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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纪,真是不得了啊!」一位微胖,胡子也长的阿公叹了一句,看样子该是个一品大员。

「大人言重了。」我谦虚了一声。

瞥了一眼温肃,他那脑袋里不会塞了铁块吧?怎么就抬不起来了。

我敲了数遍门才出来了个小沙弥,他看起来才五六岁,正是可爱的年纪,养得又白嫩,看见我有模有样单手立掌冲着我说道: 「女施主要上香还愿,还请初一十五再来。」

我看他可爱,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可又怕有忌讳,从荷包里掏了两块松子糖给他,还是平日哄宝珠用的。

他抿了抿嘴唇,犹豫着不肯接,我拉开他的手放进了他手心里。

「我不上香也不还愿,你去同你们主持说,他在俗家的女儿来寻他了。」

我知晓骗人不好,可有什么办法?

若不是我曾在船上听了段闲话,也断然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

法慧主持出家前是先皇亲子,当今陛下还得唤他一声小王叔。

当年五王大乱,主持受皇命亲去平叛,淮王绑了家中亲眷,以家中亲眷性命相胁让他撤兵,王妃怕他受掣肘,带着家中子女一把火将王府烧了,等他攻下城回家时,只余下已烧得面目全非的一百多具尸体。

听闻家中一个奶娘带着小郡主逃了,可不知逃到了何处,找了数年未果,主持心灰意冷,在鸡鸣山出家为僧。

若是那郡主还在,也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小沙弥还小,自是不知主持的过往,但进去寻人去了。

既大着胆子来了,就不觉得那般怕了,至于假扮郡主这样的事情,听闻当年有很多人家带着孩子去了王府认亲,虽都不是,也没见将哪个砍了头的。

王爷已是主持,更不会再造杀孽才是。

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胖和尚,他肚子滚滚圆,鼻子又大,鼻头还红,脸颊两团肉,生在别人身上该是横肉,可在他身上,只显得可爱亲切。

他将我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笑眯眯地问道: 「女施主如何肯定便是我家主持的女儿?」

我既不是自然也不敢肯定。

「猜的,民间传言如若是真,我样样都对得上啊!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能见了主持才能知晓,毕竟到底是不是他女儿,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反正不管怎样,见着人就行了。

假亦真时真亦假,那胖和尚歪头看着小沙弥鼓着的腮帮子,让他伸出手里,小沙弥显然还太生嫩,老实地伸开手,胖和尚胖胖的手指一捏,将剩下的一块儿糖塞进了自己嘴里,挺着大肚子又折回去了。

小沙弥傻眼了,我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

「你叫什么?」

「明镜。」

他沮丧着脸,快要哭了。

「明镜啊!你听阿姐说,每次待你师傅睡熟时,你便去挠他的门,他抢你吃食你便扰他好梦,若还不行,你吃之前便吐两口口水在吃食上,看他还吃不吃得下去。今次就算便宜了他,待下次阿姐来,定然多带几块糖给你吃。」

我蹲在他眼前,哄他道。

估计明镜从没听过这么邪恶的话,一时间懵了,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他师傅来得很快,将我带了进去,明镜跟在我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样,我得意地冲他笑,约莫是觉得我挺厉害吧?

法慧主持刚讲完经,在后院菩提树下等我,冬日天寒,独这棵树却碧翠如新。

他若不是光头穿袈裟,谁能想到他会是个和尚?

毕竟长得太过俊雅了些。他上过战场,身上却没有丝毫铁血气,看起来儒雅睿智,连年纪都分不大清。

众人都退下去了,他站在树下撵着佛珠,远远看去,像一幅画。

「民女有罪,还望主持见谅。今日撒谎也是迫不得已。」

我躬身行礼告罪,约莫是失望惯了,他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我将肩上包袱取下来递给他,他拆开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

「你何罪之有?小小女娘有勇有谋,已是少见了。如初可还带了什么话?」

他声音干净好听,不疾不徐,听着都叫人心生欢喜。

「并不曾。」如初该是温大郎君的字了。

「既寻到我处来了,该是真遇上难处了,日后他若有事,你随时都可来寻我。女施主唤何名?又做何营生?」

「宝银,陈宝银,我在汴河做个卖酒船娘。」

「好姑娘,且去吧!」

自上次之后,已是匆匆数月,汴河化了冰,我的生意却越发好了。

三月三听闻长公主要乘船游河,宝珠非要去看,船自是要停一日的,我便带着宝珠早早去看。

长公主乃今上亲姐,她父皇疼她,将她嫁到了富饶的汴京,还将汴京画给她做了封地。

关于长公主的传言有很多,听闻驸马养了个外室,她便派人将驸马给阉了,后来自己又养了许多貌美的男宠,日日逍遥快活。

只要她看上眼的,便没一个能逃脱的,所以在汴京,甚少听说谁家儿郎俊俏的,都是到了读书的年纪,便远远地送去书院读书,无事连家都甚少回的,除非起了攀附之心,自己想送上门的。

公主的传言甚多,谁也不知真假,可听闻当今圣上都得让她三分,她权势可见一斑。<

「都听见了吧?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手可千万不能伸得太长。好了,就到这儿,都散了吧!我还有话和宝银如初说呢!」

皇帝让人散了,自是散了的,只娘娘们,实在没必要走那般快的,我又不吃人。

「宝银啊!要说骂人这一块朕只服你,骂得通俗易懂,一个脏字也不带,却能将旁人的脸皮扯下来踩了又踩,日后朕若是有这方面的需求,你可千万不能推辞。」皇帝戏谑地说道。

「陛下说笑了。」我瘫着脸。

「如初,你送宝银出宫,毕竟宋大伴年纪大了,总不能事事都劳动他,将她送到宫门你再回。」

「温尚书自是忙的,民女不敢劳烦。陛下随便指个人送我出去就行了。」

「他不是你家的温尚书么?送送你有什么不妥当的?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去吧!」

皇帝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敢再推辞,亦步亦趋跟在温肃身后,皇后娘娘想见我什么的,其实都是骗我玩的吧?都说圣心难测,这话看来确实极有道理啊!

宫墙深深,说不出的寂寞。

他走在前面,脊背挺直,风一吹,绯衣翻飞,像开在寂寞里的一朵花儿,他很好很好,有文人的清高又不迂腐,有济事治国的大才,心性又极坚韧,又有气度,如那张御史,整整骂了他两年,他竟能忍下,一句话也不说,生的又好看,前途更不用说,三十一岁的二品大员。

他太好了,好得我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他。

「温肃。」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转身看我,目光清澈,嘴角微微上扬。

「怎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没答应和你的婚事么?因为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配不上你,你的娘子该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与你谈古论今,帮你掌家理事的姑娘,可这些我都不行。」我会的,都不是他需要的。

「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我,自是我自己说了算。」

那日回去我就搬回了温家,我再闪躲逃避已没了意义,毕竟他都说了,他想娶什么样儿的他自己会看着办,是我想太多了。

温家人口简单,二嫂管家游刃有余,牢狱的几年约莫磨光了阿爹做官的心思,他每天写字画画,或者遛鸟下棋,我闲的没事,也跟着他写字。

写得如何暂且不说,可我有韧劲,认识的字已越来越多,阿爹觉得欣慰。

只宝珠,住在娘家不愿意回去,淮王的脸已经越来越黑,我和二嫂商量了,专门收拾了间院子,让淮王也搬了过来,淮王的脸色一下子好起来了,搬了许多诸如布料,首饰之类的,叫二嫂看着给家里女眷分了。

几个兄长对此事很有意见,有便有吧!谁理会他们啊!毕竟人家老丈人丈母娘可开心得很。

阿娘眼睛不好,想缝衣服绣花早就不能了,我和宝珠陪她聊天,有人家宴请她便带着我们两个去,二嫂得闲了也跟着去。

于是温尚书和淮王亲自送去又接回来,每次去我都觉得旁人家的女眷见了我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不大愿意同我说话。

不过她们喜欢二嫂,将温肃的事打听了又打听,又问温肃的喜好,又待我阿娘十分殷勤周到,我便同宝珠坐一旁听着。宝珠如今也有了些王妃的气度,可气人这方面怕是跟我学的。

我长兄的婚事谁也做不得主,要不你们问问陛下去?

她脸一沉,谁还敢多问?

去了几次就觉得没意思了,我不去,我阿娘同宝珠也就不去了,二嫂偶尔没办法了去一两次,都是交集应酬,无法的。

天冷了,宝珠都七个多月了,阿娘阿爹以快过年为由将她赶了回去。

不知王爷怎么哄的她,她四五日了才来一次,她不来我就更闲了,每晚点灯或写字或做点针线,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这样闲。

这日风雪极大,温肃没回来吃饭,派了人回来说晚上有应酬,家里便早早吃了饭,阿爹阿娘睡得早,我打发了伺候的丫头,让她早早去歇着了。

其实我压根不用谁伺候,我阿娘不同意,硬生生拨了两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来,每天给我梳头,端茶倒水。

屋外北风扬雪,呜呜嘤嘤,听起来有些吓人,屋子里地龙烧得热,我将头发散了只穿了里衣,盘腿坐在炕上看我阿爹新给我的一本杂书。

书里志怪精奇,民间传说,有意思极了,不知不觉夜已很深了。

敲门声响起,我披了外衣去开门。

门外竟是伺候温肃的小厮,他叫松墨。

「郎君今日酒喝多了,回来要洗澡,他平日也不叫人伺候,如今进澡房已半个多时辰了,我唤了几次也不应声,好不容易应了,说他头晕,出不来,让我寻您去帮他。」这是什么事儿啊?他不让旁人进,却让我去帮,我可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好?别人怎么看我呀?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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