燃了货车。”   李廷风问:“你们认为是鞭炮引燃了货车,有证据吗?”   莫仲乾说:“哪会留下什么证据,证据早被一把火烧没了。我们只是推测。就在几天前,外省发生过一起类似事故,就是因为放鞭炮,把一辆丰田轿车给引燃了。我知道,李县长怀疑是别的原因引发火灾,甚至怀疑是人为纵火,可目前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和线索,就不好乱作判断。”   李廷风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认为是由鞭炮引燃货车,可以不需要证据,而怀疑别的原因,却必须要有证据?”   莫仲乾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鞭炮引燃货车,这种几率很高。”   淡汉同插话道:“莫局长,你是老公安,破案不能看几率,要看证据,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莫仲乾并不尴尬,反驳道:“我刚才已说了,目前只是推测,我们正在努力寻找证据。这需要时间。”   李廷风瞥了莫仲乾一眼,问道:“你们局里那个施响呢?他身为刑侦大队长,怎么没来参与办案?”   莫仲乾回答:“施响在省里协助查办一起公安部督办的大案,不在家。”   李廷风不由分说地安排道:“你让他今天抽空回来一趟,再勘察一下现场。他在痕迹检验方面比较内行,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莫仲乾的黑脸变得更加难看,不大客气地顶道:“这恐怕有些困难。他那个案子不办完,哪脱得开身!”   李廷风不由得一怔,沉默半晌,缓和了口气说:“他不回来也行,老莫你要抓紧把火灾原因查清楚。”   莫仲乾不大情愿地答应了一声,领着他的部下匆匆离开了病房。   田晓堂已感觉到,这个一脸杀气的公安局长,不大买李廷风、淡汉同的账。   淡汉同愤然道:“我看老莫没打算真心往下查,只想敷衍了事。”   华世达躺在床上轻声道:“反正也没死人,没必要再深究了。”   李廷风却口气坚决道:“这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我得给老领导一个交代!”他一脸冷峻地吩咐淡汉同:“汉同,你给施响打个电话,让他想办法抽出时间,马上回来一趟。要悄悄地回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特别是不要让莫仲乾知道。”   淡汉同说:“好的,我这就来跟他联系。”   田晓堂暗想,看来莫仲乾与李廷风、淡汉同的隔阂很深,李廷风、淡汉同根本就不信任莫仲乾。他猜测,莫仲乾只怕是戊兆县委书记庹毅的人,这才跟李廷风、淡汉同尿不到一个壶里,不大服从李廷风、淡汉同的调遣,也懒得对华世达遭遇的这场火灾深挖细查。   李廷风又交代华世平:“你赶快回去,保护好现场,特别是那辆货车的残骸,不要移动,更不能拖走。”   华世平说:“好,我这就回去。”   下午4点多钟,施响悄悄回到戊兆,立即由王贤荣带路,去了火灾现场。田晓堂和姜珊在医院陪着华世达,等待施响的勘察结果。   到了下午6点半钟,见施响还没返回,田晓堂暗暗有些焦急,忍不住打了王贤荣的电话。王贤荣告诉他:“货车烧得只剩一副骨架,要想找到有用的证据实在太难了。施大队长忙活了两个小时,什么也没发现。不过他没有放弃,还在对残留物作仔细筛查。可我觉得,希望很渺茫。”   田晓堂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他把王贤荣的话讲给华世达和姜珊听了,华世达说:“施响是戊兆县公安局的破案高手,检验痕迹很有一套办法。如果连他都查不出来,我看就没有人能查出来了。”   姜珊也说:“施响在戊兆破过几起没有线索的大案,曾受到公安部表彰。华局长说得对,如果连他都找不出这场火灾的原因,那么真相将很难水落石出。”   晚上9点钟,李廷风、淡汉同开完一个会,又来到华世达的病房。李廷风说:“施响还在筛查,我们再等等看吧。”   淡汉同说:“刚才在路上,我和李县长分析过,觉得莫仲乾的推测完全是瞎扯淡。放烟花鞭炮的时间是在昨晚9点多钟,而火灾发生在半夜12点钟,如果是鞭炮引燃货车,怎么会相隔近3个小时?我们认为多半是人为纵火。华局长,您想想看,哪个会起心报复您。”   华世达摇摇头,说:“你们也知道,我这人性格耿直,在工作中难免得罪一些人,这些人可能会恨我,但他们因为这份忌恨,就想一把火烧死我,我看还不至于吧。”   淡汉同说:“您觉得不会有人冲着您纵火,难道纵火者是冲着华世平来的?”   华世达说:“这得问问他。”   姜珊说:“如果真是人为纵火的话,我看报复华世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纵火是发生在华世平家,而且先烧的是华世平的小货车。如果想报复华局长,干吗放在华世平家,干吗烧华世平的车?”   淡汉同赞同道:“你的想法不无道理,这把火多半是冲着华世平来的。”   田晓堂却不以为然。他也怀疑过纵火者是针对华世平,但直觉告诉他,华世达因其官员身份和为政风格,更容易成为被打击报复的对象。可眼下没有找到纵火的证据,就在猜测纵火者是想报复谁,未免有点操之过急。田晓堂便说:“现在关键是把纵火的证据找出来。有了证据,顺藤摸瓜,就容易查了。”   李廷风说:“是啊,这全靠施响了。他已筛查了近5个小时,看来这次相当棘手,能不能有突破,还真是个未知数。”   淡汉同说:“我们慢慢等吧,这事也急不得。”   等到晚上10点半钟,施响终于和王贤荣、华世平一道出现在病房门口。   关紧房门后,施响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地说:“我花了5个多小时,把货车里面和周围的所有残留物用摄子一点一点地筛查甄别了一遍,总算找到了一块烧得黑糊糊的塑料,这块塑料上残存着‘10公斤’的字样。显然,这是个油壶,是纵火者用来装了汽油的。华世平在货车上从来就没有放过油壶。由此可以断定,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纵火案。”   李廷风点头道:“好,好。你一出手,案子立马就有了眉目。”   施响又道:“另外,我还在华世平家房后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串脚印,认定这是纵火者留下来的,此人为男性,大约30多岁,左腿微跛。”   李廷风说:“太好了。这对破案很有用。”   田晓堂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是纵火者留下的脚印,又怎么看出这个人30多岁,还是个跛子?”   施响笑道:“从脚印的深浅新旧程度看,是昨晚留下的。这串脚印围绕一棵意杨树层层叠叠,显然这个人在此处逗留了很久。同时,我还发现了塑料油壶放在地上留下的很浅的印痕。综合这些情况,我判断这些脚印就是纵火者的。至于怎么看出这个人30多岁,其实很简单,鞋底的磨损部位和磨损程度会随年龄变化而变化,我就是根据磨损情况来推算年龄的。判断左腿微跛,就更容易了。我发现此人左脚的印痕都要稍微浅于右脚的印痕,这是跛腿的明显特征。”   田晓堂赞叹道:“捕捉蛛丝马迹,你的眼睛真是太毒了!”   施响说:“也没什么,我们干刑侦的,这只算是基本功。现在根据这些证据,有两条线索可追查。一是顺着油壶往下查,二是查找左腿微跛的人。另外,如果能够提供有报复动机的人员情况,也可以去进行暗查。纵火者既可能报复华局长,也可能报复华世平,到底是为了报复谁,我们要好好分析一下。”   淡汉同说:“我们刚才和华局长探讨过,华局长觉得,他在工作中得罪过一些人,但这些人还不至于恨到想除掉他的地步。”   施响说:“这可不好说,人心难测啊。不过,这个纵火者的目的,我看只是警告、恐吓,并不是想烧死谁。”   华世达惊讶地问:“何以见得呢?”   施响说:“纵火者作案的手法娴熟老练,他不会不知道,纵火的最佳时间是凌晨两三点钟。在那个时间段,睡觉的人已由浅睡转入深度睡眠,很难被惊醒,很容易被烧死。他没有在凌晨两三点钟下手,却提前到人还没熟睡的半夜12点钟,就根本没想烧死人。”   华世达说:“照你这么说,纵火者的本意并非杀人,只是吓唬人?”   施响说:“对。华局长您和华世平都好好想想,有哪些人存在报复、吓唬你们的动机。”   华世平不假思索地说:“城南物流园有一伙人曾经扬言,要让我尝尝他们的厉害。”   施响说:“是吗?你慢慢说,说具体一点。”    华世平说:“那伙人垄断了城南物流园的运输生意,别人想进去拉货,还得给他们交保护费。一个月前,我接到熟人介绍的一笔业务,到城南物流园拉货时,他们拦住我,非要我交200块钱,我犟着不给,他们就把我拖出驾驶室,一顿拳打脚踢。正在我被打得鼻青眼肿时,物流园市场管理办的一个人赶过来制止了他们。这人曾是我哥的下属,也认得我,就对那伙人讲了几句好话,那伙人才放过了我。显然,他也拿那伙人没办法。临走时,他把手机号码留给了我,让我再来城南物流园就给他打电话。后来我又去了城南物流园几次,每次去都靠他的保护,才没让那伙人的敲诈得逞。那伙人从此怀恨在心,几次扬言要狠狠修理我一顿。我觉得,这次纵火,就是他们干的。”   施响微微点了点头,问:“那伙人中有跛子吗?”   华世平说:“这我倒没有留意。”   施响转过头问华世达:“华局长,您这边呢?”   华世达说:“我想不出哪个有纵火威胁、吓唬我的征兆。”   淡汉同提醒道:“华局长,您再好好想一想。提供这个线索,对破案会有直接帮助。”   华世达淡然一笑道:“我真是想不出来。”   田晓堂觉得华世达有些言不由衷。原工会主席陈春方因为被末位淘汰,不是和华世达大吵大闹,四处告华世达的刁状,声称“这事远远没完”吗?陈春方就有纵火报复华世达的嫌疑啊,可华世达为何只字不提呢?   李廷风看着施响问:“省里那个案子什么时候能办完?”   施响说:“没个十天半月,是结不了案的,这样我就很难抽出时间来查这起纵火案了。”   李廷风用手推了推无框眼镜,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样吧。华世平你明天去找一下莫局长,就说你发现了那块塑料和小树林的脚印,并把城南物流园那伙人扬言要报复你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先组织人查一下。如果查不出结果,等施响回来再细查。记住,不要对莫局长说施响回来过。”   华世平说:“好的,我知道。”                                 4、谋划招商   周一清早上班,田晓堂看见一科科长钟林脱了外套,挽着衣袖,正在一楼走廊上拖地,干得满头大汗,不禁大为惊讶。因个性耿直,加之仕途受挫,钟林一直显得很消沉,给人的感觉甚至有点不大正常。田晓堂曾多次开导他,宽慰他,收效并不明显。今天钟林一改往日的委顿,主动做起了清洁卫生,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田晓堂悄悄把一科副科长老吕叫到一边,问钟林今天是怎么回事。老吕神秘地一笑,低声说:“钟科长打算去参加局领导班子成员公开选拔,这两天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精神大振,我都认不出来了。”   田晓堂愣住了。钟林想参加公开选拔,倒是符合报名条件,本来无可非议。只是钟林精神状态不大好,参加笔试、面试只怕难以正常发挥,很可能名落孙山。钟林要是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越发失常,那可就害惨他了。但要阻止钟林参加公开选拔,只怕又不容易做到,因为钟林很难听进别人的劝告。田晓堂一时也想不出个让钟林不受或少受伤害的办法,只得轻叹了口气,缓步迈上楼梯。   刚进办公室,王贤荣就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请他审阅。田晓堂匆匆看完,签上名字,将文件夹还给王贤荣。王贤荣接过去问:“他不在?”   田晓堂微微点头,算作回答。王贤荣问的是原工会主席陈春方。陈春方和他共用这个大办公室。自从局长华世达厉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陈春方被末位淘汰以后,就忙于四处告状,再也不见来局里露面了。   王贤荣这才说:“这次改革后,市委组织部将对您的副局长职务重新任命,还要填写一份干部履历表,履历表上需要两寸登记照,请您提供一下。”   田晓堂说:“我家里备有照片,等晚上回去找找,明天上午给你吧。”   王贤荣说:“不用急,本周交给我就行。”   田晓堂问:“华局长来了吗?”昨天离开戊兆时,华世达要求田晓堂、王贤荣等人对纵火案高度保密,弄得满城风雨的,并非什么好事。所以眼下,机关里并不知道华世达刚遭遇了一场大火,还险些丢了命。   王贤荣说:“他上午在家休息,下午会来局里上班。”   见王贤荣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田晓堂便想问问他备考的情况,以示关心。局领导班子副职成员经末位淘汰,空出了工会主席的位子,加上原本空缺一位副局长,市委组织部就拿出这两个职位面向全系统公开选拔。姜珊、王贤荣和裴自主先后向他说过准备报名接受挑选的想法,田晓堂自然是积极支持。这三人中,姜珊有些犹豫不决,田晓堂便一个劲地给她打气。王贤荣却是怀着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的心态,田晓堂便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裴自主呢,既想上位,却又担心自己的实力,田晓堂也鼓励他要有信心。   田晓堂问:“公开选拔这周就将进行,你准备好了吗?”   王贤荣笑道:“谢谢田局长关心。这段时间,我把能找到的学习资料都找来学习了一遍,算是准备得很充分了。”王贤荣现在对田晓堂说话越来越客气,可这么客气却又显得有些生分了。   田晓堂说:“这就好。”   王贤荣走后,田晓堂回想起上周六跟唐生虎见面的情景,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他拒绝了唐生虎,唐生虎却不松口,让他回去再好好想一想,他该怎么办?迫于压力,干脆改变初衷,答应唐生虎算了?不行。他既已慎重地作出了选择,就不可轻易改变。不顺从唐生虎,眼下他该做什么?再去找唐生虎,表明自己态度不变?他实在没有那份勇气。他已经看出来,精明的唐生虎对他讲的那些所谓的理由是持怀疑态度的,要是再次去找时唐生虎一再追问真正的原因,他又该如何回答?要不,干脆不理睬唐生虎,静观事态的发展?可不闻不问,只怕会更加被动,如果唐生虎霸蛮起来,不顾他的意愿,发份任职文件强行调他过去,他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   田晓堂这么寻思着,心里好不纠结。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看画屏,是裴自主打来的。裴自主在电话中说,想过来跟他汇报一下招商的事情,田晓堂忙说:“你快过来吧,我正想找你呢。”   裴自主有几个同学在广东那边做大老板,凭着这个人脉资源优势,裴自主自告奋勇地报名参加了市局招商小分队,跟着李东达外出招商。不想李东达为了抢头功,一心只想把他的老朋友曾总所在的诚飞化工项目招引过来,对裴自主提供的招商线索一概弃之不用。后来李东达出了车祸,田晓堂接手招商时才发现诚飞化工项目的实情。为了保住李东达以及华世达,田晓堂打算瞒着唐生虎等市领导,想办法招个同类项目来掩盖诚飞化工的真相。田晓堂之所以敢想这个主意,就是因为裴自主的几个大老板同学让他还有些底气和信心。他已经对裴自主交代过,让裴自主抓紧跟那几个同学联系一下,摸清他们的情况,尽快筛选出招商主攻对象。   裴自主过来后,田晓堂先问他备考的情况,裴自主笑笑,说:“我也没怎么准备。我觉得对付答案主要靠平时积累,临时抱佛脚不一定有好效果。坦率地说,我当然想在这次选拔中胜出,但名额只有两个,参考者个个都将奋力一搏,我对自己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一切顺其自然吧。”   田晓堂觉得这样也好,没有过高的期望值,到时一旦落选也就不会太失落。田晓堂笑道:“你有这份平常心,倒也不错。不过,还是要力争在考场上发挥出最好水平!”   接下来,两人进入正题。裴自主说:“这两天我频频往广东打电话,将同学中几个大老板的情况摸排了一遍,觉得其中有两个人很适合我们招商。这两个人,一个叫邹祥宇,一个叫赵勇先。邹祥宇在东莞有个规模很大的牛仔服装企业,正想往中西部整体搬迁。赵勇先在佛山有个叫娜美宁的大型化工企业,也准备往内地转移。”   田晓堂问:“你觉得在这两个项目中,哪个招商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裴自主笑道:“我了解得还不深入,目前很难作出一个明确的判断。不过,单从同学关系上讲,我跟邹祥宇大学时睡的是上下铺,两人一天到晚形影不离,好得只差穿一条裤子了,找他招商不会有任何沟通上的障碍。问题是,邹祥宇已跟西部某县草签了意向性协议,并且做了不少前期工作。赵勇先跟我的关系相对疏远些,和他沟通不可能那么直接,招商的难度恐怕会大一些。不过,他那个娜美宁目前好像还没确定转移去向,而且赵勇先这人特别讲义气,重感情,我去找他,他应该会给面子。”   田晓堂想了想,说:“听了你的介绍,我也不好取舍。就人脉资源讲,好像邹祥宇这边更可靠些。不过我又觉得,在同等条件下,最好还是选择赵勇先的化工企业。你不要忘了,我们得用新招的项目去替代那个诚飞化工。如果招来的新项目也是化工项目,就更容易遮掩过去了。”   裴自主说:“我明白。不过跟赵勇先能不能谈下来,我心里没底。”   田晓堂说:“当然,如果邹祥宇的牛仔服装项目比赵勇先的化工项目把握大得多,我们还是应该选择牛仔服装项目,至于怎么过唐书记那一关,到时再来想办法。这样吧,你对这两个项目再深入了解一下,确定其中一个项目,作为我们招商的首选目标。等你参加完公开选拔答案,我们马上就去广东敲门招商。”   裴自主爽快地答应道:“行,我尽快落实这个事。”   见裴自主招商的热情很高,田晓堂感到十分欣慰。有了裴自主这个得力干将,他感觉压力减轻了不少。   当天下午,华世达一到局里,就把田晓堂叫了过去。   田晓堂见了华世达,不禁愣了一下。华世达已把头发剪成了板寸,身上看不到一点遭遇大火的痕迹。   华世达递给他一份材料,说:“你看看吧。”   田晓堂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惊。这是一份陈春方***信的复印件,第一页上方有唐生虎的批示,是这样写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事关干部切身利益,我们抓这项工作,既要积极,又要稳妥,既要增强活力,又要务求稳定,既要有披荆斩棘的勇气,又要有妥善处理相关矛盾和遗留问题的责任感。   田晓堂亲耳聆听过唐生虎对陈春方***一事发表看法,所以对这个批示并不感到吃惊。让他吃惊的是,唐生虎居然敢白纸黑字地把自己的态度以批示的形式写下来。尽管唐生虎写得含蓄隐晦,但晓得内情的人不难悟出唐生虎的真实用意。田晓堂笑了笑,说:“唐书记对陈春方很关心嘛,批了这么长一段话。”   华世达露出一丝苦笑,说:“我并不怕他告状,就怕领导为他乱撑腰。我原以为唐书记不会为他说话的,万万没想到唐书记居然也亲自出面,作出这样的批示……”   田晓堂听出了华世达心头的郁闷和无奈,也不难想见华世达此时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他不好说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问起纵火案:“莫局长他们查案有进展吗?”   华世达说:“没听说有什么进展。”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大概不知道我与莫仲乾的过节。我在戊兆当县长时,收到很多群众对莫仲乾的反映,下了决心要把他调整下来,可是庹毅极力反对,死活不同意动他,后来这事硬是没办成,莫仲乾却在心里恨死了我。所以,这个案子别指望他替你查清楚。”   田晓堂恍然道:“难怪前天李县长要把施响悄悄叫回来。”   华世达说:“这场纵火案,得等施响从省里回来后,再暗暗地去查。”   田晓堂问:“您就那么肯定,这场大火不是冲着您来的?”   华世达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没有抓住证据,还是不要乱猜疑为好。”   田晓堂说:“谨慎一些当然有必要,可不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案子怎么破?我觉得,陈春方还是……”   华世达打断他道:“我知道,他有可能干这事……不过,他指使人跑到我弟弟家去烧这把火,却未免太处心积虑了。我倒觉得,这案子是想报复世平的那伙人干的,更靠谱一些!”   田晓堂说:“您别忘了,陈春方是土生土长的戊兆人,又在戊兆工作多年,他想在戊兆干这件事,方便得很。”   华世达说:“究竟是不是他干的,我并不急于想弄清楚。反正无论哪个报复我,我都不会在乎,也不会退让。”   见华世达如此固执,田晓堂越发替他感到担心,便劝道:“陈春方的事情,总得有个了结。我看不如这样,您去找一下甘部长,想办法将陈春方调走,在别的地方给他安排个清闲岗位。”   华世达一听就火了:“我决不会迁就他。要是按你说的做了,那这次改革还有什么意义!再说,陈春方并非无辜者,他本该受到处分的,这次通过改革也只是免了他的职务,他的级别仍保留着,已经够便宜他了!”   田晓堂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很敬重华世达,却又觉得这事越来越复杂,后果越来越难以预料,不禁暗暗替华世达捏了一把汗。   接着,华世达又谈到主楼工程,语气越发无奈。看着华世达愁容满面的样子,田晓堂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刺痛。他想起唐生虎上周六暗示让朴天成来接手主楼工程,却不愿把这件事告诉华世达。他知道,华世达肯定不会答应。   田晓堂略作沉吟,建议道:“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拿下郎厅长。现在局里倒是有个人,可能会让郎厅长买账。”   华世达眼里放出亮光,急忙问:“谁呀?我怎么没听说?”   田晓堂说:“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包书记。我听说,包书记和郎厅长的关系其实相当不错,也不知他们这种关系是怎么攀上的。请包书记出面去找郎厅长,也许会有转机。”   听说是包云河,华世达显得很失望,说:“包书记愿意出这个面吗?我就怕请不动他呀。”   田晓堂知道包云河与华世达一直面和心不和,只好说:“试试看吧,说不定他会答应呢。”   华世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摇摇头,没有说话。    田晓堂这时却在想,不能再犹豫了,赶快去找找袁灿灿,请袁灿灿帮一下她的前夫王季发,让主楼工程复工,缓解华世达的压力。他并不知道袁灿灿能否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帮这个忙,但到底有没有希望,只有去试了才会知道。   临走时,华世达又问起招商情况,田晓堂说:“我上午已和自主初步锁定了他同学办的两家企业,准备等公开选拔答案一结束,就去广东找动员他的同学。”   华世达一脸严肃地叮嘱道:“这事要抓紧,越快越好。你要明白,那个诚飞化工项目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我们必须抢在它引爆前,掐灭那咝咝燃烧的导火索。”   田晓堂感觉心头一凛。他知道,这个比喻一点都不夸张。如果诚飞的真相被揭穿,确实会炸倒一批人的。尽管面临巨大的压力,他还是毫不含糊地表态道:“您放心吧,我不会耽误的。”    5、小笔记本上的秘密   晚上8点多钟,田晓堂才回到家,周雨莹还没有回来,屋子里显得十分冷清。田晓堂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几口喝下后,突然想起上午王贤荣找他问过两寸登记照,便去卧室找照片。   田晓堂记得他曾将多张登记照放在梳妆台的屉子里,就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屉子寻找。屉子里全是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装得满满的。田晓堂翻了个遍,才在最里面的角落找到那个装照片的白色小纸袋。他也看见,小纸袋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巧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并不是他放进来的。他有点奇怪,周雨莹竟然会把笔记本放在这个乱糟糟的屉子里。出于好奇,他拿起笔记本,不经意地翻看起来,只见笔记本上像是记着什么账目。他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周雨莹是会计,有做账的习惯,平时买蔸白菜、打瓶酱油都喜欢记个账。他仔细审视笔记本上的一笔笔数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些数字都是成百上千,并不像是家庭的日常花销。田晓堂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小本子上记的,该不会是周雨莹的买码账吧?这个念头一产生,田晓堂很快就认定,自己的直觉估计不会错。他的愤怒顿时就像越吹越大的气球,在不断地膨胀,那火气却无处发泄,只得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许久,田晓堂才平静了些。他想,光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现在必须好好考虑一下,这事该怎么应对。他将笔记本上的数字统计了一下,共计2.35万元。他知道周雨莹赌瘾很大,但她花这么多钱去买码,还是让他很吃惊。他清楚家里存款不多,想不明白周雨莹怎么狠得下心挥霍掉2万多块钱。他感觉周雨莹变得越发陌生,陌生得就像个怪物,不可理喻的怪物。他问自己:原来那个周雨莹呢?原来那个温顺、贤惠的周雨莹,上哪儿去了呢?   他俩谈恋爱时,是周雨莹主动追的他。应该说周雨莹爱他,胜过他爱周雨莹。婚后,周雨莹起初还表现得像个贤妻良母,小家庭也其乐融融。后来,她好赌的本性渐渐显露出来了,三天两头去打麻将,却将儿子田童丢给外婆带,就连家务活也懒得做了,为此两人没少发生口角。她迷上赌码后,就更加不顾家了。没赌码前,她很关心他的仕途,还费尽周折去走“夫人路线”,让田晓堂跟市委书记唐生虎拉上了关系。而自从陷进赌码之中,她对他日渐漠不关心。为了让周雨莹回头,田晓堂三番五次规劝,甚至说出“你不悔改我就跟你离婚”的气话,还和她分开睡了一段时间,可这些努力和激将法并没有拉住她,她表面上答应得很好,其实却在阳奉阴违,直到如今花掉2万多买码钱。田晓堂懊丧地想,看来她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他已经作了最大的努力,可谓仁至义尽,实在拿她没办法了。   既然周雨莹不思悔改,赌性难易,两人在一起生活已变得很困难。田晓堂是个与打牌赌博从不沾边的人,对好赌之徒天生反感,这也是他一直对周雨莹玩牌赌码反应格外强烈的原因。他没法想象,自己能跟一个嗜赌如命的女人相安无事地待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他想,只怕真要考虑离婚的问题了。   想到离婚,他感觉心情越发沉重。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两人在一起过了十多年,岂是说离就离得了的?周雨莹虽然好赌,但爱他倒是死心塌地的,哪会轻易同意离婚?可不离婚,让他跟一个失去了理智的赌徒过日子,他又怎么过得下去?   正坐在客厅里这么心烦意乱地想着,田晓堂听见防盗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周雨莹随即跨了进来。   周雨莹看见田晓堂,打了声招呼:“你回来啦。”   田晓堂没搭理她,脸上毫无表情。   周雨莹放下坤包,一屁股坐到田晓堂身边,有点疑惑地看了看他,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捏着那个小巧的笔记本,脸色顿时大变,一下子傻在了那里。   田晓堂冷冷地说:“这个笔记本,你不陌生吧?”   周雨莹瞥了一眼笔记本,目光躲躲闪闪的,嘴巴嗫嚅着,也不知说了句什么。   田晓堂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语气平和些:“这小本子上记着什么,你很清楚。你干的一些事,已让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上次就和你说过,如果你始终油盐不进,我是不会跟你过下去的。我已在考虑,我们的婚姻还要不要维持下去。这个问题,你也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真在乎这个家,就请你痛下决心,远离赌码;如果你觉得赌瘾实在戒不掉,那我们就只有分道扬镳了。”   周雨莹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见她这副模样,田晓堂暗想,如果她现在能够认识到自己错了,并痛改前非,他还是欢迎的。他并不想走到离婚那一步。只是,周雨莹已经陷得太深了,她有抽身而退的可能吗?   田晓堂叹了一口气,不再理睬周雨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就进书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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