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人皆是相视一笑，端酒碰杯，一齐饮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阮卿卿在一边坐着，只与翎锦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她细细的听着，嘴角的笑容却是情不自禁，好像与他搭话的是自己，忍不住便心情大好。

正在她陶醉其中之时，游芊芊却起身到台上，给出谜的老者鞠了一躬，胜券在握的答道，在此之前她还娇羞的看看翎锦，好似在暗示着什么：“谜底情投意合天长地久。”

原来那老者出的第一个谜底便是：“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

台上台下爆发一声声喝彩，掌声经久不息，游芊芊得了那莲花宫灯，眼神在台上环顾了一圈，末了，她一扬唇，径直朝翎锦走来，身子微低，大胆而直接：“今夜端午佳节的第一盏宫灯，芊芊愿赠予陵锦公子，望公子欢喜。”

人群一阵骚动，都兴致勃勃的看着翎锦的反应，一向骄傲高贵的公子，是否会接受佳人的如此别出心裁的礼物呢。

有意思，这个女人。

他还是第一次在万众瞩目下被一个女人馈赠礼品。

翎锦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低头浅笑的游芊芊，姿色绚丽，衣衫美丽，举手投足自信而高傲，除了略微张扬高调以外，绝对是个首屈一指的绝色佳人。

“无功不受禄，姑娘为何要把今夜最好的宫灯赠我？”

其实众人都已经明白过来，这游芊芊或许早已将芳心暗许予翎锦，可是翎锦却是明知故问，好像是在蓄意调侃，又好像是在故意逃避。

游芊芊早就已经料到，翎锦公子心性颇高，断不会如此轻易收了这灯，若他轻易收了灯，他又怎么会是她倾慕不已的翎锦呢？不过听他的话，似乎只是想听一个更好的理由，这可难不倒她游芊芊。“既然公子如此推脱，但是芊芊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不如就求翎锦公子赐予丽词一首。”

台下的人群中始终有一双水眸，惦着脚尖，时时刻刻注意着台上的形势，那个脸上笑意疏离的男子，还有那个笑得高贵放肆的手执宫灯的女子，其实已经优美得像刚上色的工笔画，可是却像一根针刺痛着她的心。

旁边的男子把她的坚韧看在眼里，他突然心生出莫名霸道的嫉妒，不过是匆忙一面而已，何至于如此情深意切？

可是他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一份爱轻薄透纸，是她惆怅茫然，局促到不敢上前一步，明明她和他的距离只有一丈之远。也是他，浑然不知还有她的存在，他顾着和别的女子眉来眼去，授受礼物。明明只要一个回眸，他就能发现，人群里的她，早已愁肠望断。

最怕红豆不语，君不知其，惶惶然，与卿离离。

但怪相思多话，卿不安枕，缈缈间，与君远远。

都道是造化伤人，咫尺之间，咫尺天涯，相思红豆，雨下落尽。

玉佩桂花，埋土干枯。

他竟然又觉得幸运，他和她，早已经隔了千里之外。

这正好，他可以靠近她一些。

“蔷儿。”

封羽及把她霸道坚定的搂在怀里，她努力挣扎，泪眼婆娑，却能清晰的看见翎锦接过那盏宫灯，还遂了游芊芊的意即兴作词一首。

她无力靠向背后的胸膛，微热的感觉，像流落的泪水一样，好温暖，好温柔。

只是，心尽力的疼着，撕裂般的疼痛。

皇甫薇在背后看这状态，自家姐姐怕是惹来了桃花了，殊不知此刻的皇甫蔷心中早已惆怅万千，她扯扯侍女若荷的袖子：“你跟着姐姐吧，我跟婳儿去前面瞧瞧。”

“对对，去前面瞧瞧，看得清楚一些。”

“二小姐三小姐”

另外两个侍女也跟着前去，她一人看着皇甫蔷被封羽及搂在肩头安慰哄着，觉得无比羞怯和尴尬。

可是她却是由衷的希望，皇甫蔷若能借此忘记那个翎锦最好。

枉费了皇甫蔷日思夜想的情意，那个她口中的意中人此刻却被温香软玉围绕，想必早就忘记了当时和她的盟约，这般的负心人，怎么配她家小姐继续一往情深。

皇甫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姐递了风名帖却不上台就坐，那楼主请了多次都以身体不适，怕中途会走，坐在台上为免引起骚乱拒绝了。

不管怎么样，楼主自然不好说些什么，而既然是大姐的意思，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原因，皇甫婳也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只管和皇甫薇挤到前面去，那里花灯挂满了回廊，灯谜写于灯上，猜中便有礼物可拿，她自然乐得参与。

“翎锦谢过姑娘的宫灯，如此，便赠词一首，也当回礼。”

“芊芊谢过翎锦公子。”

其实除了她大失所望，这人群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子在暗暗垂泪。

她们无一不为翎锦而来，奈何萎弱自卑未能敢为人先，给那游芊芊占尽了便宜，可是也有不少不甘如此凄凉退场的人。

“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收了？”

商牟刚接过宫灯，环月就凑上来问，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王爷了，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的吗？更何况今日莺莺燕燕不计其数，他若收一人之礼，那其余岂不要后果难以想象。

“我也不明白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深思这些。”

商牟委屈的摇头，这灯沉得很，漂亮是漂亮，可是不见得有什么好大的用处。

“哎呀，你啊......”

环月也无奈，抱着手看向了另外一边，正好看见人海里面一个秀丽标致的女子在抹着眼泪，那极好看的眼睛红得发艳，令人垂怜。

“喂！商牟你看，小王爷真的是魅力无所不在啊，那个姑娘居然带着相好的来给小王爷捧场，哎可怜了那个男子”

商牟也看去，可是他注意更多的是那个男子。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怎么如此眼熟

他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心里以为是自己太过于敏感认错了人，这段时间事态复杂多变，他早已心力交瘁，过几天，也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特别是环月这个丫头，她虽然表面上不吵不闹的，其实他很清楚秋临的事情对她打击也多大，也明白她的心里在秋临的事情上是怨恨组织着，只是她爱硬抗着，总要快扛不住才会愿意说出来。

商牟没忘，当时她的泪水，那一晚月夜如冰，她俯身在他肩头，压低喉咙的硬咽，却是疼入他心。

如果可以，他只愿她日日如个小孩，夜夜随她身后，他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生安好纯真。他也只愿，他的温情也只为她而生，他的剑除了封羽锦只为她染血。

表面上冰冰凉凉不解风情，实则最难逃浓情蜜意。

“商牟哥哥，你在想什么？”

他抬头，炙热的目光锁住她的脸蛋：“在想你。”

偏头，耳边滚烫。手指紧握长剑，心里兴奋如最初见她第一眼的模样。

他从来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但是如此直接的表达却把环月震惊得满面桃红，她一咬唇，恨不能马上扑进商牟的怀里。

封羽锦怎么不知身后两人的春心萌动，他转头看向商牟，笑意不减一丝，还是蜜糖一般的细腻：“去吧，好不容易得些空闲，本王这里不必担心。”

“王爷”

“怎么，倒舍不得去了？”

“小王爷，多谢了！”

还是环月最爽快，拉着商牟就到了人群里面，画廊花灯千千万万，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正拉着手朝那里走去，引起围观赏灯的人一起又一起的牢骚，或是挤着人了，或着撞着灯了，可是这丝毫影响不了两人的喜悦欢乐之情。

“商牟哥哥，我要那个！嗯，你来猜灯谜。”

“嗯，好。”

“商牟哥哥，我要吃莲子酥！还有梨香糕”

“嗯。”

“商牟哥哥我”

“嗯？怎么了......”

他的唇却是被吻上了，在昏黄浑浊的灯火下，环月面似桃花刚刚开放，腮上粉红似蕊芯，双眸明亮晶莹如秋水，唇上带着薇露，她在人潮拥挤之中抱住了商牟，刚好一抬头刚好封住了他的冷唇。

“我要你。其他的都可以不要。”

她闭眸，抱紧他的腰身，情意浓浓。

“环月，你便是我的克星，亦是救星。”

他回抱她小小的身子，舍不得用一点点大力，他好怕自己会把她揉碎在怀里，她那么娇小玲珑，就像是一只可以捧在掌心的熟睡的猫儿一样。

她爽朗的笑着，带几许娇羞姿态。

灯会过半，烟花冲上天际，乌黑的云朵被一片片照亮，那天高远深邃。

有情人互相依偎并肩，携手走过水兴楼的每一盏灯前，每一处亮晃晃的角落。我喂你一块花糖，你给我剥一个青粽，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爱意，和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封羽锦静静听着烟花散落下来剥剥嗦嗦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是十分空虚，好像就在烟花升起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好多的珍贵的东西，可是他已经想不起，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这样的怅然若失。

他可以感受人群之中那一束最炽热强烈的目光，那是和其他的只是渴望他的青睐的不同的目光，好像，特别深沉，忧伤，并且坚忍顽强。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回头去看，好像害怕去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谁，他在害怕，害怕什么......说不清楚。

害怕拥有后的失去。

这多么的荒唐。

封羽锦，你还在企盼着拥有什么呢？

封羽锦，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失去的呢？

他自问道。现实如此的残酷。

这些女人，看重的是权，还是钱，还是他的俊美的外表？

他岂非不明白。

在座的这些女人，不论是出生高贵，还是身份低微，目的单纯的恐怕没有一个。

其实今年端午之所以会答应来水兴楼，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那时的匆忙约定，虽然是仓促一面，可是那时她为他拭泪的眼神却永远被他烙印在心，还有那一句清脆好听的公子，他却希望与她再次重逢。

所以他不惜卖弄文笔，遍通皇城，宫中一词其实为她而作，他遮遮掩掩，藏藏掖掖，把对她的思念都换作了厌庭之深意，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一字一词，都是相思苦情。

如此为的就是她读到词时，能够与他相认，可是他盼来盼去，却是一点儿收获也没有，水兴楼灯会，是他最后的耐心，他以为她会来，拿着他的青龙玉佩，再喊一次“翎锦公子。”

可是没有，她未来，他还在等，眼前无人似像她，身边无人可比她。

注定会错过的吧。天意他早知，未得她姓名，只有一块朱雀玉佩，在他手里冷冰冰的。

“翎锦公子？翎锦公子”

“怎么阮姑娘？”

阮卿卿看他神色不对，以为他是厌烦了自己的絮絮叨叨，她本是与他交流词曲的，没想到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了，便脸上有些歉意，微微失望。

“卿卿见公子失神良久，是否是烦了？”

“阮姑娘多虑了，翎锦只是在这光辉灿烂之中迷失了魂，绝对不是因为姑娘的原因。”

他淡淡答，目光却再未停留在任何人的身上。

阮卿卿的位置原本是柳三千在这的，可柳三千早前便知道她对封羽锦有意，便跟她换了位置，让她离封羽锦近些，也方便二人交谈，可是对封羽锦有情有义的又不止她一人，另外的小姐名媛看阮卿卿主动的贴了上去当然也不落于人后，连忙抢占原本属于皇甫蔷三姐妹的空出来的位置，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引起封羽锦的注意。

“翎锦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阮卿卿继续问道，此时的气氛略微坚硬，她轻巧玲珑的声音响起，可是封羽锦却没了兴致与这些围拢过来的小姐姑娘们谈笑风声。

他招呼楼主，不顾灯会热潮高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拂袖下台，往后边的花月亭去。旁边的女子都是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过来是什么状况。

“翎锦公子，是否是在下招待不周？您”

“楼主多想了，翎锦只是出来透透气，一会儿便回去，被佳人所绕，其实也是苦差事一件。”

他的语气似乎在开玩笑，可是楼主却笑不出来，因为在封羽锦的脸上他只看见了反感和疲倦，而且这封羽锦一走，估计灯会多少也会受些影响。毕竟今年灯会如此空前繁荣，都是因为有封羽锦这块金字招牌的原因。

“那翎锦公子便在此刻好生歇息片刻，在下唤来小厮即刻上茶”

“不必客气，楼主盯着灯会就好，翎锦只是小憩一会儿便回去。”

“这好吧。”

皇甫蔷眼睁睁看着封羽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的清泪泪痕两行，两行已干，眼眸也浑浊如雾，茫茫如海。

封羽及依旧搂着他的肩头，发觉她身子轻轻颤抖着，他于心不忍，便望向天空之处，唇动无声：“取消计划。”

没有回音，屋顶与天相间的地方掠过一道黑影，跳进了远方的天幕下。

“蔷儿要跟着去吗？”

“羽及你怎么不问我”

封羽及温柔的摇摇头，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宽容大度道：“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便不会问。”

皇甫蔷说不出来的感动和安慰，她用手帕捂住樱唇，吮吸着鼻子，泪水又落满了衣襟，只是此刻心底柔软一片，像被暖和的阳光普照。

“你为我找回的玉佩便是他的，三四个月前偶然赠予了我，说是端午重逢可以知其身份，没想到我按时赴约，他却”

他却是全然忘记了约定，只管和其他女子眉开眼笑，互相传情。

封羽及假装自己不知道其中的奥秘，便惊讶的问：“难怪从那小厮说起翎锦时你便花容失色，神色凝重，原来竟然是遇见了负心人”

“他翎锦他”

她如今，就连为翎锦辩驳的立足点都没有了，她要如何相信，一个在花丛中徜徉的**还会想起曾经遇见过她呢......

清穗伞下，玉璧生欢。一处藤萝矮树枝桠。琼花开满。

池塘菡萏醉一晌，扇沁桃花凉。琴筝筝。眉黛袅烟。梦醒。

这是封羽锦为答谢游芊芊所赠宫灯随口即兴之词。皇甫婳听得真真切切，只恨自己饱读诗书，竟然全解词中大意，封羽锦的用词，意境，都洋溢着对游芊芊的赞美称颂之情。

说什么端午不见不散，说什么互赠玉佩作后续，说什么桂树一遇便知心。

果然只是可怜的自说自话，自欺欺人，自取其辱！